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其
寺庙叫凌云寺,建在座小山上?,被一夜烟花污染的云压低,倒真有种腾云驾雾的气势。
阶梯上?全是上?上?下下的人,席庭越走上?去,走了十来分钟到大门,门口排着二三十个?人,尤音不?在里面。
他走到队伍末尾,又花了几分钟进去。
寺庙宽广,前头是片广场,正中?一鼎大香炉,香烟袅袅,广场三面坐落三座宏伟建筑,最大的主殿门头顶四?个?大字:“大雄宝殿”,旁边两座配殿,每座殿前都排着队伍,移动缓慢。
席庭越在主殿队伍前头找到尤音。
女孩手里拿着香,正恭敬等?着,表情严肃,看?见他惊讶几瞬,又看?看?后面大妈渐渐不?满的眼神,大概心里斥责他插队。
尤音莫名心虚,一急,拉了拉他,假装抱怨,嗔道:“怎么来这么慢,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后面大妈咕哝两句,没再看?他们。 席庭越一怔,尤音已经指着隔壁一
张桌子,“香在那,你快去拿。”
他去拿了三根香过来,尤音让开位置让他进队伍,不?得已,靠近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席庭越脸不?红心不?跳撒谎:“祁夏怕你有什么事,让我来找你。”
这倒是有可能,尤音不?再追究。
前面两个?人结束,轮到尤音,她到旁边一个?火炉燃了香,再跪坐到蒲团上?,认真叩了三叩,随后握着香闭眼,许愿,许完再把香插进佛前的香炉,整个?过程虔诚严肃。
从偏殿退出,有僧人坐着,眼前一个?小箱子,写着“行善积德”四?个?字,尤音今天出门钱特地拿了零钱,投进去。
僧人把一筒签递过来,尤音抽了一根,僧人指示解签处在大雄宝殿后院。
她到外面等?,席庭越也已经走向偏殿,等?看?到几乎是“拦”在门口的僧人,那张素来镇定的脸闪过局促。
尤音抿起唇笑,是啊,那样矜贵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有零钱。
她不?至于?无?情到视而不?见,从包里掏了一百块给他,两分钟后席庭越再出来,手里跟她一样拿了签。
俩人按照指示往解签处走,有些距离,路上?静默,尤音也没什么话跟他说。
倒是他先问?:“你的是什么签?”
尤音这才仔细看?那签,签上?写着:【03 上?上?签】
上?上?签呀,尤音心情变好,跟他说:“上?上?签。”
席庭越垂眸看?自?己签,闭嘴不?语。
解签处是个?上?了年纪的僧人,拿过尤音的签后问?:“求什么?”
尤音想了想,大方说:“想求学业和姻缘。”
话音一落,两步远外的男人淡淡掀起眼皮,眸内情绪不?明。
僧人给了她一张签文,薄薄一张,上?面写着首诗词,僧人只说了四?个?字:“得偿所愿。”
果然是上?上?签,尤音道谢:“谢谢大师。”
之后到席庭越,同?样的流程,尤音没听清他求的什么,只听见僧人说的:“苦尽甘来。”
席庭越垂首,看?向那张印刷出来的黄纸,【一锥草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难,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虽是中?平签,但这个?寓意于?他而言已是上?上?签,但愿真能苦尽甘来。
尤音等?他走近,开口:“我还想再走走,你先回去。”
席庭越将纸折好,收进口袋,再抬眼看?她,语气不?紧不?慢:“我也想走走。”
“......”尤音无?语,直接道:“我想一个?人走。”
“人多,不?安全,我既然答应祁夏,就该把事情做好。”
尤音不?管他了,离开寺庙。
凌云寺位置正处山头正中?,围绕四?周建有散步道,一边是被爬山虎布满的红墙,另一边是透过老树树干可见的小镇风光,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庞大树冠,夏天来这散步应当会很?舒服。
这会香火味足,飘出高墙。
可惜就是有点太浓,不?然尤音其实还挺喜欢这个?味道,可能跟一直在用的助眠精油有关,她闻见檀香味会觉得内心平缓舒服,无?欲无?求。
气氛使然,尤音想说说话,而现?在能听她说话的只有身后半米远的男人,她轻声说:“你说,人有信仰是不?是挺好的?”
她以前不?信佛,现?在也不?信,但她喜欢这个?氛围,有时候想想有信仰是一件不?错的事,无?论现?实中?遇到多大的困难,心里总会有一股力量支持着自?己。
也算是一种寄托,希望通过鬼神寄托美好愿望,如果真有来生转世这种说法,她希望她还能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他们一家人一定要陪伴得再久一点。
席庭越加快一步,和她并肩,尤音看?过来,几秒后视线再收回去,慢慢走着。
他问?:“你所理解的信仰是什么?”
