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穹烬
她讲得那样轻盈,明确地表示并未把那些恶言恶语往心上放。叶恩弥紧并的嘴唇泄了点劲,语气松快了一些:“好。那薇薇,记得在稿子里说点我的坏话。我什么都认的。”他语罢,又补充,“还有,也要记得想我。”
她戏谑地笑:“看我心情。”
严愫这时也结束了通话,推门进来:“是木樨的伍总,才公布代言人就出了这档子事,他们觉得品牌声誉受损,也在开会商量方案。说是中午之前派人来,”她蹙眉,眼光往盛凌薇脸上一搭,“发完道歉视频,得找个借口先淡圈一段时间吧。生病?气色不太像,估计会被拍。”
对此盛凌薇并不意外,心下来回琢磨,片刻已有所决断:“慈善吧,前几天我还看到,自古以来用得最多的危机公关,就是做慈善。”她睁着眼目,神色逐渐清醒,睡意随时间慢慢遁去,敏锐的思维和理性的素养重新回到头脑里,“你们先准备一下方案吧,伍总那边的人来的时候跟他们谈。”
过往不少慈善活动,若非必须,盛凌薇很少参与。比起团队跟拍的慈善作秀,她更喜欢实打实的捐赠钱物。公众人物亲身出镜,多数都是为了那一组照片。
而现在最有可能拯救她风评的,也只有这些照片。
严愫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带来两个档案夹:“我和樾悦查了很多活动,能配上你咖位的没几个。联合国有亲善大使慈善募捐,要到东欧或者北非去,可以选一个。”
东欧犯罪率高,而北非充斥着赤贫与战乱。看活动安排细则,后者要深入政府军未收归之地,面临更多的挑战和危险。
盛凌薇很清楚,在大众内心里,存在着关于公允的朴素定义。这是一种堪称功利的等价交换,公众人物一旦犯下错误,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来偿还。这份代价越重大、越艰辛,越能够平衡甚至冲淡此前的负面印象,甚至取得正向的观感。
她说:“我去北非。”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10-15章就正文完结了!上次把长篇写到20万字,还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发的同人……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第41章 她的玩物
◎遗书◎
前往北非的行程敲定在后天, 盛凌薇抽空去到墓前,给热娜放下浓密一捧月季花。起初盛长荣想把骨灰跟自己一道挪去新疆,盛凌薇生扛着一直不同意。父女两个拉扯争论许多回, 终于由盛长荣妥协。
盛长荣并不像以往一般顽固坚执,或许是心里对她尚有几分仅存的亏欠。
从前盛凌薇在海外不着家, 总想着等到事业末期, 回国好好修复和盛长荣的关系, 就可以长久地留在家中多多陪伴瘫痪的妈妈。如今她如愿回了国, 热娜却不在了。墓地静伫在北京城山水皆宜的郊外, 对盛凌薇而言,就好像一部分记忆碎片被妥帖安放,是她灵魂最宁静的归处。
热娜从未提及过要叶落归根。盛凌薇以此说服自己,不愿承认挽留她的骨灰, 也是出于爱和私心。
这天亦是亚运会正式开幕前, 叶恩弥的最后一个休息日。他照旧赶来北京, 与她缠绵共度。盛凌薇遣助理小鹿将他接回公寓, 自己换下扫墓的装束,在家打扮停当,带他一道去见蒋睦西。
上次光临木樨总店,是和沈恩知一起,挑选订婚仪式的礼服裙。而今再度登门,陪伴她的已换成另一个人。
这是盛凌薇代言的品牌, 地面宣传早就开始投放, 盛凌薇看到外墙上的巨幅广告, 她的脸在迷离光影中显得妖冶、冷丽, 身上一袭黑色骑装, 裤脚扎进硬直靴筒里, 稳稳踩到哑光的金属马镫之上。她傲然骑坐于马背,姿态挺拔洗练,背后是酷烈的夕阳。
那是盛凌薇从杭州回到北京后补拍的外景,成片无比惊艳,在木樨官方投放网络时很是引起一番轰动。
当时很多业内人士看好木樨与盛凌薇的合作,甚至有不少声音认为以她的地位和风评,是这尚未成功打入海外市场的品牌高攀了国际超模。
如今一夕倾塌,哪怕与叶恩弥联合发表致歉声明,以合约情侣的名义洗清了出轨之嫌,也没能完全挽回声誉。
盛凌薇推门进去,轻车熟路来到楼上的私密空间,蒋睦西正在那里等待。她远远招手,面前整套骨瓷茶具,旁边不少烘焙甜点,小巧而精美地摆满一个黄铜托盘。
