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穹烬
他到底谦逊惯了,欠了点劲儿,拿捏不准叶恩弥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姿态。
明明是很张狂的一句话,经沈恩知的口出来,倒像官场上礼貌性的寒暄赘语。
“那肯定赚了不少吧,我之前看到过那个奖金统计……”蒋睦西扳着手指数,“天文数字!我老板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钱。”
盛凌薇挑眉:“你怎么有老板,不是自己的品牌么?”
蒋睦西说:“对呀,木樨的投资人,是个特别好的姐姐。小时候也是咱大院儿里的,没准你还认识。哎,不过叶恩弥赚这么多,婚礼肯定能办得特别风光吧?”
沈恩知像是被捏住软处,一时没了言语和表情。
在候机休息室的洗手间里偶遇,他以一句婚礼邀约彻底封死叶恩弥的所有不甘。
而叶恩弥那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可是恩知,你真要一辈子靠沈家么?结婚以后,不会要吃薇薇的软饭吧。做小白脸可不行……你的脸,碰巧我也有一张。”
沈恩知本科取得双学位,研究生又攻读金融专业和一门小语种。
他深刻地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想要赚钱并非难事。可家里为他安排好的仕途,却又与利欲背道而驰。
手机显示来电,他避到外面接听,是新部门的上司,一接通就说:
“恩知,那边的会开完,这两天就能回来了吧?这不是明年要办亚运了么,杭州那边招商引资流程启动,少不了跟我们对接,虽然你是借调来的,也得尽一份力,啊。”
杭州。
这个城市触动了他神经当中一块敏感的部分。沈恩知不自觉地抬手,轻触脖颈上隐约跳动的血管,低声说好。
咖啡厅里,蒋睦西两手捧着面颊,揉搓出两口唉声叹气:“叶恩弥要结婚了,沈恩知也要结婚了,我喜欢的脸,都找不到代餐了……”
盛凌薇有些失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蒋睦西若有所思,半晌说:“也是。沈恩知那种温柔体贴型的,估计在床上也不会特别爽……”
盛凌薇正习惯性地点了两下头,忽然感觉到两股视线从侧后方伸过来,是沈恩知回来了。
他无疑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盛凌薇头脑凛然,马上矢口否认:“不是,恩知哥还是让人挺舒服的。”
蒋睦西打量她:“嗯?你怎么知道……薇薇,你睡过?”
盛凌薇摇头:“没有,我只是说,他明显就是那种,服务型。”
沈恩知重新坐到她身边的软凳上,没经历过这种话题,因而面露赧然,不由说:“……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少装模作样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能聊?”蒋睦西朝她挤眼睛,“和叶恩弥睡觉感觉怎么样呀,薇薇?”
“……”
见她不语,蒋睦西就笑:“都老夫老妻了。还挺不好意思。”
感觉怎么样呢?盛凌薇忍不住顺延着蒋睦西的话语,去深深地想。
想到他的手,他的唇舌,明明极具侵略性,却把她侍候得很舒服。
手指忽然被人握紧。沈恩知骨节分明,蕴着力度和体热,一根一根缠进她的指缝里。
蒋睦西对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从随身的提包里取出一本印刷品:
“对了,有正事儿找你,薇薇。”她的十指葱圆,把图册推到盛凌薇面前的桌上,“咱们既然联系上了,也就不通过你那经纪人了吧,年底木樨有个新产品线要发布,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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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睦西的邀约,盛凌薇回到公寓以后,还是找严愫征求了意见。
工作室那边要进行一些必要的调查和商议,她也就放心下来,脱了外套准备去泡澡。
沈恩知在后面唤她一声:“薇薇。”
“嗯?”
“怎么样……你才会比较爽?”他的怀抱包容而来,气息潮润而清爽,“薇薇,教教我吧,我希望你能得到快乐。”
手慢慢扶上她的细腰,以掌心感受,体温滚烫。
盛凌薇笑了,一时觉得他惦记着她和蒋睦西这些闲碎的胡聊,意外有点可爱。
她痒得不行,在他手臂掐了一把,嗔怪道:“干嘛呀?”
“用手?还是哪里……他是怎么做的?”沈恩知仍是寻常语气,“蒋睦西问起他的时候,薇薇的脸那样红。他让你很舒服吧?”
