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脑子里想了很多,但实际只有几l秒钟的时候。
孙佳还没有解释清楚,程昱却开口了,笑着说:“她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然后说和你是发小,是特别好的朋友,问我公司地址、名称,赚多少钱,然后朝我借钱,说你会因为我借了她钱而感激我。”
孙佳听着,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一
点点撕下来,不疼,但灼烧感特别强。刚刚路圆满出现时,她就应该走的,不应该留下来任人侮辱,她没想到路圆满找的对象也和他一样,做事这样绝,一点脸面都不给人留!
路圆满笑着说:“这什么逻辑?想让我感激,把这十万块直接给我不好吗?为什么要给一个早就绝交的所谓好朋友?”
当孙佳突兀出现时,程昱就明白这人并不是路圆满的朋友,至少不是真朋友好朋友,及至听到她那句并不高明的贬低路圆满的话,就更加确认。此时路圆满的态度更是说明了两人的关系。
程昱转身拉开车门,拉了路圆满手让她坐进去,“走吧,陪我吃饭去,我快饿死了。”
孙佳被路圆满撞到,差点摔倒,连忙躲开,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上车后扬长而去。
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有屈辱,有痛恨,更多的是委屈,她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程昱的大手悄悄地,慢慢地伸过来,在快要够到路圆满手掌时,被她一巴掌拍下。
“啪”
一声脆响,把路圆满吓了一跳,忙朝那只手看去,手背微微发红,路圆满忙伸手过去,心虚地抚摸着,又俯下身去吹了吹,双手捧着那只放到方向盘上,“好好开车,别想着耍流氓。”
又赶紧问:“你想吃烧烤了?空腹吃不好,刺激胃,先去喝完粥垫补垫补?”
程昱嘴角带着笑容地瞧着路圆满这一系列的举动,脸上笑容愈浓:“听你的。”
西关村附近有好几l所高校,其中两所是全国最顶尖学府,另外几l所也是名校,学生众多,周围应运而生很多吃饭的场所,高中低档,丰俭由人。
程昱将车停在附近,自然地牵住路圆满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手心相贴,低了声音问:“冷不冷?”
路圆满摸摸他的上衣,虽然是毛料的,却并不算厚,笑着道:“我穿着风衣呢,你穿这么薄,该冷的是你吧?”
程昱:“我不冷,我肌肉多,体温高。”他隔着衣服给路圆满展示了健壮的手臂。
路圆满看着他光笑不说话。
程昱放开她的手,将衣服袖子撸起来,又拉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不信你摸摸看。”
路圆满
像是试探水温般伸出一指禅弹了弹,胳膊健壮、温热,触之有弹性,程昱的胳膊却如触电般猛地一颤。
路圆满忙问:“胳膊是不是还没好?”
程昱可不敢再让她碰了,连忙将袖子撸下来盖住,说:“早就好了”。
一进到美食一条街的附近,就闻到了浓重的烟熏火燎的味道,走进这条街才发现燕市人也不是没有夜生活的。两人先去打包了一份粥,又去了烧烤店。每间店几l乎都是满员,店里店外的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喝啤酒、吃烤串、大声聊天,悠闲惬意。
屋里有桌人吃完离开,路圆满赶紧跑过去占位。
点了各种烤串,又点了拌凉菜和汽水,程昱把粥喝完,烤串也上来了。
路圆满拿了羊肉串吃,问道:“你上学时经常来吗?”
程昱:“偶尔,相熟的朋友过生日,或者过节的时候会来,那时候太忙了,这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路圆满放下肉串:“你从上大学开始就不怎么回家了吗?”
程昱擦了下嘴角,又挑了串烤得油滋滋的羊肉串放到她面前的盘子上,说:“嗯,那时候我成年了,也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
程昱看着路圆满,半开玩笑地问:“会不会觉得我很没良心?”
路圆满摇摇头,说:“我每次听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觉得可笑,我给你讲讲我妈和父母之间的事吧。”!
