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淳牙
陈南鹤不耐烦地回复:【有病。】
陈伟浩:【也太特么冷了这边。】
陈南鹤:【东北也归你管了?】
陈伟浩:【你要是将来交给我管,我也义不容辞啊哈哈哈。】
陈南鹤回复一个微笑表情。
陈伟浩:【唉,这边要铺几个店铺,各种手续贼麻烦,让我来帮忙的,明天就回去了。】
那股恶心头晕的感觉又袭上来了,身体里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从胃部向喉咙涌一般,陈南鹤扔下手机,又躺下,用所有力气来遏制自己圈养出来的恶魔。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陈南鹤混混沌沌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他跟左颖打了起来。不是夫妻之间的吵架或辩论,就是字面上的打,互殴。
他们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左颖手里举着一个菜刀朝他奔过来,就是她平时做饭用的那把,哦,她还系着个围裙,她朝他砍过来,一点也不留情。
梦里陈南鹤赤手空拳的,躲了一下刀,又从后面偷袭了一下左颖,握着她双手背在身后,把她控制在怀里。左颖还在囔囔着上蹿下跳,陈南鹤仗着手长腿长的紧紧把她锁住了。
陈南鹤低头看着她,她气得涨红了脸,那双妩媚的眼睛也似要喷出火来,像个被一块肉吊着的饿急眼了的小兽。
忽然地,她眼睛一垂,看着他的脖子:“陈南鹤,你脖子那里怎么了?”
陈南鹤说:“不是告诉过你吗,前几年被人打了,留下的疤。”
“可是,它在流血啊。”
梦里陈南鹤低头,看到鲜红的血从他喉结下的伤口炯炯流出来,而同时,他抬起手,那把菜刀不知何时握在自己手里。
陈南鹤就在这时醒来了,惊出一身汗,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那道疤,重重吐了口气。他试着回忆一下刚才的梦,毫无逻辑可言,却把人搞得筋疲力尽。
他看看手机,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左颖还是没有联系他。
他点进左颖的朋友圈。朋友圈设置了半年可见,她发的并不频繁,平均一个月发一条,基本都是精心挑选的能体现她生活品质和品味的照片。要么是精致的低糖手工烘焙,要么是新入手的小众鞋子包包,或者跟陈南鹤打卡的高档餐厅,还有过年时她跟陈南鹤在鼓浪屿的自拍合影。
朋友圈里的她都是安逸的、充实的、娇媚又恬静的,贤惠又温柔的,都是她刻意像拼图一样一块一块拼起来的形象。
陈南鹤觉得,虽然他也没见过,但刚才梦里那个挥舞着菜刀上蹿下跳的小兽才是真实的她。想到这里,陈南鹤莫名笑了笑。
天已经黑透了,公司里只剩下几个加班的同事,陈南鹤拿起车钥匙,回家。赶上晚高峰有点堵,他把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打开音乐软件选了一首欢快的歌,跟着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甚至还来了一段饶舌。
以前左颖吐槽过陈南鹤唱歌难听,说他的嗓子像是鸭子和鹦鹉生出来的串儿,想到这里陈南鹤唱的更放肆了些。尽兴时忘了看红绿灯,后面狂按喇叭催了几下,他才注意到绿灯来了。
嘻哈音乐一首接一首放着,大数据精准把握了他的喜好,拿捏了他的情绪多巴胺,也让北京的晚高峰没那么难熬了。一个小时后,他使进了小区地下车库,把那辆左颖很喜欢的大奔稳稳停在车位。
停好车,他正从旁边的储物箱里取东西,这时车载音箱突兀地响起手机铃声,陈南鹤一惊,看了眼来电,是爸爸。
“我没什么事,就是问一下你们五一回不回来?”陈爸爸似乎在做饭,旁边能听到炖汤的咕咚声。
“我还不确定。”陈南鹤简单答。
“那小颖呢?”
陈南鹤觉得他爸其实想问的就是左颖,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见过一次就跟陈爸爸处的这么好了:“回头我问问她。”
“行,挂了吧,没事了。”陈爸爸跟陈南鹤向来没什么话,但挂之前他又提醒一句,“你俩挺好的吧?”
