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陈大娘两口是怕青苗小学真把孩子开除,小果子没学上,做了没有学历的文盲才妥协了,但是打从心眼里觉得现在这样是对孩子的苛待,心疼得不行。
路圆满:“小学毕业时,小果子也十二三岁,能分辨是非、善恶、好坏的,到时候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十二三岁,只是个小小少年,但特殊家
庭的孩子,注定无法跟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的孩子一样,可以从容成长,注定要早熟,提前去经历风雨。至于经历风雨后,是茁壮成长,还是摧折断了,就不得而知了。
何秀红:“这倒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除了孩子自己,谁也不能给他负责,爷奶不靠谱,爹妈不负责任,自己再立不起来,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不管是咱们也好,刘秀英也好,都是只能管一时,不能管一世,毕竟不是自家孩子,能给,能管的有限得很。”
晚上吃完饭,张翠环过来了,进屋就说,“崔新红来过了?”
何秀红刚切了半个西瓜,一半端给路圆满让她拿钢勺崴着吃,一半切成牙儿,招呼着张翠环吃,说:“是,来了,大满在家时来的,从她那里买了两份人身意外险。”
张翠环拍着大腿,一脸的不高兴,“哎呀,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拉客户拉到家里来了。我也是才知道她上班的事儿,你说刚上两天班,咋就坑起自己家来了,这不是吃里扒外嘛,大满也是,忒实在,理她干嘛!”
何秀红:“大嫂,瞧您说的,不至于。崔新红去上班,自己赚钱是好事,咱们应该支持。再说亲侄媳妇上门张一回嘴,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她归她,你归你,你别替她不好意思。”
张翠环:“说是两家人,可到底是我儿媳妇,我一听说她找你们签单来了,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了,你说她要签单,不先来找我,得亏是你心大不会多想,这要是换了别人,不定怎么想我们,唉,我这老脸啊!”
何秀红递了一牙西瓜给她,自己也啃了一块,说:“大嫂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我听大满说,崔新红是准备着等赚了钱,她自己掏钱,也给你们买份保险。”
张翠环接过西瓜,吸溜着啃了一口,说:“听她耍嘴,说得好听。她能舍得?再说了,我要那玩意有啥用,交几百块钱的保费,赔几十万,这吃亏的事儿人能干?”
何秀红:“倒也不能说人家就真是骗钱的,就是有些条款人家不跟咱说,咱就不知道,等遇到真需要理赔的情况,人家才跟咱们说还有这么的条款,咱不符合理赔条件,不能给咱赔偿。”
张翠环:“我就怕她为了赚钱,把咱们这些亲戚朋友全都得罪了。她崔新红在村里能有什么脸面,还不
是卖的我和你大哥的?我可不想让她为了三瓜两枣的,让村里人戳我的脊梁骨。”
何秀红啃着西瓜,将西瓜籽吐到宣传单叠成的小方盒里,说:“没那么严重,能冲着你们面子买保险的,应该不至于就这么翻脸。崔新红应该也没那么大本事,影响力有限。你就别瞎担心了。”
张翠环:“倒也是,我们家里的这些事儿,村里该知道的都知道,都知道我跟崔新红关系不好。就是吧,她用了我的人情,将来还不是得我还,还有面子这种东西都是用一次薄一次,用多了,我在老姐妹面前都没脸。”
何秀红觉得张翠环说得也就道理,说:“这样大嫂,你回去敲打敲打崔新红,让她悠着点,别为了做成一单,啥招都用。”
张翠环:“行,我回去好好说说她。”
张翠环啃完一牙西瓜,抹抹嘴边的西瓜汁,说:“我走了,还得去梅香家一趟,崔新红来完你家,肯定得去她家,梅香倒是好说,是路松小姑,我怕白建军有意见。”
何秀红:“建军脾气好,应该不会有意见,不过,你去一趟也好。”
张翠环站起来,说:“我去了,起码让人心里头舒服点。”
何秀红送张翠环到大门口,正看见一对男女寻寻觅觅地盯着门牌号看。
张翠环离开,门牌号露出来,女的露出些喜色,对男的说:“应该就是这里。”
“找房吗?”何秀红下意识地打量着两人,男的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女的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两人年龄差距太大,但举止亲密,一时间分辨不出两人是什么关系。
“对,我们找房,想找条件好一些的,有人说你们家的条件不错。”
这位男士是邻市津市口音,气质儒雅,长相斯文,穿着方领衫,长裤、皮鞋,衣服下摆掖进裤子里,露出黑色的带金属扣的皮带,看起来像是有些社会地位的,女的长相中等,皮肤很白,一点瑕疵都没有,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一般,何秀红不由得多看几眼。
“对,是有一间,有卫生间,能洗澡,有电视、冰箱,你们两人住?”