第36章 刘满成
程昱听完路圆满的讲述后,垂下头来,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来苦笑一下,说:“我和阿姨是同病相怜,但我比阿姨要幸运些,我父母经济条件还算好,虽然把我放到乡下,但经常会寄钱寄东西。”
也只是寄钱寄东西而已。
他给路圆满讲了自己和父母生疏甚至不愿意相见的原因,说:“这事我没和别人讲过,我觉很丢人,难以启齿,我宁愿自己不是亲生的。”
路圆满心头酸疼,她将手搭在程昱的手背上,轻轻揉了揉,说:“我理解。”
两个只相差两、三岁的孩子,一个视若珍宝,一个弃如敝履,这可怜的孩子本来以为被父母接到城里,从此以后就能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殊不知,那才是令人失望透顶的开始。
因着孩子天生对父母的渴望,因着父母寄来的钱和物,因着爷爷奶奶的总是跟他说,父母多么的不容易,大哥身体不好,多么的可怜,他总以为父母是疼爱他的,对父母充满了期望,可是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失望累积得太多了,他就彻底放弃了。
眼前的年轻男人已推翻了初次见面时,留给自己的印象。从模糊、隔着云端,再到鲜活、可触摸,到有血有肉,会笑,会难过,有高兴,有悲伤,也需要哄着,也需要安慰。
程昱说话的时候,路圆满的双眼一直望着他,手掌放在他的大手上,认真聆听,此时轻轻开口:“以后你就把我爸妈当成你爸妈,他们特别喜欢你,我妈早就猜到你和家里关系不好,怕你心里还有疙瘩,就没好意思问你,难得她那么八卦的人也能忍得住。”
程昱眼里就露出笑意,涤荡了刚刚的伤感不愉快,说:“他们就是我幻想中父母的样子,我可真幸运!”
路圆满拿开搭在程昱手背的手,程昱大手迅速抬起,在虚空中抓了下,似乎想把手抓回来,继续放在原来的位置。路圆满朝他安抚地笑一下,站起来,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程昱先时不解,等路圆满坐下来,就忍不住笑起来,往她这边挪蹭着,胳膊、腿相挨在一起。
路圆满用胳膊撞他一下,笑着说:“瞧你那傻样,别看我了,吃东西!”
程昱得令般拿起一串烤
茄子,笑呵呵地递到路圆满嘴边。路圆满嫌弃地看他一眼,但还是吃了一口,程昱就像是干成了什么大事儿似的拿回来接着吃。
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擦擦嘴角后,程昱说:“外出吃东西时,偶尔会看到小情侣们互喂食物,看他们觉得像看傻子,自己好好的吃饭不好吗,干嘛喂来喂去的,浪费时间又不卫生,此时却觉,别有一番乐趣,个中滋味,奇妙无穷。”
说得路圆满耳朵又是一阵儿发烫。
今天晚上,两人聊了很多,对于彼此的经历、工作、亲人、朋友都有了更深的了解,两人的关系,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两人吃完饭,开车回到村口,差不多快十点了。
程昱停了车,立刻握住路圆满的手,和她十指紧扣,路圆满轻轻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她也不想和程昱分开。
她靠在椅背上,感觉到程昱的目光始终定在自己身上,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轻拍打着程昱的胳膊,嗔道:“不许再看我。”
程昱纵容地笑:“好,好。”他也靠到椅子背上,两人隔着车窗望着远方,点点路灯点缀着黑夜,如同一颗颗小小的萤火虫,虽小,也散发着光明,让行人在黑夜中不会迷失方向。
路圆满又有了倾诉的欲望,她说:“我最近觉得,身边的女性朋友们好似一个一个都变了个样子似的,我不知道是他们突然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我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们。”
程昱:“他们对你造成了很大困扰吗?”
路圆满:“也不算吧,就是忽然怀疑自己的想法、做法是不是错的。”
程昱:“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就是错的,比如何阿姨,比如我,在绝大多数不了解情况的人眼中,我们不孝,是白眼狼,大逆不道,但是站在你的角度来说,对我们只有理解、同情、心疼,那你说,是别人对还是你对?”
路圆满:“当然是我对!他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昱笑:“所以啊,别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坚持你自己认为对的就好了。”
路圆满突然坐起来,侧着身子看向程昱,“即便我是错的。”
程昱:“对,即便你是错的,我会支持你,当你的后盾。”
路圆满倒回座
位上,吃吃地笑,心中因着谈静,因着刘秀英,因着杨薇薇,因着孙佳而产生的那些不快、郁气通通烟消云散。
这两天,因为频频和身边的女性发生矛盾和争论,她对自己之前的做法产生了质疑,现在,程昱只说了三言两语,这些怀疑都不见了,又变回了那个自信、内心强大的路圆满。
就算是自己错了又如何,我就是我,做自己认为对的就好,有爸爸、妈妈的支持、陪伴,现在又多了一个程昱,她并不孤单。
路圆满后来陆陆续续听村人说了谈静的消息,她这人外表太过醒目,再加上因为收水费卫生费的事儿和村里产生了矛盾,所以绝大多数的路家河原住民都认识她。
