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虞
他那一瞬间所散发出来的阴沉和怒火,姜弥明显感受到,她放在桌下的手压住他,不起任何作用。
周最在笑,他问:“那个戒指,尺寸合适吗?她喜欢吗?”
周延跟姜弥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室内似乎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连呼吸都格外清晰。
周延目光愕然,面对儿子,此刻生出无限情绪,这些情绪里,没有悔恨。
他缓缓侧首,看向身旁的何圣如,她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叹了口气,心情分外凝重。
到了这种时候,又还要隐瞒什么。
“周最,我和你爸离婚了。”
第56章
◎交换◎
离婚是个挺常见的词, 或许有很大一部分人的父母,在吵架时都会说这样一句话:过不下去那就离婚吧。
话语说了千百遍,真正走到离婚那一步的却没几个。
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为了颜面, 总有一个理由让他们可以忍下去。
遥远又相近的一个词, 一件事,周最没想过, 它真的会发生在自己的家庭里。
听到何圣如的话,周最起先愣怔,嘴唇翕动,情绪缠成一团乱麻却无从说起。
父母多年争吵,他心里有数,总是默默想着, 将来有一天分开,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好事, 可能是念的次数太多, 如今变成了现实。
没有一个孩子会希望自己的父母感情不好,人人都想生在健全美满的家庭里。
周最忍不住想,他也过过父母恩爱,一家和谐的日子的。
在他上中学之前,何圣如同周延感情不错。他们的婚姻按部就班, 父母介绍认识, 相处一段时间后觉得彼此合适, 谈了段短暂的恋爱,没多久步入婚姻的殿堂,接着有了周最。
他们的婚姻如世俗大多数人认识的一样, 度过热恋期, 渐趋平淡。
他们不再讨论风花雪月, 日常交流只有柴米油盐。
但是有了孩子,两人之间的纽带连接,日子也好过了些。
结婚并不是儿戏,不管怎么样,他们是愿意撑起这个家的。
周最幼年时,何圣如和周最陪伴他的时间很长,工作忙碌也不会忘了接送他上学回家,周末会带他出去玩,一家人从外面回来,可能还会在楼下的炸鸡店吃点东西。
他们那时候住的房子地理位置还可以,附近有很多店铺,小吃店偏多,周最那时候馋嘴,何圣如会一边告诫他不可以多吃,一边算着时间带他过去吃,让他过过瘾。
周延偶尔也会带周最出去打球,父子在球场上恣意开怀。
他们关心周最的学习,因为他聪明,他们从来都是夸奖。他们会关注周最的健康,变天时叮嘱一大堆,生病了第一时间带去医院,两个人都陪着。一家三口,理当这样。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日子,周最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他们家一定会永远幸福和乐。
转折点出现在搬家以后。
那年周延跟何圣如双双升职,家里换了套更大的房子,搬进新家时,周最刚刚小学毕业。
一个偶然的下午,他在房间里看电视看得太专注,没听见父母回来的动静。
他们一进家门就开始吵架,各种难听的话往外冒,歇斯底里到好像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周最第一次听见他们争吵,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默默听完一切,然后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两人完全没想到他在家,以为他是和朋友出去玩了。
一瞬间什么怒火都消失,何圣如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说道:“周最你在家里啊,怎么都没动静,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饭啊。”
周最看见,他母亲眼底蓄着泪。
明明才结束一场争吵,却还要为家庭劳碌。
周最起初以为,那是个意外。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就是会有摩擦,这很正常,他不停安慰自己。
随着他岁数增长,父母的争吵一天多过一天,他们不会再有恩爱的样子,当着孩子的面,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小心翼翼的照顾孩子的情绪,尽可能不让大人的事情影响到孩子。
他们很努力了,可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什么样的变化都会分外明显。
他们大概也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带周最出去玩过,有多久三个人没有一起开怀大笑,家里剩下的,永远只有沉默。
哪怕三个人坐在一处,也不会有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可以谈论的日子了。
周最的性格在这种沉默中一点点变化。
后来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沉稳,寡言,有那么点脾气。
也许只有他自己还记得,他以前是生动鲜活的。
没有爱的家庭,养不出明媚灿烂的花。
这么多年,周最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他可以理解何圣如离婚,她一辈子都耗在了这个家里面,离婚对她来说是解脱。
只是,他需要点时间去适应。
周最没问缘由,实在过不下去忍到了极点也好,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也罢,他在这个家,已经坐不下去了。
“我们先回去了。”
