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二
小张至今都不肯相信兴哥智商有问题,说他看起来?完全正常,甚至还比一般人聪明。
这无疑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海姝原本就怀疑刘傻子不是真傻,现?在找到了个证人。
可是当她来?到问询室,向刘傻子提到小张时,刘傻子一副痴呆相,面?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反应。
“你给小张说的女孩是谁?”海姝盯着刘傻子的眼睛,那双眼珠子里满是懵懂,“她和小张长得很像,你想请她吃你摘的板栗?”
刘傻子摇摇头?,以示自己听不懂。
海姝说:“怎么,你的理解力交流力还有个什么按钮吗?一按就?变成正常人,一按就?变成个傻子?”
刘傻子生气道:“你说傻子,你不尊重人!”
他不像是演的,也许多年装傻充愣的日子已经让他在行为上真正地变成了傻子。
“那我们来?聊另一件事。”海姝说:“我们在江鹿市了解到,你的父母也许根本没有到过江鹿市,你的两个哥哥的失踪倒是很明确。你父母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龟白村,你还记得吗?”
刘傻子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海姝说:“你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其实不是在江鹿市失踪的?他们在龟白村就已经遇害了?刘村长也不是去江鹿市找你的家人?”
刘傻子说:“他们来?我家,找我爸妈,但我爸妈已经走了几个月,找不到了,所以他们去江鹿市。”
海姝说:“几个月?你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刘傻子狠狠点头,“6月!”
海姝感到很矛盾,她设想的是刘傻子清楚父母兄长失踪的真相,想要利用警方来?揭露真相,那么她已经试探到这种地步,他为什?么不肯说出心里的想法?
6月是村民们说的刘家父母去江鹿市的时间?,刘傻子也这么说。如?果推断是正确的,他没有道理来?撒这个谎。
“他们被?人害死?了!”刘傻子说:“被江鹿市的人。是刘村长帮助我。”
还为刘村长说话?,言语里没有一丝怨恨。海姝陷入怀疑,难道之前?的推断方向错了?
现?在小张已经不在灰涌市,无法来?与刘傻子面对面交流。但她提到的女人对警方来?说很有价值,这个女人有可能就是被害人。
海姝在白板前?低着头?踱步,女人也是曾经来过龟白村的游客,刘傻子对她起了心思,龟白村春夏是旅游旺季,秋天?山里产出板栗,女人没有得到板栗,她也许是春夏来?到龟白村。但村民们没人记得她,她不是去年来?到龟白村,而是前年、大前年?
这就?更难查了。
海姝怔了会儿,又联系温叙。这一次,比对有了进?展,温叙发现?一个名叫华占平的男人,和被?害人存在亲缘关系。华占平今年35岁,是铁品县人,虽然不在灰涌市,但在同一个省。五年前?,他在KTV参与聚众斗殴,由此被采集了DNA信息。
终于有了突破点,海姝决定立即前?往铁品县。此时温叙和隋星都不在村里,程危和其他队员一起做排查。海姝想了下,还是决定给隋星打电话?,把这边的事交给她。
安排好了,海姝正要下楼,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阵骚动。派出所这个位置看不到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见有人在喊叫。
海姝快步来?到楼下,见一个队员面色凝重地跑回来?,“海队,外面?在闹事!”
海姝问:“闹什么事?”
“嗐,还不是因为我们的排查吗!”队员苦着脸,“让我们破不了案就?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影响他们赚钱!哎,这刘村长说话也没管多久的用啊!”