她还住在村子里,从3号楼搬出去后,短短的五天里,搬了两回家,第一回 是隔壁的单身汉把朋友叫来,四五个人在窄小的出租屋里喝酒聊天,谈静又是敲墙,又是敲门警告,又是找房东,后来气得又找了房子搬出去,找房东协商退款。房东起先不给退,后来想想,她都敢跟那些收水费的大小伙子闹,可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为了减少麻烦,还是把房租和押金退给了她。
第二次搬家是因为在房间里发现了老鼠,平房里有老鼠多正常啊,房东颇不在意,让她自己买点耗子药在屋里头撒一撒,谈静就不乐意了,说房东不负责任,房东也不爱听,就反唇相讥说她矫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肯想让,就吵了起来。
谈静就这样被房东连行李带人都给撵了出来。
房东们之间都是亲戚连亲戚,不多时,谈静的事情就被传了出去,好多人都不愿意把房租给谈静,她这才开始着急,唯恐晚上没有落脚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租给她的,她也不嫌弃屋子小、位置偏了,赶紧交钱住了过去。
之后路圆满没再碰到过她,倒是路志坚见过两回那个眉梢有疤痕的男子,来家里的小卖部买过烟。
路圆满让王丽留意过,谈静搬走之后,这人再没去过三号楼,很大可能就是奔着谈静去的。
不过是不是奔着谈静去了,也不关路圆满的事儿,谈静只是个闹了不愉快的房客而已,这在路家河村多正常啊。租房就跟做买卖是一样的,不能奢望每一个顾客对你的服务或者你的货品都能满意,买卖不成仁义在,
只是句理想化的客套空话罢了。
刘秀英在着意修补和路圆满之间的关系,尽管通过杨薇薇,路圆满说了自己会继续帮刘秀英把和小熊厂的事情完成,但刘秀英却无法安心。
一毛不拔的她提了水果、点心来家里两次了。
何秀红自从知道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程昱身上时,火冒三丈,当时就要去青苗小学大骂她一顿,被路圆满给拦住了,说:“你要是过去骂了她,她和青苗小学在村里就更加没法立足了。本来咱们就是为了青苗小学那些孩子,又不是为了刘秀英这个人。”
何秀红知道自家闺女这么帮刘秀英是为了青苗小学。刘秀英也想把这个烂摊子转出去,可是没转出去,只要刘秀英还是校长,这所学校就能一直办下去,村里这些农民工子弟就有学可上,可刘秀英这次的所作所为仍让她觉得愤愤,“我管她能不能立足,最好赶紧滚蛋,把我们家当成肥羊逮住使劲薅,也得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何秀红被路圆满劝阻下来了,但从此后对刘秀英的态度更差了,刘秀英两次想来家,都没能进来家门,只得把东西丢在小卖部门口,匆匆便跑。
何秀红才不稀罕她的东西,转手就给了菜门市的陈大娘,让她拿回去给小果子吃。
刘秀英还是低估了路圆满的人品,她答应的事儿就一定会做到,她一直和周洁还有前台保持着联系,一听说段书海要回来的消息,就邀请他们来青苗小学参观。
周洁跟孙书海沟通后,将参观时间定在了10月17号,也就是重阳节过后的那一周的周五。
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青苗小学老师连同学生全都动了起来,有了上次接待英民教育的经验,这些流程都是现成的,节目也是现成的,只要重新再操练起来就可以了。
路圆满也跟着一起开会,看排练,做指导,看似和以前一样,但是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变了,但你要让她说到底是什么变了,她也说不出来。
而且,路圆满现在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还特别黏人,老是要见面,不见面的时候就老打电话过来,搞得路圆满也分不了多少心思在青苗小学上。
杨薇薇就打趣她:“重色轻友。”
路圆满就笑笑没说什么,谁是友?
这段时间她想通了一件事情,就是杨薇薇如果真处于自己的位置,有自己这样的经济能力,未必会如同她说的那般,慷慨无私地出钱帮助青苗小学。想象和现实是不一样的,想象中的是个真空的理想国,而现实中却会受到种种羁绊,比如亲人的看法,对于得失的衡量等等。
杨薇薇固然是个有大公无私理想的人,但她毕竟只是个人,不是神,有作为人的七情六欲,也会因为被同事、学生家长排斥而痛苦的想要逃离。
她试图用空话来绑架路圆满的思想,本质上就是慷他人之慨。
她应该真的是无心的,但这种无心的行为,恰恰暴露了她和刘秀英的想法是一致的,不,也不算是完全一致,刘秀英不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产生不满的情绪,杨薇薇却会。
晚间,程昱在家里吃完饭,帮着何秀红将碗筷收拾下去后,终于获得了去路圆满闺房的资格。
在站在小客厅中央,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只觉得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气,光是站在这里,便觉很是心旷神怡,舒服无比,要是再往那套不算宽大的沙发上一坐,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
路圆满瞧着他直勾勾盯着沙发的表情,笑了起来,“傻站着干嘛,想坐就坐啊。”
程昱立刻过去坐下,和想象中的一样,太舒服了,舒服得让人在这里睡一觉。现实却是,他坐得很拘谨,只坐了多半个沙发,双腿并拢,双臂搭在腿上,像个正在被家访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