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日长
她直视着他：“你不信任我！”
他不说话，眸底起了波澜。
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丝隐忍的苦笑：“嵇总，你不信任我！而我，无力为自己辩白。”
她迫不及待转过身，出了办公室。
深夜，尤清和才从电梯口出来，周身泛着若有若无龙舌兰酒的香气，她一向内敛，就是买醉，也浅尝辄止。
家门边站了一道身影，不用看脸，便知道是他，她若无其事地拿出钥匙开门。
他问道：“你出去喝酒了？”
她没说话，进了屋，鞋子都没换，躺在了沙发上。
他倒来一杯热水：“清和，如果我不这样做，就不可能赢了许知行。”
她翻了一个身，将头埋在沙发枕头里，一言不发。
“这纯粹是一个商业决定……”
“嵇总，这是能否打赢这场仗的问题吗？”她终于按捺不住，从沙发上爬起来，仰头看他。
“不然是为了什么？”女人心，海底针，他一时无法猜透。
她想大发脾气，可见他眉宇间一片浩然之气，显然觉得自己毫无过错，她意尽阑珊，又躺回了沙发上，低声道：“是你不信任我，又或是，你把我想象成了一个以个人情绪不顾大局的无知妇人，你装作接受我的情绪，你装作包容我的一切，你装作体谅我，但，这都是你的伪装，你用你无边际的温柔麻痹我。”
“你……说得太严重了，这完完全全出于对商业因素的考虑……”
”我累了，想休息。”她闭上眼睛。
“我陪你。”
酒精在她体内蠢蠢欲动，让她失去了思考万物的能力，却唯独让她忧伤格外清晰，力气又用完了，精疲力竭，她软绵绵地趴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第73章
二月中立了春, 尤清和身着一件纯白色的风衣，穿过一条林荫小道，到了西班牙风的别墅前，敲了敲门, 等待许久, 一个佣人才来开门：“呦, 尤小姐来啦？许先生说了，现在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 若是您来了, 可以去园子里找他。”
“园子里？”
佣人出了门，指着小桥外方向：“就在那边。”
“哦, 好，谢谢。”
云层淡薄，阳光暖融，林中的青石板路被之前的瑞雪洗刷得如玉石一般, 她走过, 到了桥边，举目望去，看到许知行与唐叔站在一处荒废的土地上, 与身旁一个园丁打扮的人正在交流什么。
她挥挥手，许知行也看到了她，笑了笑，走过小桥：“来得正好, 正好帮我选选种什么树好。”
“种树？”她侧头看他, 他笑容清浅, 眉眼眸光里, 装着自由游走世间的随意, 前不久那一场股市上多方空头的肆意杀伐似乎与他毫无关系，她心微微一沉，挤出了一丝笑：“我哪里懂这个？”
许知行向前走去：“不需要懂，全凭喜好。”
她跟上去，这座小桥由鹅暖石浇筑水泥建成，年代久远，石子咯脚，她穿着高跟鞋走得极慢，他走了两步，便停下来等她，等她到了他身旁，他才向前慢慢走，这一次，是与她一样的速度。
“唐叔说要种橘子树柚子树，容易养活，秋天的时候果实多，橘子柚子皮还可以熏腊肉，哪怕放在家里还能驱虫，这未免太实用主义。”他笑道：“我说种一些松柏吧，园丁又说松柏太硬朗，与这园子婉约的氛围不符合。”
“嗯……”
“你说，种什么树好？”他侧头看她，微风拂着她的发丝，肌肤被阳光一照，莹莹如玉，只看一眼，他便转回了头：“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花树？腊梅树已有了好几棵，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清雅的花树。”
“我……平时对这些花树也没有特别的爱好。”
“竟有不喜欢花的女孩子？”
“也不是不喜欢，玫瑰、百合、桔梗……平时也会买一些放花瓶里，但花期太短了，可若是在这园子里，嗯……我也许会像唐叔一样种果树。”
“什么果树？”
她想了想：“梨树、柿子树、栗子树……”
俩人说着话，走到了那块空置的土地上，唐叔笑道：“尤小姐来了，这回我们总算能把种什么树定下来了，趁着开春，月底就能种了。”
尤清和浅浅一笑：“梨树在春天的时候花朵清丽，到了秋天，又有梨子吃，如果吃不完，还可以做成梨子酱，又或是煮小吊梨汤，而柿子树嘛，在深秋季节，便会结红红的果实，岂不是更美，柿柿如意，寓意也好。”
“那栗子树呢？”许知行笑问。
“园子里美是美了，可若想添得一份烟火气，那秋天的炒栗子最合适不过了。”
唐叔哈哈一笑：“尤小姐这番话说得极好，等来年到了秋天，我闲着没事干，便可摘栗子下来炒栗子，许先生喝茶的时候也有个茶点。”
许知行点头道：“的确是浪漫之极。”
唐叔撇撇嘴，转头对许知行道：“我说种橘子树柚子树就太实用主义？尤小姐说种梨子树、柿子树就是浪漫主义？未免太厚此薄彼。”
尤清和脸色绯红，许知行装没听到，问园丁道：“怎么样？”
园丁道：“当然可以。”
“那就种这几样。”许知行看了看远边的天空：“清和，晚饭时间尚早，今天天气又不错，去园子里走走。”
“好。”她嘴角紧抿，有些拘谨。
闲闲漫步，到了湖边，湖水上的冰层早已消融，群鸟从远处的山岚飞过。
许知行蹲下去，扶起一株被石头压着的花枝：“等到三四月的时候，阳光正暖，我喜欢什么也不干，就这样在湖边虚度一个下午。”
尤清和喃喃道：“许总这样的人，虚度已是奢侈。”
