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二
但现在刘之达与米秀的?尸骸也在这里,他们的?两个儿子死在江鹿市,暂不考虑。那么斯家的两口为什么不在?
他们也许在,但程危并不是斯峰峦的儿子。
真是如此,程危当?年被送走,也许就有了另一个解释。
第66章 山灼(26)
26
龟白村的村长刘布泉, 玻璃厂的厂长广永国,他?们的背后都有着一双手,而在刘布泉先后杀死刘、李、斯三家时, 背后这双手协助其处理了尸体, 他?们都被埋在月升山庄的山上——目前来看,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
温叙罕见地露出愁容, 挪开海姝旁边的椅子坐下,“怎么跟程危说?你的父亲当年丢下你, 不是你以为的为你搏一个将来,只是单纯的, 想要让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
海姝捏着鼻根, 注视报告。当程危反复向她强调,自己能够理解父亲的举动,她几乎要被说服了。在那样?的环境里, 斯小伟是斯家唯一的男孩, 斯峰峦说什么都不愿意他跟着自己吃苦, 在丢下他?之前,还去?请求过刘之达。实在不行了, 才选择送走斯小伟。这怎么不是爱呢?
可?她始终无法带入的是,斯峰峦不考虑斯小伟的安危。
那么小的孩子,被恶人带走了怎么办?程危说再坏也坏不过留在斯家, 真的是这样?吗?遇到那种觊觎小男孩的变.态, 结果不堪设想。
程危不断说自己理解, 是不是也是在刻意避免去?想那个最不堪的可?能?
斯家在斯小伟失踪后的反应其实很值得探究, 斯峰峦很平静, 斯小兰伤心了一段时间,两位老人似乎没有太大反应, 只有斯家媳妇痛不欲生?,直至死亡。
程危和疑似斯小兰的尸骸不存在亲缘关系,那么,也许他?是斯家媳妇的孩子,而斯小兰不是,这是个因为某原因而拼凑在一起的家庭。自己唯一的孩子丢了,身为母亲,斯家媳妇怎么可?能不悲痛?但斯家很可能阻止了她寻找斯小伟,间接促成她的死亡。
但这些都已经不可考了。
温叙灌了一口浓茶,“程危怎么接受?他为了斯峰峦和斯小兰,把未来都搭进去?了。”顿了顿,温叙又说:“我合作过很多痕检师,他?是最……”
海姝说:“最好的一个。”
温叙哼笑,“那倒不是,最好意味着天赋,而天赋往往意味着傲慢。程危天赋平平,存在感低,但我需要他?在哪里,他?总能及时出现在哪里。他永远埋着头,践行他?肩上的责任。”温叙越说越惋惜,“他?怎么就没忍住,非要去发那个帖子?”
海姝说:“再平静的人,内心也有波涛翻滚的时候,他?在为他?小时候失去?的东西找补。他?说过,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很懦弱,想要变得勇敢。我去跟他说吧,跟乔队也交待一下。”
市局附近有家平价盒饭,海姝看到程危去?吃过几次,过去?买了两份,带回市局。
程危有些?诧异,“海队,怎么是你来给我送饭?”
“这家你是不是喜欢?”海姝说:“我刚路过,就顺便买来尝尝。”
程危察觉到她有话?要说,“是不是我的处罚下来了?”
海姝实话?实说,“没那么快,乔队还在为爆炸的事焦头烂额。”
程危苦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海姝没立即说DNA比对?,两人沉默着吃饭。程危胃口不太好,还剩小半就吃不下了,“我吃饱了。”
“等我两分钟。”海姝将自己的份扒完,正准备收拾桌子,程危已经快一步,把饭盒放进口袋。
“海队,你有话要跟我说吧?”
海姝看着程危的眼睛,片刻道:“月升山庄的那些?尸体,有四具和李云婷、刘兴比对?出了亲子关系。”
程危的肩膀轻轻一缩,双手握成拳头,“那我……”
海姝说:“所以我们判断,当年刘布泉杀人后,有人帮他将被害者集中掩埋在山上,我们找到的尸体中,应该有你的父亲和妹妹。”
程危皱着眉,“……没有?”