海姝想,也许不是刘村长说话?不管用,是随着警方掌握的线索越来越多,有的人慌了。
她离开派出所,朝声音传来的巷子走去。转过弯,就?看见一群青年汉子堆在那儿,不少人手?上抄着工具,几个嗓门大的女人哭哭啼啼说客人全都吓走了,家里孩子都读不起书了。几名队员正在和他们讲道理,但他们哪是讲道理的人。
海姝看到了程危,程危个头?小,看着年龄也不大,是刑侦一队里最好欺负的。他满头大汗被村民围着,像是挨了揍。
海姝扫视一圈,发现?当地人确实很精,来的人打扮得吊儿郎当,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人,刘村长、几个大型农家乐的老板可是一个没来。到时候真算起账来?,刘村长大可以说是年轻人们血气上头?,不懂事,自己?劝了,但是一把老骨头?,实在是劝不动啊。
有人举起手?机,对准海姝,几乎是马上,更多人举起手机。海姝很清楚他们的目的,挑衅警察,甚至对警察动手?,不断地给警方的调查添堵,而警察要是还击,或者说出稍微过分的话?,马上就?会被?他们拍下来?,发在网上,煽动不明真相的网友对警察群体进行网暴。
海姝向程危走去,混混们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笑得就?跟流氓似的。她虽然高挑,但在一群年轻男人里,身高很难占到优势。那些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让她作呕,可是她现?在必须解决问题,把队友救出来?,尽可能?让这些人别影响调查。
可她暂时的沉默让男人们更加兴奋,有人吹起口哨,大声说着轻薄的语言,她来?到人群之中,难免有肢体?碰触,胆子大的竟是抄起棍子,碰了碰她手?臂。
空气中充斥着怪笑和污言秽语,她尽量让自己?平静,告诉自己?,我是来解决问题。但无论什?么时候,这一群乌合之众都让人恶心,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嵌进?了掌心。
混混们显然在欺负警察中得到了乐趣,一步一步放肆起来?,终于,有人将棍子一挥,不再是试探,而是照着海姝肩膀扫去。
海姝有准备,但还没动手?,眼前?却飞快闪过一道黑影,只听一声惨叫,那棍子和挥着棍子的人应声倒地,棍子滚到海姝脚边,那人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痛呼,好似已经脱臼。
海姝抬起头?,与一双深邃的眼眸相撞,那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显得漫不经心,下巴和鼻梁在她不久前的梦里出现?过,但更熟悉的还是那双眼睛,她很确定,自己?见过这双眼睛。
对视只有短暂的几秒,男人转身时,她又有种更加怀念的感觉,他们不止是在市局的走廊见过,也不止是在星沉游乐园见过,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相识。
但现在显然不是剖根究底的时候,男人刚才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出脚就?踹断了混混的手?腕,现?在村民们群情激奋,挥舞着棍棒要讨个说法,镜头?也全都对准他们。如果男人动手的那一幕被拍下,恐怕不好交代。
突然有人喊道:“怎么拍不了?”
声音越来?越大,更多人发现自己手机拍不了。而抄着家伙人围拢来?,看着声势浩大,却全都不敢对男人动手?。
“阻碍警方执法,公然袭警,海警官是个明事理的人,不想和你们动手。”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说话?间?活动了下手?腕,“但我没她这么有风度,你们刚才干的事我已经全部录下来?,现?在谁想不开,过来和我切磋两下?”
混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冲在前?面?的不断退后,个个紧张兮兮地盯着男人,却没有一个人敢怼到他面前。双方中间剩下那个手?腕断了的,一边嚎着痛一边骂队友是废物?。男人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他立马跟斗连天爬起来,往人群中跑去。
男人面?带微笑,继续往人群的方向走,“怎么?不来了?不是有天大的冤情要诉苦吗?不是家里的小孩上不起学了吗?怎么,现?在又不说了?海警官听着呢。”
说着,男人回过神,笑着看向海姝,“海警官,是不是?”
海姝上前?,“各位,有什?么牢骚咱们当面说清楚。”
然而这群人本来?就?只是来?闹事,哪里能说出什么道理。垫在后面?的见势不好,索性跑路,其他人也丢盔弃甲。不到五分钟,巷子里的人散了个干干净净。
男人拍了下手,也要走。
海姝抬手将他拦住,近距离打量他的面?容,“这就?想走?”
男人背对着阳光,挺拔的身姿在海姝周围投下一圈阴影,“这位警官,我为什?么不能?走?”
距离太近了,两人身高的差距被?放大,海姝不得不扬起脸,“这位热心群众既然是刚才混乱的目击者和参与者,那就?随我回派出所做个记录。”
男人挑眉,“我还以为是别的理由。”
海姝说:“哦,别?的理由也不是没有。”
男人很有兴趣,“嗯?”
海姝清了下嗓子,“你长得像我的一位朋友。”
男人表情几经变化,终于笑出生来?,“警察套近乎也用这么俗的借口啊?”
海姝盯着他,确定这双眼睛就是在星沉游乐园见过的,再低下头?,看到了男人脚上那双户外靴。和那天?在市局遇到时相比,男人现在的打扮更合海姝的审美,铁灰色的冲锋衣拉到下巴底下,黑色工装裤,里面?很可能只穿了件T恤,也许也是黑色。
“不是借口,是事实。”海姝将视线挪回来?,“我设想过很多次他长大后的模样,应该就?是你这样。”
男人目光轻微一顿,好似对她这句话感到意外。
海姝向他伸出手?,“刑侦一队,海姝。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我们乔队请来的特勤之一?”