“嗯。”陈南鹤小声应了下。
挂了电话后,陈南鹤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慢吞吞下车回家,他动作极其缓慢,身子像是浸过水一般沉重。
家里空无一人。
陈南鹤只点了一盏客厅的灯,喝了杯牛奶,就在灯下坐着。
他环顾家里一圈,忽然有个很可怕的发现,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家里几乎没有左颖的影子。
家具家电都是陈南鹤买的,客厅里摆着陈南鹤的书架,墙上挂着陈南鹤喜欢的画,衣帽间最显眼的是一排陈南鹤的西装,门口摆着的也都是陈南鹤的鞋。而左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大部分又都收了起来,只有身后的鞋墙和面前的小婚纱照跟她有关。
她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家里出现过似的。
这时,旁边的灯忽地灭了,陈南鹤又试了试,还是打不亮,估计停电了。
黑暗中,陈南鹤努力想,为什么他平时没有发觉左颖存在感这么低呢?哦,大概是因为每次他回到家左颖都在,都会叽叽喳喳地用拿捏精准的娇俏语气荼毒他的耳朵。
“老公,你回来啦。”,“老公,饭马上好了哦。”,“老公你觉得这两套睡衣我穿哪个好看?”,“老公我想要最新款的那双鞋。”,“我老公怎么这么帅!”,“老公是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
他烦透了这些聒噪的声音了。
都是假的。
陈南鹤拿出手机,左颖已经整整十个小时没有联系他了。
他干脆打开对话框,带着怒意,打算发点什么,斟酌了半天,才输入一句话。
【家里停电了。】
没有回复,大概过了十分钟,旁边的灯亮了,微信震了一下。
老婆:【电费充好了。】
陈南鹤想继续回复点什么,打字输入,却删了又删,从【谢了。】、【电费都是怎么交的?】、【你在忙吗?】、【不回家了?】,最后只打出【左颖……】两个字。
统统删掉,陈南鹤直接拨电话过去。
第十一章 从一个泥潭走进另一个泥潭
左晶晶接到左颖电话时正准备出差去上海参加一个行业会议,她现在是一家跨国医药品牌的中层组长,单身,但不打算结婚,努着劲想拼一个国外总公司的调职机会,熬三年后再回来能连升两级。她现在想通了,爱情和婚姻靠的都是运气,只有攥在手里的成绩和钞票不会辜负自己。
可接到左颖的电话后,晶晶丝毫没犹豫,立刻让行政帮她改签了明早的机票,把左颖约到公司附近的茶楼。她坐在靠近门口显眼的地方,远远地就认出了踏着高跟鞋袅袅走来的女人,她长发随意挽在脑后,伸直了修长脖颈朝里面看了看。
晶晶朝她挥了挥手,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左颖的情形。
那时候她刚换到这家公司,着急入职就随便租了个主卧,没多久房东告诉她次卧租给了一个同龄女孩,可晶晶在家里一直没碰到过她,对她唯一的印象是放在门口的一双球鞋。
晶晶至今还记得那双鞋的样子,是一双很旧的白色帆布鞋,杂牌子,鞋底有修补过的痕迹,白色的鞋面经过反复洗涤已经泛黄了,鞋头磨损得更严重,总之是一双扔出去大概率也不会被回收的鞋。可就是这样一双旧鞋,却配上了不对称的一对彩色鞋带,像是从彩虹里随便抽出几个颜色揉在一起一样,让这双鞋有一种令人感动的勃勃生机。
当时晶晶想,这女孩一定是个野生又坚韧的人,是能够在废墟里开花的人。
真正见到左颖是在家附近的十字路口,那天刚下班回家,远远地就看到路口骂骂咧咧的吵起来了,走近发现是两三个男的在推搡着一个女孩子骂。周围也有人劝,但那几个男的说女孩欠了他们很多钱不还,是个老赖。晶晶凑过去看了下,一眼就看到那双彩虹鞋带的旧帆布鞋,目光向上,看到散着长发的女孩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晶晶一向是个不怕事的,想去插手帮忙,可那女孩突然扬起下巴,抬起一只胳膊,眼神无比狠厉地瞪着那几个男的,一点也没害怕,语气也清清淡淡的:“要不我卖血吧?不知道值不值点钱。”
行人越来越多,也有说要报警的,那几个外地口音的男的骂了两句就匆匆走了。女孩只是捡起地上的帆布包,把散发掖在耳后,薄薄的肩膀一寸寸缩在黑色大衣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离开了。
晶晶跟妈妈说过这件事,妈妈让她赶快搬家离这种危险隐患远一点,可她却更想接近左颖了。大概是留学期间漫画看多了,她觉得左颖身上那股原始的生命力很诱人,甚至有点热血,她笃定左颖是不甘于现状的,她是能抓住任何机会翻盘的。
所以后来,晶晶从红娘那里知道左颖借用自己身份,偷偷跟去跟那个精英 Alex 谈恋爱时,她是不意外的。
她没有追究,没有怨念,反正她对那个棕熊一样的普信男也没什么兴趣,反倒真心觉得他配不上左颖。她想告诉左颖她值得更好,可左颖已经搬走了,也拉黑了她。
没想到短短一年,她们居然在这种情形下见面了。
晶晶看着坐在对面喝茶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已经变成了优雅贵妇。目光向下,看到她脚上那双米白色的小羊皮尖头高跟鞋,一尘不染,温柔精致,可那接近十厘米的尖细鞋跟泄露了她骨子里的不自信。
没有女人真的爱穿高跟鞋,她们需要的是被凭空撑起来的势气,来武装自己。
左颖看起来明明过得很好,可当她坐下时,脸上却挂着掩饰不掉的疲惫,晶晶并不意外。
“我以为你会泼我一脸茶呢。”左颖僵硬笑了笑,有点心虚。
晶晶给她茶杯续上:“我那么小气的吗?”