海姝沉默几秒,“DNA比对不上。但那些尸体里,有两具疑似斯峰峦和斯小兰。”
程危的眼神变得很茫然,仿佛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海姝抿着唇,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花不了多少时间,程危就会想到这其中的残忍真相。
程危不断咽着唾沫,眼睛看着桌子,头轻轻摆动,嘴里不安地念叨着什么,双手抠在一起。但几分钟后,他?平静了下来,抬起头,眼里的暴风已经平息,张开嘴,声音比之刚才,稍显沙哑,“海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不是吗?”
他?那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的语调中,藏着更深层次的悲伤,海姝心里不禁抽了一下。
的确还有另一种可能——剩下的两具尸体并不是斯峰峦和斯小兰,他?们被埋在了另外的地方,所以程危的DNA才和山上的所有尸体构不成亲子关系。
“我小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苦,但有什么好的,父母都紧着我和妹妹,妹妹比我小,却总是让给我。如果我们条件好一点,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程危说得很慢,“送走我的那一天,我能感到他的不舍和牵挂,他?也担心我,可?他?没有办法。”
停顿须臾,程危的眼睛已经红了,他?笑着擦了擦,“海队,你是旁观者,你肯定觉得前一种可能性更大吧?”
海姝只是沉默。
“但他?们都已经走了,只剩下我还活着,我不可?能再去?问:爸,你当年为什么送走我。”程危叹了口气?,“活着的人可?以做选择,所以我选择相信后一种,斯峰峦就是我的父亲,他?和小兰还没有被找到。”
海姝点点头,“如果我是你,我应该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程危笑了笑,“谢谢你,海队。”
海姝起身准备离开,提起装着饭盒的口袋。程危又将她叫住,“海队。”
“嗯?”
“我们才刚合作?两个案子,我觉得很遗憾。”程危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你是很好的队长,很好的女警。如果……如果能继续在你手下工作就好了。”
海姝默然,又?转了回来,“接受你应得的惩罚,但不要脱下警服。”
程危压抑了多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整个警室里充斥着呜咽。海姝走过去?,用力?按着他?的肩膀,又?用力?拍了拍,“我,温老师,星星,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关上门,海姝走了几步,忽然有些?走不动,靠在墙壁上深深吐了口气。
痛哭的时候,程危在想什么呢?后悔?不舍?还是愤恨于命运的捉弄?或许都有。她说不出“没事,都会好起来”这样?的话?,成年人总得对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谁也不能代为承受这种代价。但她也知道,程危这样?的人一定会好起来,有什么坎儿迈不过去?呢?活着,就是和一个又一个坎儿抗争。
几天后,警方对爆炸、数码店的调查基本?收尾,对?程危的处罚也下来了,他?被停职半年,这半年如果没有再犯错误,今后可以继续在市局工作。
海姝松了口气?,不久被乔恒叫去开会。
与?会的有经侦的队员,他?们主要汇报对刘布泉的调查。海姝视线一转,和谢惊屿的目光对上了。谢惊屿热情地挥手。
海姝:“……”
谢惊屿旁边是三张陌生?面孔。要说一次都没见过,那也不是,上回海姝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就是他?们。看来经过这次的案子,特勤已经不再藏着掖着了。
开会前乔恒介绍了特勤的四位队员,海姝这才知道谢惊屿经常提到的那位队长大名贺北城。
贺队生?得威武雄壮,非常有安全感,谢惊屿在他?旁边,都显得有点弱不禁风。只是这名字……海姝想,怎么有点好笑?