儒雅男士的回答:“对,我们两个住,能进去看看吗?”
何秀红反身进院,说:“进来吧。”等两人进了院子,何
秀红介绍说:“就是这个院子,我们家自己也在这里住。”
两人打量着院子,白净女生小声说:“院子挺大,看着也挺干净的,呀,墙角这一丛月季花开得真好。”
儒雅男士声音放低,“对,环境比较干净,就是租户太多。”
白净女生:“城中村就是这样,我以前在这里租房的时候条件比这里差得多了,还不是照样住,将就将就吧,好歹吃东西方便,反正咱们也就住几个月。”
天色麻麻黑,路圆满从客厅出来打开院子里的灯,何秀红吩咐她,“把103的钥匙拿出来,有人来看房。”
路圆满答应一声,回屋里去拿了钥匙圈,便找着103的钥匙边说:“妈你电视剧快开始了,你去看吧,这儿我来弄。”
何秀红答应一声,跟看房的两位说:“这是我闺女,租户们都管她叫小房东,你们跟她聊就行。”
路圆满笑着跟两位点点头,将房门打开,拉开电灯,将两人让进来,说:“随便看看吧,家用电器都是好的,一个月420,押一付一。”
这间房子本来是少了460不租的,自从“诗人”搬走后,好多人来看房,都能相中这房子,可都因为租金太高望而却步,空了几个月后,何秀红终于决定还是要降一点点,420是她的底线。
白净女孩拉开冰箱门看了看,说:“还挺贵的,比别家的房子高出一大截。”
路圆满:“我们家高中低档的房间,四百,三百,两百的都有,这是条件最好的一间,房间面积大,电器都是八成新的。你们要是想找条件好些的,这间最合适。”
儒雅男士看着白净女孩说:“就定这间吧,看了这么多间,就这间条件算是最好的。”
白净女孩:“行吧,反正最多也就住两个来月。”
“你们只住两个月?”路圆满问。
白净女孩:“对,我们来这里是暂住,过段时间就去南方了。”
路圆满点点头,按理说长租和短租的价格不一样,短租会贵一些,但也无所谓,总比空着强,有些说长租的,住了一个月就要搬走,押金也都给人家退了。
“你们要是决定住了,我需要登记下你们信息,留个身份证复印件。”
儒雅男士很是迟疑,说:“这么麻烦?必须登记吗?”
路圆满:“对,是派出所的要求,也是村里的要求。”
白净女孩:“我怎么不知道,我以前在村里住过,那时候都没登记过。”
路圆满笑:“以前就有相关规定,但是村里有些人嫌麻烦,偷懒没有执行,去年派出所专门挨家挨户的宣传政策,才成了硬性规定。知道同一个院子住的都是谁,来自哪里,做什么工作的,你们心里也能比较踏实对吧。”
儒雅男士点了下头,说:“有道理,不过我比较注重隐私,我们的信息你可以登记,但复印件就别留了,可以吗?”
路圆满:“可以”。
路圆满拿过两人的身份证,记录下了两人的姓名、身份证号和家庭住址。
儒雅男士叫赵梦成,身份证上的居住地址是津市冶金集团职工家属楼5号楼2单元301。今年36岁。
女孩名叫安静,身份证的地址是津市下属县城的,这个地方路圆满知道,在津市和燕市的交界处,从他们那里去津市或者来燕市距离差不多,都不近。
路圆满将原件还给他们,核对了电表,收了押金和租金,给了院门门禁卡和房门钥匙,又发了一张租房需知的单子给他们,指指自家的方向,说:“我们家就住在那里,有什么事儿可以过来敲门,你们准备什么时间搬过来?”
安静:“我们东西都在村里的小旅馆里,不过续住了一天,明天上午就搬过来,我看房间里挺干净的,你们是不是刚打扫过?”
路圆满:“对,昨天才打扫过一遍,这间房子密封性好,灰尘也少,又彻底清扫过,你们简单收拾下就能住进来。”
赵梦成低头很认真地看着租房需知,又问了几个问题,才锁上门和安静两个人离开。
“租了吗?”
