作者:橘子汽水加冰
书是熟悉的黑底红色花纹的包装。
书是打开的,苏景迁的目光扫过纸页,几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三个字“私生子”。
字不大,却说不上的刺目。
孤独而寂寥的人生让人们放纵欲望,又继续导致着下一代孤独。
“你在看《百年孤独》?”
《百年孤独》这本书,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读的可不多。
“嗯。”安又宁点点头,目光也随着他落在了书上。
这其实是她第二次读这本书。
每一次阅读,似乎都有着不一样的感受。
上次阅读还是在大一。是她刚刚从“家里”搬出来,独自一人居住的时候。
当她或孤独或纠结的时候,窥见先哲的思想与其对话会莫名让她平静。
而最近,心绪起伏颇大的她,便又开始捧起这本能让人沉静地书细细品读。
在安又宁很小很小,父母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她还是一副直率思绪不加掩饰,一眼能看到底的性子。
可后来随着父母离婚,继母嫁入先后又生了两个弟弟妹妹之后,
在一次次的悲惨之中,看着父亲用曾经抱着自己的姿势抱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其乐融融时,她便无师自通学会了掩饰情绪,仍心中情绪如何波涛汹涌,面上时刻波澜不惊。
可现在,安又宁只是看着书,没有与苏书渊对视,但是他似乎就察觉了她情绪的低落。
他看着面前这个看着书页似乎陷入了某种悲伤情绪的女孩,忽然道:“痛苦,需要靠我们自己去慢慢化解。”
“曾经爱过,伤过,痛过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
“当我们对痛苦无能为力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那些痛苦慢慢走远。”
他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并在用书中的原话安慰她。
安又宁听着他用缓慢的语调诵读出这段她最喜欢的段落时,不知为何自心底涌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忽然有些鼻酸。
就像是摔倒了的小孩子一样,没有大人在身旁时,不会哭也不会闹,自己以手撑地,拍拍身上的土就能轻松站起来。
而当大人就在身旁时,当他们着急忙慌地跑来询问你的伤势时,内心的委屈和难过会被莫名放大,直到嚎啕大哭,等着家长的百般安慰。
但他们之间,却并不是孩子和家长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机缘巧合下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
安又宁极力将情绪压制下来,渐渐恢复了平静,她抬起长睫看向他,直直撞入了一双沉着温和,包容如宽阔大海似的眸子中。
安又宁的眼睛本就生的美,明媚的丹凤眼又大又亮,浓密的睫毛轻颤着,眸中还含着微微水光,如小鹿一般清澈透亮。
被她满是感激信任地看着,苏景迁冷不防心中一动,把自己从未对外人说过的话说出了口:
“而私生子从生下来便是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带来的痛苦似乎却无法化解。”
她还是那样澄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景迁也没有期待她的回应,他只是忽然很想倾诉些什么。
没有由来的,忽然想和这个年轻的还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的小姑娘倾诉些什么。
他笑了一下,便想岔开话题。
安又宁却在沉思一会儿后忽然道:“也许是一个错误,但这份错误却与他们毫无关系。”
她顿了顿,低声道:“他们也不愿意这样,天生就低人一等,似乎从一生下来就亏欠着谁一般。”
大家都说,私生子一生下来就错误的,可是诞生与否的决定权并不在她们自己手中。
仔细想想私生子还不如她这个重组家庭呢,即便父母给予的爱少一点,好歹她有着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而私生子却从一出生就连身份都没有,一生下来似乎就亏欠了原配,亏欠了原配的子女一般。
她抿了抿唇,因为刚刚的伤感,本就丰沛的情感更加浓郁,一种对于他们感同深受的同情和伤怀席卷了她。
“私生子不都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坏人吗?为什么要替他们辩解?”他诧异于她反驳,下意识地反问。
她回答:“我想,一个人的好坏,与出身无关,而与人的本真有关。”
“出身无法选择,想来他们也不愿诞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也许是聊天中变得熟悉了,也许是刚刚他的安慰起了作用,她说话逐渐大胆起来:
“只是您出身尊贵,家庭幸福美满,才体会不到他们的苦楚,如果您也是这样的出身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她顿了顿:“而且错误总能化解。”
“放过自己。不要为了不是自己犯下的错误而愧疚。”
她用一种和刚刚苏景迁相似的缓慢语调继续说着《百年孤独》里的后半句:
“忘掉刻骨铭心的伤痛,忘掉痛彻心扉的感情,你才会在拐角处遇见幸福。”
“放过……”苏景迁重复道,忽然笑了。
他笑得安又宁莫名其妙,他包容友好的态度,让刚刚话有些说重了的她忽然有些愧疚。
“抱歉。”她说道,“我的情绪有点激动。”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没有说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她,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小十三岁的少女,忽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奇妙感。