“对不起,晶晶。你也许不相信,我那时候但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去抢你的东西。”
“你过得好吗?”晶晶打断她的话,直直看着她。
左颖恍惚了一下,坦然说:“我后来跟他结婚了,闪婚。”
“他对你好吗?”
左颖认真想了想:“……不算差吧。”
然后她又苦笑着补充:“我没见过什么好男人,在我认识的男人里,他算是不错的了。”
“哪怕他是个骗子,还不错吗?”
左颖这才抬头看向晶晶,从坐下来到现在,她一直不敢看这个曾经对自己足够善意的人。晶晶跟一年前没什么变化,短发,素圈耳环,圆润的一张小脸,只不过没了过去爽朗的笑容,只剩下严肃和冷漠。
是我活该,左颖想,她有权利厌恶我。
可即便她厌恶我,甚至被她秋后算账,左颖也要来见她,而且必须搞清楚一件事。
左颖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道歉的。当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尚飞那个四层独栋门口,从一块巧克力中恢复些神智后,第一个出现在脑中的人是晶晶。因为在这荒诞的故事里,左颖唯独觉得对不住的人就是她。除此之外,也只有她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看给你吓的。”晶晶绷不住了,笑起来,“你来找我,难道不是因为你发现那个普信男是假的吗?”
左颖看到她笑了,也松弛了些:“你在我搬走的时候就知道了吧?”
晶晶回答:“不,你搬走的时候,我只是从红娘那里知道你去见了那个普信男,不知道他是个冒牌的。”
“那什么时候?”
“去年冬天吧。但我没想到你已经跟他结婚了。”
“怎么知道的?”
“我见到了陈伟浩。”
“陈伟浩?”
“哦,就是真正的 Alex chan.”
晶晶突然来了个工作电话,她就在左颖面前接起来,聊了十几分钟后才挂,然后又编辑了个邮件给同事发过去。忙完了之后,她倒了一大杯茶,一口喝干,看到对面的左颖已经等不及了,眼睛叽里咕噜在自己身上打转,又不好意思催。
晶晶笑了笑,才讲起她如何见到正牌陈总的。
“是在一个酒吧里,我们合作的一家公关公司年会上。”
这家公关公司也是外资企业,业务范围非常广,合作的都是国内外有名的品牌。那时正赶上圣诞节,他们趁着节日弄了个主题年会,定了工体一家迪斯科风格的酒吧,邀请了几个大金主客户。其中,就有晶晶所在的医药公司。
晶晶是被同事拖着去的,说这是千载难逢的解决单身问题的社交场合了,里面的人大多都是各行业的精英翘楚,又没有工作场合的严肃正经,只要是适龄单身看对了眼的脱单概率相当高。果然,主办方走完了年会流程后,大型自由交友活动开始了。
晶晶对脱单没多大兴趣,倒是觉得他们准备的红酒蛮好喝的。两杯酒后有点无聊,便也壮着胆子去搭讪了两个看着顺眼的男嘉宾,一个有主了,一个性取向不清不楚的。也有两三个主动向她示好的,可见她态度懒懒的,都识趣散去了。
最后晶晶瘫在卡座一角,无聊地喝着红酒玩连连看,同事凑过来,指着吧台一个方向说:“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谁呀?”
“尚飞的陈总啊,就是那个把尚飞做成一鞋难求的 Alex chan。”
同事提到陈总她还没对上号,可提到 Alex 时,她一下子清醒了,刚才的酒算是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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