经侦一开始说调查结果,会议室的气氛马上严肃起来。
刘布泉最初搞赏花节的资金来源不明,和他?一起干的村民只知道他拉到了一笔赞助,但知道赞助来自谁的,恐怕只有他自己和他的家人。
他?中年丧妻,从?五年前开始,就陆续将子辈孙辈送到G国,他?们已经完成移民,警方无法联系,更加无从?从他们口中得到线索。
刘布泉独自留在龟白村,三年前在新城开了数码店,店里的经销授权证是真的,且没有过期,但店里的商品九成是水货。而这个店的目的并不是靠售卖数码产品赚钱,而是分流来路不明的资金。
一部分黑.钱进入数码店,又?分流到其他?账户,这个数码店是洗.钱的一个环节,而刘布泉在这个过程中,能够得到部分酬劳。他在海外开设有账户,所得几乎全部流向了海外账户,供他?的家人享用。
现在刘布泉一死,想要查到他?的上家就变得困难,目前经侦只知道他为某个势力做事,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所谓的汪先生也只是一个假名。
李云婷很可?能就是被这些?人利用,成为了灭刘布泉口的一把刀子。从李云婷来到龟白村前后的行为判断,她很可能不知道车上有炸.弹,但她受到了某个刺激,所以才临时决定撞死刘布泉,就在她撞过去?的瞬间,炸.弹被启动了。
“时间控制得那么精确,那人就在现场?”海姝不得不怀疑派出所里有人有问题,因为李云婷和她分开后,只与?派出所的人接触过,她要么在网上看到了什么,要么派出所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导致她情绪大变。
乔恒说:“派出所这一点,我们已经详细调查过了,他?们没有问题,但派出所……不止是派出所,还有龟白村的部分公共监控遭到了入侵,有人能够远程盯着李云婷的一举一动,遥控炸.弹是可?能的。遗憾的是,我们还没能从李云婷的日常活动中找到这个人。”
接下去?的调查是个长期的过程,刑侦一队会继续深挖李云婷,经侦也会继续追数码店资金的去?向。
会上,海姝提到了调查解阳时发现的线索——有一个收尸体的群体,收来的尸体供学生?进行解剖,但是门槛非常高,月升山庄B坑的尸体就和这个群体有关。但这也是个棘手的问题,解阳提供的学弟郑力的号码再也打?不通,简直像他?臆想出来的一样?。
这线索乔恒也让刑侦一队继续去查,散会后乔恒专门把海姝留下来,“你的担子重啊。调我们这儿来,都没怎么歇过气。”
海姝对?了对?资料,“乔队,你不是说,调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查案子的吗?你看,灰涌市背后的暗流正在显形。”
乔恒点点头,“你撑得住就好。要是撑不住,及时跟我说。”
海姝点头,“明白。”
乔恒还想说点什么,忽然注意到门外有道身影晃来晃去?,“谢老弟,你站那儿干什么?”
谢惊屿这才晃出一个头,“乔队,海队,还没结束呢?”
乔恒莫名其妙,“找我?”
海姝起身,“乔队,那我先走了。”
谢惊屿:“乔队,那我也先走了。”
海姝:“……”
乔恒:“……”不找我啊?
走廊上,谢惊屿追上海姝,“走那么快干什么,等我。”
海姝站定,“特勤现在是不是又没事了?”
谢惊屿道:“怎么会没事,刚给我们安排了住宿,东西还没搬好呢我。”
海姝狐疑:“住宿?住哪儿?”
谢惊屿说:“天鹅湖畔啊,听说离市局挺近的,你知道在哪里吗?”
海姝:“……”
半小时后,海姝将车停在天鹅湖畔车库,“下车。”
谢惊屿惊讶道:“原来你也住这里啊?”
海姝皮笑肉不笑,“这可能是市局的招待所吧。”
谢惊屿又道:“那奇怪了。”
“什么奇怪?”
“贺北城就不住这里。”
开会时还忍得住,此时海姝终于破功笑了出来,“你们队长的名儿怎么那么……”她停下来,想了个比较含蓄的词,“戏剧化啊?”
谢惊屿说:“他以前其实不叫这名,后来他?妈看小说走火入魔,给他?改了?”
海姝:“噗——”
谢惊屿笑着问:“你住哪单元?”
海姝指了指面前那栋。
谢惊屿:“巧了么不是?”
海姝:“……”
更巧的是,谢惊屿就住在她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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