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55章

作者:木秋池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现代言情

  祁令瞻面有三分得意色,说:“你当然不明白,此事太后?也不明白,这?并非什么?坏事,正如你从前所言,乃是?无知之幸。”

  又过了两天,姚鹤守归朝,与祁令瞻约见?在?政事堂外的茶楼里。

  丞相今年五十八岁,因养生乐道、仕途得意,曾瞧着不过五十岁上下,未料几日不见?的工夫,两鬓恍然尽白,神情疲敝似耄耋。

  他靠在?圈椅里,捧着一盏眉山春,对祁令瞻说道:“小女的事,想必你也听闻了风声。”

  祁令瞻谦和道:“不敢尽信流言。”

  “此事丢人的是?我姚家,子望不必同我这?样委蛇。”姚鹤守缓声道:“老?夫如今只?剩清意一个女儿,她既心有所属,咱们两家的婚事……姑且作罢。”

  祁令瞻乐意在?此事上给他一个台阶,说道:“我为家父服丧,尚有三年之期,正怕耽误二娘子青春,为此惶恐不已,若是?解除婚约,我也能得一个心安。”

  姚鹤守叹息一声,摆了摆手,此事就?算作罢了。

  自祁令瞻应下照微开出的条件,到彻底解了这?婚约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忙完此事,祁令瞻才敢再次入宫见?她。

  秋色渐渐浓深,桂花花期已过,福宁宫后?苑里摆上了御廷司送来的各色秋菊,白胜雪、黄如金,簇拥在?山石旁、回?廊下,亦显得十分热闹。

  照微命人将?贵妃榻搬到菊花旁,一边晒太阳一边读书?,读的是?历代帝王所必读的《六韬》。

  祁令瞻寻到她时,她正仰在?榻上,以书?掩面,睡得香甜。

  他没有吵她,走到一旁,拾起剪刀为菊花修剪枯叶。搁在?木几上的茶水已被晒出了一层油亮的茶膜,像碎落的镜片,悠悠映着两人的倒影。

  倏尔,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摔落了覆面的书?,又踢掉了盖住脚的薄毯。祁令瞻走过去为她拾起来,正欲重新为她披上,突然发?现她未穿鞋袜,一双莹润的赤足毫无防备地展露在?他面前。

  他捏着毯子的手紧了紧,匆忙转过身去,兀自冷静许久,仍能听见?自己急遽的心跳声。

  闭上眼,面前仍是?……

  简直无耻,简直混账。

  他暗暗唾弃自己源自性本恶的欲念,正欲抬步离开,忽听身后?人梦里呢喃了一声:“冷死了。”

  他只?好?偏过头,重新将?毯子展开,盖住了她的脚。

  殊不知,人在?将?醒未醒之际,现实的感官常与缭乱的梦境交织成一片。

  照微梦见?自己睡在?她兄长的床榻上,新晒了一天的衾被中满是?阳光的暖柔,帐中弥散着茉莉香。

  那茉莉香的味道实在?浓烈,她起身去寻那香气?的来源,拨开层层帐子,发?现隐在?青帐后?的并非香炉,而是?祁令瞻。

  他身上虚虚拢着广袖宽衫,青丝肆意披散着,雅致的眉眼间覆了一层薄雾,望向她,似笑非笑,欲言未言。

  端的是?魏晋风流名士的姿态。

  见?惯了他君子端方、衣衫整洁的样子,乍见?此景,如见?冷月出霞蔚、棠棣茂于雪,春柳濯濯勾人魂魄,照微愣住了,浑身如火烧般轻轻战栗。

  那精怪似的人突然握住了她的脚踝,纤长的手指覆着她的脚,冷冰冰的。

  照微下意识喊了一句:“冷死了。”

  他便将?手缩了回?去,脸上的神情转为落寞,隐在?湿润的青帐里,有泫然欲泪的意味。

  “你不要伤心,我不是?讨厌你。”照微急切地剖白道:“我喜欢你的。”

  然而青帐中后?的人似是?并未听见?此言,身影渐渐隐去,似要与身后?茫然无际的青云融成一片。

  照微慌声道:“你别离开……这?里冷得紧,你抱抱我。”

  “你等等!”

  她起身去追,却骤然撞入一人怀中,令她从梦境惊醒,只?觉脑海中一片混沌,眼前金光摇晃。

  一只?微凉的手覆在?她眼前,替她遮挡灿烈的阳光,待她渐渐适应了光线,才缓缓挪开,同时松开了扶在?她腰上的手。

  刚才是?她自己撞过来的。她嘀咕着那些教人浮想联翩的话,突然扑进他怀中。

  照微意识到眼前人是?谁后?,骤然绷紧了脊梁。

  她刚刚好?像梦见?……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一只?手轻轻抚过她微汗的鬓角,祁令瞻刻意压缓了声音,问她:“刚刚梦见?什么?了,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做噩梦了吗?”

  照微咬住泛白的嘴唇,紧张不安地盯着祁令瞻,见?他神情似探询,虽隐有不悦,却并无惊怒之色。

  那她应该没有将?那荒诞的梦胡言乱语出来。

  “嗯,我……没什么?,梦见?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记不清了。”

  祁令瞻垂落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声音和若春风,似在?安抚她,“总该记得梦见?了谁,若不是?活灵活现,怎能把?你吓成这?样……一身冷汗。”

  照微接过他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额头。

  确实是?一身冷汗,一半是?梦里吓得,一半是?被他吓的,叫秋风一吹,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泛凉。

  她不敢回?想,更不敢实话实说。

  梦里的人可以遵从本心无所顾忌,可如今坐在?她面前的毕竟是?她兄长,他们之间有兄妹之伦、君臣之别。

  照微心中默默道,他本就?不喜欢她这?般为所欲为的性子,若被他知晓自己更生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岂不是?要从此恨死她?