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人在沙发上电视剧,是一部新加坡电视剧《东游记》,说的是吕洞宾这些仙人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见路圆满进来,何秀红转头看过去,开口问道。
路圆满:“租了,说是就住两个月。”
何秀红:“两个月就两个月,也比一直空着强。我一见他们就好奇两人的关系,年龄差距有点大,男的看着应该是个事
业有成的,还是津市口音,怎么跑这里来租房子。”
路圆满:“不好说,男的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写的冶金集团家属楼,应该是冶金集团的员工,瞧他气质、年龄,能住上3楼这样的好楼层,应该不是一般的职工。那个女孩以前在咱们村住过,听她的意思,在这边住两个月过度下,之后要去南方。”
冶金集团算得上是津市的支柱型企业,现在下岗潮那么汹涌,冶金集团却稳如泰山,有个好工作的中年男人突然和个年轻女孩要往南方跑,还跑到路家河村来作为过渡,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何秀红突发奇想,“两人不会是私奔的吧?”
路圆满笑起来,“都是什么年代了还私奔,我看您就是这阵子老琢磨小果子妈的事儿给闹的。没准他们就是辞职或者停薪留职,准备下海去南方闯荡呢。”
路圆满那天一回家就把路上碰见小果子妈妈,还给小果子爸爸打过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何秀红讲了一遍。何秀红觉得小果子爸爸的决定没错,她说小果子有个当野鸡的妈妈还不如没有,反正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的日子。
很是好奇小果子妈妈私奔之后的际遇。当初小果子妈妈是跟着个男人一块跑的,可以说是为了这个男人才决定抛夫弃子,还偷了家里所有的钱,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沦落成了一个卖肉的。
这事儿要保密,又不能跟姐妹们讨论,何秀红又好奇,心里头时不时就琢磨猜测下,所以这会儿见新租户的所做作为不符合常理,脑中下意识就蹦出“私奔”这两个字来。
一开始,路圆满觉得“私奔”的这种猜测有些好笑,但越琢磨越觉没准这就是真相。
家具设计师的方案通过后,程昱很快跟他们签订合同,并且把预付款转了过去,两天后,新家具便运到锦绣家园,开始安装。
楼下卧室都是组合型的家具,比较简单,七八个工人花了半天的时间就组装得差不多了,楼上就比较复杂一些,地面、墙面都需要重新做处理,不过还好工人来得比较多,干活又都很高效,到下半晌也就完成了。
程昱雇佣的保洁团队到位,立刻将安装一新的主卧还有楼上打扫了一遍。
保洁走后,程昱和路圆满站在焕然一新的主卧卧室门口,往里瞧着
。
程昱搂着路圆满的腰,笑着问她:“还满意吗?”
路圆满:“满意,很满意,瞧着比效果图看起来还棒。”
床上只有床垫,按照路家河村的风俗,新婚用的床褥铺盖要女方家陪送,何秀红早就准备好了,放在自家的柜子里,准备明天就送过来了。
程昱走过去,将窗子打开。他搬到到别的卧室居住,在结婚之前,主卧会空出来,正好借着这两个月的时间放放家具上的味道。家具选的是实木的,环保的,只有淡淡的原木清香,据说不含甲醛,但还是放一放、散散味道更让人觉得安心。
中午,路圆满从外面回来,正碰上两手都提着东西的安静,便跟她打了个招呼。
安静笑了下,雪白的脸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白里透粉,说:“小房东,今天上午我看见房东他们抱着大红喜被出去了,你们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路圆满被她这张无暇的脸皮征服,不由得多看几眼,点头说:“嗯,我9月份结婚。”
安静:“呀,恭喜你,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真羡慕!”
路圆满:“这有什么可羡慕,你不也是年纪轻轻就结婚了。”
安静:“……也算是吧,你对象是干什么的?多大了?”
路圆满:“做计算机行业的,28了。”
安静:“那你们两个差的岁数也不小吧?”
路圆满点头:“嗯,他比我大6岁。”
安静好似得到了某种安慰,说:“6岁确实不小,都说三岁一个坎,你们两个隔了两个看,我跟我家那位隔了三个坎。”
两人说着来到院门外,见新贴上在大门上,用醒目黑体A4纸打印并张贴的“暂无空房”,边角张合起来了,路圆满便将胶带使劲按了按。
安静看见“暂无空房”上方用更醒目些的粉色纸张打印出来的标语笑了起来,上面写着“拒绝推销,找骂你就进!”
路圆满也笑了下,说:“词语粗俗了些。”
“谢绝推销”这样的字样刚贴上时还是管用的,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村里差不多人家都贴了还是推销员们的业绩压力太大,无视了主人家对推销的厌恶,总是乱跑进来,搞得很烦。
何秀
红索性大白天的也把院门关上,可是关上了之后,他们就会按门铃。不知道按门铃的是谁,就还得去给开门,比以前更烦,就只好就还是把院门打开。
路圆满在“谢绝推销”后面加了三个字,请自重,没管用,后来索性就改成现在这几个字。
安静笑说:“管用就行呗。”
路圆满说:“也不知道能管用几天,回头还能换更难听的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