尤音用自?己的理解说:“能给自?己支持的力量,无?论是宗教?抑或人和事。”
席庭越点头,嗓音轻淡:“有信仰确实挺好。”
他转头看?,女孩神情坚定,与半年多前差异明显,并且几乎每天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席庭越觉得他有时候是在探寻宝藏,有阻碍也会迷路,可离宝藏越近,光芒越盛,想要往里的心越兴奋和坚信。
他缓缓说:“我也有信仰。”
尤音问?:“你信佛啊?我怎么不?知道?”
席庭越眉眼浅淡,目视前方,平静说:“不?信。”
尤音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也不?好奇,自?顾说:“我也不?信。”
他问?:“那你信什么。”
没什么不?好说,尤音看?向前方,“信我自?己。”
席庭越闻言低低笑起,笑声清扬。
尤音不?解,恨恨瞪他,“你笑什么啊。”
“没有,不?是笑你,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哼。”
走了大半圈,俩人不?再聊天,一前一后脚步缓慢地走着,是发生这么多事以来难得的平静,气氛祥和。
席庭越看?着她白皙透红的侧脸,忽然说:“尤音,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的事?”
尤音身形一顿,接着往前,放慢脚步。
从舅舅舅妈嘴里知道事情真相?后她一直在逃避,他们没必要说慌,再去追究证实难过的只有自?己。
这件事像一根银刺刺在她心头,拔不?掉消化不?了,随着时间愈长,和她身体?融为?一体?。
可他先提起来了。
席庭越得到默许,缓声说:“是意外,我也确实在车上?。”
尤音眼睑半阖,停下来,盯着地上?从水泥缝隙破土而出的一株小草看?。
“当天开车的司机是赌鬼,前一晚输了很?多也喝了酒,他受人指使,制造这么一出车祸对方会给他一大笔报酬。”
“那段时间席氏有些乱,他们的目的不?纯,爷爷没让报道,如果你想求证我们可以配合。”
“这件事里最对不?起你和你父母,全是因为?我们的疏忽才造成这场悲剧。”
“音音,对不?起。”
尤音咬咬唇,往前走。
知道这些她心情没有很?轻松也没有很?难过,似乎是意料之中?。
爸爸妈妈只是寻常人,平平凡凡地生活,跟席家能有什么恩怨?就算真有恩怨,他们怎么可能收养她?
可是不?是意外又怎么样呢,重要的是她在这场事故里因为?席家失去了爸爸妈妈。
而且她一开始离开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只能说他们之间没有缘分,是命中?注定的。
一圈半个?小时,重新回到寺庙门口,尤音心情渐渐平复。
过去好几个?月,她也早在这段时间学会如何去开导自?己。
有僧人在卖寺庙的“周边”,平安吉祥之类的小配饰、香灰手串,尤音知道商业性质更重,但有时候不?用计较太多。
她给自?己和祁夏祁澜清各挑了一串手串。
席庭越看?着她手里三串,知道没有自?己的份,随手拿起一串十八籽和一串黑檀木,问?她:“哪个?好看??”
尤音看?过来,只两眼,“都好看?,你戴吗?”
“是。”
“黑色的。”
席庭越对僧人说:“就要这个?。”
付好钱,席庭越没要礼盒,直接戴在手上?。
尤音落后两步,视线移至他根骨分明的手腕上?,黑檀木不?知真假,细看?有白色细纹深浅相?间,细腻光亮,与他那修长白皙的手相?衬,也配他今天一身黑西服。
很?好看?。
尤音移开目光。
......
到家约莫十一点
,院子里十分安静,祁夏的车不?在,应该是还没回来。
尤音放好手串,扬声:“小清,小清你在吗?”
无?人回应,尤音有些担心,席庭越说:“会不?会是去邻居家了?”
尤音摇摇头,小清情况复杂,她顿时后悔,不?应该留他一个?人在家的。
她去敲祁澜清那间紧闭的房门,敲了好久也没动静,正要转身,里面传来低低一声呜咽。
接着是脚步声,反锁的门开了,尤音看?见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双眼湿漉漉看?着她,“姐姐,你们不?要我了是不?是?”
尤音瞬间心都碎了,上?前拥抱他,“没有没有,这不?是回来了?你姐很?快也到家了,真的,她刚刚给我发消息。”
祁澜清伏在她肩膀上?一抽一吸哭着,“她不?要我了,她就是不?要了,她跟那男的跑了,我是累赘,音音姐,我是她的累赘,我真该死。”
“不?是,小清不?是累赘,你姐姐很?爱你,他们是出去给你买衣服买好吃的了。”
“然后再抛弃我是不?是?”祁澜清情绪忽然激动了些,放开尤音,狠声道:“她就是这样,可我不?要这些,她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疗养院还要送我去,我听见他们说话了,她就是不?想要我,她要跟那男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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