他的话像是兜头泼来的水,瞬间凝结成冰,冻得她神情和身体骤然僵硬。
冷淡地转身,把他一推。
“行了沈恩知,你有完没完?”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一通脾气来得毫无道理。毕竟他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低姿态地扮演另一个人,渴求着她施舍一点怜恤和垂爱……
盛凌薇乍然之间有些愧怍,欲言又止地说:“……不是,我……算了。”
沈恩知依然握着她的手,眼睑低垂,睫毛把目光遮住大半,声音也异常模糊:
“薇薇,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告诉你我爱你,尽我所能,尽一切努力去爱你。你上次说过给我机会,说你也觉得有感情的婚姻或许更好一点,可你还是会躲到浴室里面,反锁着门,打电话给他。薇薇,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
“那又不是我要求的。沈恩知,这跟你最先说的不一样。我从来没有保证过我要爱你,我只是给你机会,让你试试而已。”
她不试图解释自己,只瞥了沈恩知一眼。这一眼生动辛辣,含义丰富。
“我出去走走,你考虑考虑吧。”
不待他开口,盛凌薇披衣转身出了门。
坐老电梯摇摇晃晃下楼去,脚下是有些脏旧的砖石小道。
她一面走,一面想。曾经看到杜拉斯在书中写,一个女人如果一辈子只和一个男人做/爱,那就说明她不喜欢做/爱。
女作家一生酗酒,纵/欲,“与异于常人的感觉作斗争”。
盛凌薇自认是幸运的,她虽然也从未宣誓忠诚,却只需要在两个面貌相近的男人中间摇摆不定。
走到街口,又下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太阳雨。
她身上只一件薄外套,猝不及防被淋透了,叹口气,看着脚上精致不菲的鞋子,柔软的皮质全泡在雨水里。
也不想回头,就在雨中不着边际地漫步。
忽然被人攫住手腕。身体一下子被扳到背后,是追上来的沈恩知。他薄唇倾下来,气息混着雨水的腥味,烫得到处起火。
两人潮湿着回到公寓,几乎房门合上的瞬间,嘴唇就撞在一起。盛凌薇被顶到门上,他在上,而她在下,形成危险的对峙。他的手伸过来,滑到膝窝,将她的腿握提起来。
强硬如斯,几乎是瞬间的刺激。那知觉麻在头脑里,怎么会这样快这样急。
盛凌薇有话想对他说,一出口却语不成句。他问:“薇薇,喜欢这样么?”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是清晰明确地沉没下去。他鼻尖轮廓精细优美,轻拱着她的锁骨:“我考虑好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选他……
“我不会放你走的。”
【?作者有话说】
作息很乱,还是想调整更新时间,大家觉得什么时间比较合适?目前几个选择:午夜0点、凌晨3点、上午1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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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斑斓
◎电话另一端,湿黏绵热◎
饭局上遇见贺思承, 沈恩知才知道他也在巴黎。
香宫餐厅装潢极尽奢华,檀木瓷瓶,明灯鎏金。最大包间里, 贺思承当仁不让往主位上一坐,不经意望见沈恩知进门, 立时眼露惊异, 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上提了提双肩, 起身让出座位:
“恩知哥, 这个会不是海外华人企业家办的么, 你们搞外交的还来啊?”
沈恩知翩然就座,风度优雅,脚下是通铺的祥云纹地毯。
“我暂时调任到商务部了。”他少啜一口旁人递上的清茶,语气平淡。
贺家前两年起势, 贺思承随父母去拜访沈爷爷时, 理所应当结识了沈恩知。
他父亲急病去世之前, 沈家帮忙疏通关系, 请来不少名医。对此贺思承相当感激。
贺思承有一头古典微鬈的棕发,密而润地向侧后梳拢,露出一半额头白皙光洁。眉骨和鼻尖都高,一双薄薄内陷的丹凤眼,像藏着小钩子,看谁都像情致怡然。
他是北京场子里出了名的玩儿咖, 后来索性自己开了家夜店, 时常整晚混迹于此, 美其名曰老板镇场。
席间闲谈, 才得知贺思承新店开来巴黎, 恰逢时装周, 暂缓了回国计划。听说华人商会有饭局,就来蹭个热闹。
因此饭局之后,贺思承好言好语留下了沈恩知,非拉着他到自己新开的酒吧坐一坐。
才进门,沈恩知就接到来自国内的联络,说有份文件要他连夜赶出来,用在明天一场高级别的会议上。
刚借调到新部门没多久,上司已经对他形成依赖。沈恩知的确处事稳妥干练,一手公文也写得灿若舒锦,无处不佳。
这边跟上司联络完,沈恩知到楼上的小包厢找贺思承。他蓝牙耳机丢在一旁桌角,许是耗光了电,正一边漫不经心在手机屏幕上点触,一边开着免提跟人通话:
“行了行了,妈,巴黎街上现在美女遍地,我给你追一个当儿媳妇行不行?……什么?要华人啊,那有点不好办……”
沈恩知以手稍稍整理领口,在他身边落座。贺思承的母亲总追着他催婚,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这些年来他爱喝酒爱热闹,潜水赛车极限运动,一径玩儿得昏天黑地,倒没什么心思花在女生身上。相识的日子不长不短,沈恩知从未见他正经有过感情经历,身边全是酒肉朋友,连个作伴的小姑娘也没的沾。
贺思承嘴里嘟囔着,似乎在手机上刷到什么,指尖忽然悬停,语气胡闹地笑着说:“这个怎么样,盛凌薇,妈您听过没?前两年特别红好像,很漂亮。”
沈恩知眉心微蹙,眼神变了变,正要开口,通话那边传来贺母有意压低的声音:
“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你别往外说啊——听说那个盛凌薇,是盛长荣的女儿。成年前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不放出来见外人。后来做了模特,盛长荣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了。思承你听妈一句劝,不该碰的别乱动。模特儿这一行,这儿也露那儿也露,保不齐是怎么上位的……”
贺思承本就是乱开几句玩笑,鼻腔里轻哼两声敷衍着,旁边忽然伸来一只薄长白净的手,将他的手机掂在掌中。
旋即是沈恩知的嗓音,气息平顺而自持,却是冷淡口吻:“伯母,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眼睫密匝匝,重重往下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