她拈了一小块司康,冲盛凌薇吐了下舌头:“薇薇,你怎么连我也瞒着呀?要不是唐劲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是跟沈恩知办了订婚宴。”
盛凌薇略一恍神,注意到她自然而然说起唐劲这个人,心下不免疑惑,他们怎么走到一块儿去了?浅啜一口浓茶,转念一下,唐劲确实长得乖巧朗逸,身材又练得肌肉均匀、线条漂亮,会成为蒋睦西的盘中餐也称不上意外。
“这么说来,上次在巴黎见到的那个是……”
盛凌薇颔首:“是沈恩知。”
蒋睦西抚掌漫漫一笑:“我就说他怎么有点怪。叶恩弥哪会那么规规矩矩的,一脸的性冷淡样。”
叶恩弥确实不冷淡。盛凌薇想。
他眼眸暗热,薄唇滚烫,那双修长美丽的手,也将体温蕴到她每一处皮肤上……
蒋睦西像是忽然回忆起什么,手指沾了点蛋糕上湿润的奶油,忽然悬停在半空:“诶,那你当时说沈恩知是服务型,是真的体验过了?”
--
回去的路上,叶恩弥一手扶着方向盘,转目看着盛凌薇问:“恩知是服务型,意思是我服务得不好?”
她就笑:“我可没这么说过。你太敏感了吧。”
叶恩弥固执己见:“你就是想说我没他好。”
他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十分好玩,盛凌薇被取悦了,故意逗他:“你力气比较大……但是恩知哥很会吃。还会洗脸漱口,让我坐上去。”
就这一句话,使得半小时后回到公寓,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叶恩弥鼻骨的形状。
沈家兄弟的唇鼻眉眼长得很像,其中鼻梁尤其挺秀。高而直,尖端微翘,皮肤非常薄透,几乎不见软组织,下方骨骼轮廓优美,坚硬而突出。
有点硌得慌。
盛凌薇垂眸,看见他呼吸起伏的胸口,上方露出小半截线条坚韧的下巴。
不久之前,叶恩弥悄悄去浴室清洗全身,头干脸净地出来,口唇之间散出薄荷香气。
后颈倾靠着沙发边沿,仰脸躺在软垫上,他摒着气说:“薇薇,坐。”
--
贺思承在傍晚找上门来。当时天光即将盹着了,雾昏昏的不透亮,暗色拔天接地,顶楼呼啸的风响之中传来一声门铃。
盛凌薇在摄像头里看见贺思承的脸,顺手给他开了电梯权限。他一进门就急切地问:“姐姐,恩知哥在不在?”
沈恩知外派出国一事,获知的人不多,显然贺思承不在此列。盛凌薇含糊其辞说:“没在。”
贺思承站在门厅拍了下额头,单薄含情的一对眼眸,完全被苦恼的旧色所占据:“这下完了。我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在追的是月霓姐,非编个滥大街的狗血故事,说月霓姐是我爸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就是想拆散我们……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盛凌薇无端想到伍月霓的眼神。她白手起家,比盛凌薇还要强势、个性鲜明,眼神极富震慑和压迫。盛凌薇忽然有点好奇,她和贺思承走在一起,会是怎样情形。
“不好说。我听过比这更离奇的。”她转而问,“你找沈恩知做什么?”
贺思承有点不好意思:“我妈那人,平时很跋扈的,就服沈家人。我又不可能请得动沈老爷子……”
盛凌薇略加忖度:“我晚上跟他说说吧。不过他应该挺忙的,很久没有回复过了。”
贺思承没提出进客厅,盛凌薇也懒得找拖鞋给他,两人就在门厅的矮凳上交谈半晌,叶恩弥恰从健身室出来。隔过长长一道走廊的距离,仍与贺思承一眼对上。
两人几乎是立即认出彼此,顿时面面相觑。
盛凌薇不知道他们以前碰过面,觉得叶恩弥的身份解释起来复杂又拗口,索性说:“这是叶恩弥……小时候住隔壁的哥哥。”
贺思承反应敏捷,张口就叫:“恩弥哥。”
这么喊起叶恩弥之后,贺思承心里有点异常的不熨帖,横竖觉得好像背叛了沈恩知一样。
直到贺思承离开,叶恩弥还在回想方才她介绍自己时,所用的那个称呼。
“隔壁的哥哥?……经常做那种事儿的哥哥,是吧?”他脖颈贴着她耳廓,振出低沉一声喉音,夹着浓浓笑意。
心下将这两个字反复琢磨,渐渐有点知味了。
于是等到晚上,趁意乱情迷之际,叶恩弥故意问她:“哥哥厉害不厉害?”