男人片刻的错愕消失了,又笑起来?,握住海姝的手?,“谢惊屿。”
“谢惊屿?”海姝手指不经意地一用力,看向对方的目光又添几分温度。
谢惊屿低头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海警官,你是不是握得太久了?”
海姝醒豁过来?,立即松开手?,“看来你不仅和我那位朋友长得像,名字也很像。”
谢惊屿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海姝说:“一般情况下,你应该问——哦?那你那位朋友叫什?么?”
谢惊屿打趣道:“可我不是一般人。”
海姝很赞同地点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惊屿:“……”
海姝并未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这位突然出现的特勤脸上依稀还有小宇的影子,她在发现这一点时心跳猛然加快,但现?在已经平静下来?。
她不想把私事带到工作中来?,而且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她不能?理性地判断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是否正确,即便抛开小宇,谢惊屿身上也有某些让她在意的神秘感。
“还是要麻烦谢……”话说到这儿,海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谢队?不像,小谢,那太没分寸了。
谢惊屿说:“谢哥?”
海姝:“……”怎么还占起便宜来了?
“那谢哥,还是要麻烦你和我回一趟派出所,刚才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为了保护我这个警察,把人打伤了,这还是要做个笔录。”
谢惊屿委屈地耸了下肩膀,“世风日下啊,见义勇为还见进?局子了。”
派出所已经挤了一圈人,刘村长被?村民们挤在最中间?。村民们高声抱怨警方的调查搅乱了龟白村的日常生活,影响大家的钱袋子,又控诉警察打人,小强(手?腕受伤的混混)差点被打死。
刘村长左右和稀泥,一边安抚乡亲们不要激动,一边找所长评理,说自己?一个老头?子,实在是没办法和民意作对。
派出所的民警焦头?烂额,所长看到海姝回来?了,跟看到救星似的,“海队!快快快!群众找咱们评理呢!”
一大片目光扫过来?,海姝一看,嚯,刚才还只是一群年轻混混挑事,现?在是全村都来?了吗?那正好,也不用她挨家挨户去敲打了。
那手?腕断了的小强被?推到当中,哭着说警察打人,他这是整个骨头都断了。旁边的兄弟跟着起哄,“对,就?是警察打人!我们都看到了!”
在巷子里时这群人还跑得像丧家之犬,现?在人多了,还有刘村长撑腰,气势全都回来?了。
海姝低哼一声,上前?,“我和我的同事从未对你们动手?,我去接回我的同事,这位小伙子从背后袭警。”
刘村长大惊失色,“你小子!你怎么敢袭警!”
“我没有!就是他们先动手!”
“对,是他们先动手!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
海姝不紧不慢地回头看了谢惊屿一眼,那意思是——谢哥,你打的人,你来?解决解决?
谢惊屿对民警说,“有笔记本吗?借来用一用,要屏幕大点的。”
民警不明就?里,但迅速找来?,谢惊屿拿出手?机,将视频传送到笔记本上,全屏播放,声音开到最大,只见那群正嚎得起劲的混混在海姝周围不断搞小动作,时不时有骂娘的话?语传出,棍子看似“不小心”贴到海姝手臂上时,海姝都没有动手?,还在与他们沟通,但这“示弱”简直让混混们得寸进?尺,那手腕断了的直接一棒子打向海姝。
沸腾的人声突然安静下去,谢惊屿说:“都看清楚了吗?是警察打群众,还是群众袭警?没看清楚的话?,我再放一遍!”
刘村长几巴掌拍在年轻人背上,满脸愤恨焦虑,“你们说说,这,这是在干什?么啊?我怎么跟你们爸妈交待?”
小强郁闷喊道:“他就是打我了!我们手机临时出了问题,没拍下来?而已!不然我自己?摔断的吗?”
海姝看着这场闹剧,也感到颇为奇怪,村民们不就是想拍到她出手的画面?吗?但为什?么关键时刻手?机坏了。一个人的坏了还说得过去,怎么所有人都没拍下来??
谢惊屿走到村民中,大家怕他,默契地后退。他逼近小强,似笑非笑。小强吓得腿脚哆嗦,撤退慢了一拍,被他抓住手臂。
“啊——警察又打人了!”小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啧。”谢惊屿拉住他的手?腕,“春节都过这么久了,这年猪还是等到明年再杀吧。”
小强原本还在哭嚎,但忽然哭声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向手?腕,操,能?动了!
“你手?腕没断,只是脱臼。”谢惊屿给他正好了关节,“还有什?么想控诉的吗?”
小强人都傻了,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倒退两步,飞快跑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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