他站起身来：“趁那一段难得的空闲时间，想想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么。”
她微微一凛，他口中所说的“空闲时间”，就是他被迫离开巨摩之后那段消失的时间，冬去春来，离去年那个惊心动魄的春日晚宴，快一年了。
一口气提在她胸口，吐不出去。
许知行注意到她的神色，道：“你想说什么？”
她一怔，偏头看向他那一双眼睛，眸中冰山未移，春光无解。这一份凌厉，是他与生俱来，无法分割。哪怕在这种岁月静好的园子悠闲度日，可一旦出手，便一击要害！
“我……我很疑惑。”她低声道。
“你说。”
“许总，你在那段时间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时候，难道……难道这一次借刀杀人，借了国外空头的手狙击国内的千亿基金就是你想要的吗？”她看着他，眸光几欲颤抖。
他眉心一动。
“这不仅仅是我们巨摩与‘超然空间’竞争自贸区那块地的问题，而是，涉及国外机构做空中国的底线问题，我以为，每个金融从业者都得坚守职业底线。“她深吸一口气，定声道：“许总，我很失望，对你这种行为非常失望。”
许知行抬眉问道：“‘千亿基金’为何会全线暴跌？”
“因为国外机构为了挽救MR公司高价定增股票带来的巨额损失，不得不恐慌性抛售中国头部科技公司股票，这就是‘千亿基金’暴跌的根本原因。”
“那……你口中所说的国外空头做空中国……他们实际上的目的并不是做空中国股市，而是填补机构本身基金亏损的巨额漏洞，一番周折下来，他们并没有因为‘千亿基金’的暴跌而得到空头的利润，反而因为MR股价定增的举措而受到巨大亏损，你可曾见过这么傻的空头？”
她一呆。
“他们不是在做空，而是断尾自救！”他仰望虚空：“只是太不幸，中国头部科创企业就是他们割掉的伤尾。”
“可……这是你操纵的，刻意为之。”
他笑了，温度重回眼眸中：“是我操纵的，可我作为巨摩的对手，我当然会尽全力狙击你们，但国内政策在此，科创企业股价低迷也只是暂时的，可这点时间对我来说足够了，何况，嵇云川已做强势反击，胜负未定，这场战斗还在继续。”
她怔怔地看着他，无法反驳他一个字，他攻击了千亿基金，可他也让国外空头损失惨烈，不废一兵一卒，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久久地，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变，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他。
日落西斜，夕色柔软，俩人站立良久，终于她说道：“是不是要吃晚饭了？”
“对，我们这就回去吧。”他往回走。
她跟着在他身后，夕阳浅浅一层笼罩着他，轮廊、发梢……无一不闪耀着金色的光，却又在暖融夕光里透出难挡的锋锐，这个背影，她从未见过。
一路走来，暮色下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幸而屋内暖气尚在，厨房里飘出鱼香味，唐叔走了出来：“回来得正好，马上要开饭了。”
许知行问道：“什么这么香？”
“鱼头炖汤，慢火熬着，可不香味都出来了嘛。”
他对她说道：“夜晚雾浓，喝一碗热汤最好。”
“嗯。”
屋子大门被敲响，是秦雨的声音：“是我，快开门。”
唐叔快走几步开了门：“就差你了，来了就好吃饭了。”
秦雨进了门，一眼看到尤清和，讶异道：“尤小姐怎么来了？”
尤清和扬唇道：“当然是许先生邀请过来的。”
“哦……”秦雨的眼珠子转了两转，拖长了音调：“一定是看巨摩的千亿基金被我们重创了，你急得吃不下饭，饿的像片小白菜，老许于心难忍，请你吃一顿饱饭。”
“你一个豪门公子也要过来蹭饭，难道秦家已揭不开锅，还想省这点饭钱？”她捂嘴轻笑。
“哎，这你就不懂吧，我可是老许常年的饭搭子，他没我，就吃不下饭。”
“胡说八道！”许知行轻斥道。
唐叔端上最后一盘菜：“别斗嘴了，快来吃饭。”
几人在桌边落了座，唐叔给各个人盛了一碗鱼汤，她拿着调羹慢慢地喝，许知行与秦雨在饭桌上交谈着时下新闻又或是工作，一顿饭下来，她话没说多少，肚子却是吃得十分饱。
夜晚，天上一轮明朗的月，清泠的风夹着天地万物糅合而成的初春气息，她从屋中出来，深吸了一口。许知行透窗看到她清秀绝伦的侧影，微微叹息，对唐叔说道：“尤小姐可能要回去了，你开车送吧。”
唐叔略微诧异：“你不送？”
“不送。”
唐叔摆摆头：“特意请尤小姐过来吃饭，却偏偏把秦先生那个电灯泡叫过来，说是要避嫌，吃完饭了，还叫我送人回去，这算什么追女孩子？”
许知行笑笑，没说话，踏出门去，朗声道：“要回去了吗？”
“嗯？”她回头，正对上他那双眼睛。
“我让唐叔送你？”
“哦，好。”她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天地间起了浓浓雾霭，唐叔驾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真是不好意思，我前不久才得知尤小姐是重庆人，这之前每每把菜都做得十分清淡，可能不对尤小姐胃口了。”
“哪有？唐叔做的菜虽清淡却入味，让我这个重庆人吃得也停不下口，都胖了。”尤清和微微笑道。
“尤小姐你可别客气，告诉唐叔你们重庆招牌菜是什么？我也学着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