盛凌薇偏不顺着他:“也就那样……”
“现在呢?”
“太轻了。”她一口咬上他锋利的下颌骨。
“……好了吧?”
“嗯……”
“这就说不出话了?真娇气……”
夜到最浓时,她已经被正反两面、由表及里地梳拢通顺了。
实在懒得动弹,让叶恩弥抱着去洗澡。主卧的浴缸不小,但并不是双人尺寸,叶恩弥非要腻在一块泡,自己垫在她身后,两人全浸没入热水里面。
他垂首低眼,下颌放到盛凌薇的肩头,喉结淡淡汗气,氤氲在她粉润皮肤间。
叶恩弥薄唇启了又闭,最终忍不住问:“薇薇,你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
他说:“那你慢慢想,不着急。我还爱你,这个你肯定知道。”
“所以呢?”
“所以等我拿了冠军,重新追你,行不行?”
盛凌薇没言语,似乎不想给什么明确答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巧地拨弄水面。
叶恩弥自觉说错了话,半开玩笑地想弥补:“还是说,薇薇更想我像现在这样,一直做你的玩物。”
“你不愿意么?”
“愿意,玩儿我吧……”叶恩弥喜欢这样从后面抱紧她,两个人的心脏叠在一起,这共振的频率使他着迷又动情,语气愈发缠绵旖旎,将她的手牵过来,“薇薇,你帮帮它,它喜欢你。”
--
翌日清晨时分,林琅带着后辈来到盛凌薇家楼下。可视化门铃久按不开,他对公寓管家出示证件,顺利得到权限上到顶楼。
笃笃敲了几下门,里面终于传来塔拉拖鞋走路的声音,绵黏的不干脆。入户门由内打开,林琅的瞳膜先被对过一整面落地窗深晃了下,那晨光过于强劲盛大,照得他只能半眯起眼睛来,然后发现眼前的她也是如此光艳夺人。
林琅带着后辈被让进门厅。他很快适应明亮的光线,伸手进公文包里探触,口中礼貌地向她确认:“打扰了,盛小姐,你是沈科长的家属,对吧?”
“沈恩知?”盛凌薇一手握着睡袍的襟口,双眸还没完全醒转,反应了一下才答,“算是吧。你们是他同事?”
林琅不置可否,向她简要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与职务,指尖终于触到了想要寻找的东西,也是他此行的目的:“这是涉密的流程,必须有至少两人在场。贸然登门,十分抱歉。”
盛凌薇有点心不在焉,没认真听,指间握一支重拾不久的电子烟,摩挲把玩着:“什么事儿,说吧。”
林琅将那一封薄薄的信向她面前送去:“这是沈科长临行前按规定留下的信件,我们来转交给你。”
盛凌薇下意识伸手接过,低眼一看。很普通的信封,没有任何特殊标指和信息,上面只盖着红戳印。只是轻飘飘一页纸,握在手里几乎没重量。
临行前写的?
沈恩知离开已有数月时间,为什么忽然要给她送一封信。
盛凌薇抽了下烟,进而发现自己装错了口味,是最强劲的双重辛辣薄荷,一下从口舌激到头皮,她眼中生理性地流了泪,马上苏醒了。
然后听到林琅说:
“到今天,沈科长在外失联已经超过时限,依照章程,我们需要做最坏的准备。”
她忽然觉得两耳鼓膜嗡嗡在响,好半天才摸索到声音:“……最坏的准备?什么意思?”
林琅身后的人在这时开口给她解释:“这封信,也可以说是遗书,干部外派之前都要写,为的就是一旦遭遇不测,能转交亲属……”
林琅猝然回头,以眼钉住后辈余下的话,面色极其不豫,压低了声音批评:“你当着沈科长家人的面说这个?”
后辈悻悻挠头,不敢再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