  她又有何颜面再与他共处。

  见?她低头不语,祁令瞻又问了一句:“想起来了吗?”

  他的耐心也快要耗用尽了。

  我喜欢你的……你别走,抱抱我……

  她在?梦里究竟见?到了谁,能教她这?样矜傲的人,说出如此直白恳切的央求。

  照微的目光落在?跌落地面的那本《六韬》上。

  她弯腰拾起那本书?,定了定心神,开始胡扯道:“没什么?,就?是?看书?看得入了迷,想起薛录事讲《文韬》卷时说的亡国之象,竟然梦见?了,故而有些后?怕。”

  祁令瞻掀起眼皮瞧着她,“原来你梦见?的,是?薛序邻。”

  “啊……嗯,是?啊。”

  照微心头松了口气?,心道,随他觉得是?谁,别猜到他自己身上就?好?。

  裹着手衣的手指再次抚过她鬓角,指腹微凉,令她想起梦里的景象。她双肩轻轻颤栗,下意识要反握住他,幸而神思尚有一线警觉和清明,落在?他身上时改握为推,猛得将?他推了出去。

  一时是?无言的寂静。

  照微心中觉得尴尬,紧张,惊慌。而祁令瞻心中只?有一种感觉。

  寂寥。

  他想起照微曾经视他为兄长,未视他为男人,与他举止亲密,毫无避讳,使性子闹他时,像只?身手敏捷的猫往他身上跳。

  如今他只?是?想为她理平耳鬓的乱发?,她竟不许了。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深切地体会?到她已长大知事,深切地明白,他是?她的男女之别,不是?她的男女之情。

  照微轻轻呼出一口气?,解释说:“我刚睡醒,这?个样子狼狈得很,脸上说不定还有口水,你别碰我,我回?屋去洗把?脸。”

  她飞快地套好?袜子,踩着木屐下榻,拖着睡麻的双腿要落荒而逃。

  却听祁令瞻在?身后?缓缓开口道:“你刚才在?梦里说,让他别离开你,说你喜欢他。”

  照微脚腕一软,险些摔倒在?地,脑中嗡然阵阵,恨不能抬手给自己两耳光。

  她这?张睡觉时该被缝上的该死的嘴!

  除了流口水竟还能闯下如此滔天大祸!

  她不敢转身,听见?祁令瞻的脚步声缓缓走近,恨恨地闭起眼,只?觉得他是?要来掐死她这?个罔顾人伦的孽障。

  犹自不甘心地狡辩了一句:“你听岔了吧……”

  “你就?这?么?喜欢他。”

  走得越近,他的声音越沉,“他才走了几天,你便连觉都睡不安稳了?钱塘的事可以另择贤任,不如将?他召回?来,仍长长久久待在?翰苑,值宿宫中……陪着你。”

第60章

  照微揽衣立于庭中, 攥着越罗衫柔软的袖角,以指腹轻轻摩挲。

  这是她言不由衷时惯有的动作。

  “先贤尚说?,万恶淫为首, 论迹不论心,论心则世上无完人。”

  照微望着祁令瞻,又缓声说?道:“无论我对薛序邻怀着怎样的情感, 只存于心而未泻于迹,我?从未因此?刻意优待他,或者假公济私接近他。即使如此?, 在兄长眼里,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她承认了。

  许久,他哑声说?:“我?并?非是怪罪你的意思。”

  照微转而反问他道:“你方才质问的语气?, 指责的神情, 如果不是怪罪, 难道是体谅和理?解吗?”

  祁令瞻默然,心道,那他该如何,恕他实在难以对此?表示高兴和祝福。

  照微向他走近一步, 对他说?:“兄长克己守礼, 或许心里也?有?知不可而放不下?的人,虽是情难自禁,但?论迹不论心,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是不是。”

  明知不可而情难自禁之人……

  照微心中猜的姚清意,祁令瞻心里想的却是眼前人。

  他忍耐着不知生于何处的刺痛, 忍耐着脑中嗡然,耳畔轰鸣。

  最后说?:“是。”

  尖锐的指甲掐断了袖角的金线, 照微从他脸上移开目光,轻声说?:“你能体谅就好?。”

  祁令瞻尚未来得及将与姚清意退婚的事告诉她,此?事是照微后来从锦春口中听说?的。

  锦春一边给玉佩打络子一边嘴里不闲着,说?她路过丞相府时听来的逸闻。

  “相府二娘子为了个琴师,竟然把?参知大人的婚给退了,怪不得看参知大人这两?天不太高兴,这不是让旁人看笑话,说?他堂堂副相,比不得一个乐籍男子么?”

  锦秋说?道:“心之所慕,与地位无关?,抛开姚丞相,这位二娘子倒是个闺中英豪。”

  说?罢转头看向照微,想问问她的看法,却见她手里端着一碗酥酪,怔然面窗不语。

  姚清意竟然退婚了?

  照微想起大相国寺那一面,从姚清意婢女那张扬的作态里,可以窥见她对兄长十分满意,如今怎舍得骤然退婚?

  是兄长为了太傅之位,逼迫她这样做的么?

上一篇:你比星光璀璨

下一篇:顶级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