他起身要走,姜弥和他同步,朝着何圣如示意后,两人一同出了家门。
一桌菜还剩残局,何圣如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端菜、洗碗、擦桌子,她和往常一样,十几年来做着同样的事情,仿佛这已经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无论工作或者不工作,她都逃不开这些。
只要她看到,她就忍不住想去做。
周延期间说了好几次:“先放着吧。”
何圣如不理会他,等到彻底清理完毕,她坐在沙发上,深深松了口气。
“周最回家的次数不怎么多,我想着,等实在瞒不住了再跟他说我们离婚的事,没想到他自己先知道了,既然这样的话,以后你就不用过来了。”
他们离婚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周延是过错方,净身出户,房子车子都留下,把他的一些东西带走后,这个家就跟他再也没关系了。
今天是知道周最要过来,何圣如通知周延,两人做出了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他们装得都很辛苦。
“刚才两个孩子都在,我不让你难做人,你和她藕断丝连这么些年,现在戒指也买了,婚也离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以后,就别再来烦我还有孩子了。”
何圣如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年轻时还会为这种事难过心碎,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
周延低着头,目光显得复杂。
“不管怎么说,周最是我的儿子,以后该留给他的,我不会少,我们也还可以常见面。”
何圣如忽然冷笑道:“在一个家里面没见你对他多热络,现在开始装慈父了?我儿子有出息,不需要你给的家产,你离他远一点,不要带坏了他。”
何圣如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已经完全撕破脸,还好声好气干什么。
她可以不希望孩子们的婚姻出什么差错。
何圣如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外面的那个女人,是周延的初恋,因为出身不怎么好,二老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周延是孝子,只能乖乖分手。
何圣如最开始知道这件事,她没有过于在意,谁年轻的时候没个喜欢的人,这太正常,过日子和爱情有时候是两码事。
婚后的生活还不错,她觉得维持那样平淡安稳的状态很不错,周延为人谦和,对她温顺和气,儿子聪明乖巧,在父母眼前长大,格外懂事,这也不失为幸福的状态。
她怎么也没想到,搬了新家后,周延会在附近遇见那位初恋,还多有关怀。
余情未了,哪怕他不是真的出轨,落在何圣如眼里,就是过错。
她开始和他吵架,他狡辩是照顾老朋友,她质问为什么不保持距离。
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过了许久,何圣如也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每天都活在丈夫精神出轨的阴影里,无暇顾及孩子的成长,婚后她跟何圣元的关系变得一般,父母去世很早,因为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家庭,没有时间社交,她失去了朋友。
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一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何圣如有了离婚的念头,古板封建的公婆认为离婚是奇耻大辱,坚决不同意。
他们甚至拿孩子来压她:“你离婚,你要周最怎么办,他还那么小,马上要高考,你要毁了他吗?”
多么没道理的话,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分量太重。
何圣如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调解自己的心情。
她不再闹,也不提离婚,工作已经变成一团糟,她选择辞职,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周最身上。
她终于发现周最的变化,但时间太晚,青春期就那样过去,挽救没有用。
就这样大家开始了各过各的日子,彼此互不干涉,就是最大的尊重。
一个原本美好健全的家庭一步步崩塌。
何圣如以为,她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她憎恶丈夫,又迫于种种原因不能分开,每天过得浑浑噩噩,丈夫却察觉不到一样,一如既往对外面的女人好。
他从没有□□出轨,也不会在外面过夜,好像这样,他的形象可以保持正面,算下来,苦苦受煎熬的只有何圣如。
人身上的筋不能拉得太紧,不然迟早会断掉。
何圣如逐渐意识到,自己需要休息了。
在确定孩子们都过得很好以后,她提出了离婚。
流程走得很顺利,她现在孤身一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走出了那座围城,未来的每一天都是自由的。
“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
何圣如下完逐客令,径直回了房间去。
躺在床上那一刻,她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周最紧绷着脸,步子不快也不慢,姜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路保持安静。
到车旁边时,姜弥快他一步拉开驾驶位的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