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州府小十三
“沈煜辞!你是不是没长嘴?不会说话?是吧......”
“霍尔门?科伦山四个小时前发生了雪崩,”沈煜辞轻吸气,“沈卿跟带她进山的警察都被埋在?了山里。”
“现在?还没找到人,”沈煜辞职业习惯,强调,“也没找到尸......”
沈煜辞的话?像一道?雷劈在?季言礼耳侧。
让人有些恍惚,仿似在?此刻寂静的夜里产生了极为短暂的耳鸣。
季言礼喉头轻滚,转身往屋外?走?。
他脚下有些发虚,强忍着情绪:“把详细地址发给我。”
“你还在?限制出境的时间内,出不了国...”
季言礼嗓音干哑,声线低沉,重复:“把地址发给我!”
......
从凌晨四点半到早晨七点,季言礼方足足跟政府沟通了两个多小时。
拿出了所能拿的所有诚意,对政府给出的限制无条件做出退让。
但官方走?流程需要时间,还是说最?早只能晚上六点后放行。
几辆车停在?菩洛山脚,这是通往机场最?近的一条路。
只要对面说放行,从这里到淮洲国际机场只需要二十几分?钟。
段浩站在?车旁,手机开了免提,还在?跟对面交涉:“能不能再早一点,只要文件出来,我们的飞机九点就能飞。”
林洋往车后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仰靠在?座椅里的人脸色很?平静,但从两个小时前,他和林行舟赶到,就没听季言礼说过两句话?。
安静得像没有声息。
开了免提的手机,对面人打太极似的官方话?一套一套,听得人心烦。
林洋皱眉把手机拿过来,咬着牙:“能不能再早一点,我们的人在?挪威出事了......”
林洋话?音未落,坐在?车里的人忽然睁眼,把车门?推开,冲林洋摊了手。
因为长久未出声,他嗓音很?哑。
“手机给我。”
从昨天半夜,淮洲又开始大范围的降雪。
也不知道?今年这天怎么回事,一场接一场,真就是下个没完。
林洋在?车外?站得没多久,头发和肩上已?经落了不少?雪花。
此刻雪飘飘扬扬地掉在?车内那?人伸出的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手心温度太低,竟然也没有化。
林洋走?过去,看到季言礼黑色的大衣衣袖沾的白雪。
“你歇会儿,我跟他们说。”
“电话?给我。”男人重复道?。
林洋叹了口气,把手机递过去。
世家都很?要脸面,跟政府关系也好,所以先前的交涉季言礼他们都是以妥协退让为主。
季言礼把手机拿过去,人再次往座椅里靠了靠,闭上眼睛。
语调和缓,但说出的话?却不是:“九点前我的飞机飞不了,往后在?淮洲的所有产业我都会移到荆北或者国外?,我不会再给淮洲纳税了。”
......
季言礼的威胁很?不讲人情,但也很?有用。
十分?钟后,对方打来电话?,说限制出境对季言礼来说本来就不是必要的,只是他们走?流程时间太慢才会一直拖着没解决。
九点半,季言礼的飞机可以在?淮洲国际机场正常起飞。
“能走?了。”林洋挂了电话?,抬手轻敲了一下季言礼的车门?。
车窗没有关,所以林洋和对方的对话?,季言礼自始至终都能听到。
但此刻,他还是在?听到这句后,反应了两秒才睁眼。
“九点半起飞?”他侧眸问?车旁的林洋。
林洋点头,跟他确定时间。
季言礼盯着座椅靠背的挂件看了几秒,又问?:“现在?几点?”
林洋抬腕看了下表:“七点二十。”
时间还早。
林洋看了眼季言礼的脸色。
尽管他一直神情平静,情绪貌似也没有太大的波动,但林洋还是不放心。
他总觉得季言礼有点过于安静了。
此刻他不自觉地上前半步,劝道?:“你们几个都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别等沈卿还没回来,你自己先......”
林洋的话?被季言礼开车门?的动作打断。
季言礼脚下不太稳,下车时踩进厚重的积雪里,踉跄了一下。
林洋伸手扶住他:“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么样,”季言礼看着林洋搭在?自己肘间的手,低声问?,“你说我该怎么样?”
这是除刚刚接电话?那?句外?,从早上到现在?季言礼跟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林洋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菩洛山脚北面,往上三百多级台阶是菩陀寺。
冬天天太冷,来这里的人不多,陡峭的石阶没人打理,早被皑皑的白雪掩盖。
偶尔几处僧人扫过的地方才能看到原先青灰色石板的痕迹。
他们的车就停在?离石阶不远处的雪地里。
林洋动了动唇,还想劝什么,却看到季言礼抬了下头,突然问?。
“林家每年都来祭祖?”
“对,”林洋脸上也不好看,不仅担心沈卿,也担心季言礼,“你们家不也年年来?只不过是你不信这东西,每回都不跟着来罢了。”
男人嗯了一声,片刻后又问?:“真的有用吗?”
“什么?”林洋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有用吧,不都说心诚则灵,还有说拜多了没用,偶尔拜一次,你就那?一个愿望,佛可能心软,就给你实现了......”
话?音未落,被林洋抓着的人已?经隔开他的手,脚下虚浮着往远处的石阶走?去。
“季言礼。”林洋在?身后喊他。
林行舟在?另外?一处车前安抚尚灵,此时看到往远处走?的季言礼,不仅也往前跟了两步叫了声:“哥!”
大雪皑皑,风卷起雪雾,荡了一抹尘。
沾了雪的山路,陡峭而?滑。
林洋追上去。
他拉住季言礼的手臂,想要拦他,急切地:“也没那?么灵,你别......”
季言礼却忽然在?这个时候撑着一侧的石制扶手,单膝跪了下去。
像是脚下太软,身体实在?撑不住这早就翻涌的情绪。
很?轻的“咚”一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林洋盯着眼前这个背脊弯曲的人,终于意识到,平静了一整个早晨的人,此时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男人半垂着头,声音很?低很?低,带着此刻沉在?雪里的无力。
“那?我该怎么办呢?”
他声音很?轻,落在?雪里,带点无措:“我过不去,飞机飞过去要十个小时。”
“我不在?她身边。”
“我该怎么办,林洋,”他低声,“她昨天才跟我说有了小宝宝。”
几个小时前,她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明明还很?幸福。
“你不是说一直没拜过的人,拜一次会很?灵吗?”
林洋看了眼往上的山路,还是不想松口:“但是太高了......”
“林洋,”季言礼叫了声。
声音里带了很?淡的哀求,说不上来是在?求身旁的林洋让他试一试,还是别的什么。
“求你了。”他说。
......
二月末,淮洲下了今年的最?后一场大雪。
怕车祸追尾,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绕城高速被交警封了起来。
机场也有几趟航线的航班全?部停了机。
淮洲这个城市貌似因为这场雪,被短暂地掐了暂停键。
而?远在?郊外?的菩洛山。
好久没有人光顾的山脚下。
有人三步一叩,跪拜了一整个山路。
隆冬的大雪,雪花像不要钱似的掉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
他说没拜过的佛大概都要攒到今日了。
如果真的有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