此刻的他正以一种全新的眼光重新打量着她。
“是我该抱歉,我太过偏激了。”
他的语气温和而诚恳,安又宁一下就听出了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而不只是一句空言。
也许是被他的包容鼓励到了,她又大胆了一些,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直率,直言问道:
“您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有点。”他一点也不诧异她的发现,只是轻松了很多,将身体轻轻依靠在了椅背上。
“我表现的很明显吗?”他轻笑,“你的心情呢,为什么不好。”
这是一个她很久没有听人问过的问题了。
安又宁忽然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我没有不好。”她轻声道。
苏景迁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如大海般宽广的眼神静静地包容地看着她。
她忽然败下了阵,一直不正常挺直的腰背弯了些许。
她托起腮,自寿宴之后,一直无人倾诉的郁结莫名在这个刚刚见过不过两面的人说了出来:
“我有一个朋友”说到这儿,她不由笑了。
他面上也带着淡淡笑意。
两人相视一笑,安又宁心中的忐忑反而一扫而空了。
即便她的平时再怎么冷静,但在那日生日宴上忽然遇见了这么复杂可怕的事情,又无人可倾诉。
和自己虽然算不上百分之一百交心,但也算是半个亲人的继母和妹妹也成了首要怀疑对象。
安又宁这几天心情着实不算太好。虽然每天被《韶华》安排的满满当当,但是在拍戏之外的时光,心中却总像有一块石头一样,压的她沉甸甸的。
听着她慢慢以一个朋友的口吻把寿宴那天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隐晦地叙述出来。
苏景迁便很清楚地知道,她已经知道那件事情不是意外了。
今天的她似乎给了他太多惊讶,让他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就像意识到今天天很好一样波澜不惊了。
“别怕。”他看着她乖巧的像一只小奶猫一样撑腮看着自己,忽然心中一动,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微笑中流露的害怕,但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手。
“你的那个朋友会没有事情的。”他认真承诺。
这句话假大空全占了,但是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像是有一种极能让人信服的力量一般,似乎立刻便撬动她心上那块巨石。
安又宁心中对于幕后人未知的恐惧倏然被抚平,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笑着点了点头:“嗯。”
明明是几句话的功夫,时间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下午媒体采访的时间。
场务在纠结再三后,终于抓阄派出了一个倒霉蛋来敲他们的门:
“安老师,媒体们都到齐了。”
“要开始采访了。”苏景迁闻声站了起来。
“嗯,好。”安又宁也跟着站了起来。
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简简单单的谈话,但不知为何,仿佛有什么改变了。
在苏景迁的注视下,安又宁忽然感觉有点不自在,她若无其事地打断了对视,玩笑道:“这下恐怕大家都误以为我是您侄女了。”
但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
苏书渊是他的侄子,而她又是苏书渊的准未婚妻。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这似乎也不算是误解。
她的唇不自觉微微抿起。
苏景迁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他淡淡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去开门。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门的手一顿,转身又看向她:“以后不用加敬称。”
安又宁为他忽然的回头搞得措手不及,她在他背后其实什么事情也没干,但却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学生一样瞬间将腰板挺得更直:
“嗯,好。”
苏景迁安又宁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他们的出现,让紧紧盯着这里的人,悄然收回目光。
安又宁竟然真是这个苏总的侄女,关注着这里的人在心中不由自主想着。
本来以为她是没有后台的新人,却没想到她有这等背景,众人看向安又宁的目光愈发小心谨慎。
作者有话说:
痛苦,需要靠我们自己去慢慢化解。曾经爱过,伤过,痛过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当我们对痛苦无能为力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那些痛苦慢慢走远。忘掉刻骨铭心的伤痛,忘掉痛彻心扉的感情,你才会在拐角处遇见幸福。——《百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