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当时他听到这话,下意识往身旁瞟了眼。
她一袭白色暗纹连衣裙,乌发盘起,侧脸皎洁,的确生得很标致。
她明显感受到他的注视,纤长眼睫轻颤了颤,嘴角也绷紧,却装作没察觉,一错不错望着照相机的方向。
忽然间,他觉着有些好笑。
嘴角勾起的一瞬,被照相机捕捉,成为定格。
宽敞舒适的车厢里静了良久,傅司衍才将那本红色结婚证合上,嗓音低沉:“回老宅。”
*
傅家老宅,一楼小佛堂。
傅老太太捧着那本红色结婚证,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似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苍老眉眼间总是浮现这大半年来第一次发自真心的笑意:“这照片拍的好,男才女貌,般配得很。”
说着,她抬起眼看向一旁静坐的孙子:“看来你挺喜欢云念,这么快就拉着人家领证,连挑个吉日的功夫都不愿等?”
面对老太太的调侃,傅司衍神情不变:“周一民政局人少,不用排队。”
傅老太太闻言,撇撇嘴,心说你现在又不用像从前那样忙公司的事,大把的时间还担心人多人少?分明是嘴硬。
不过结婚证都已经到手了,再计较黄道吉日的事也没意义。
“领了证,你们以后就是正式夫妻了。”
傅老太太将结婚证还给傅司衍,温声道:“我可以依你们的意思,不大肆操办婚宴,但结婚这样的喜事,怎么都得庆祝一下。这样吧,我让德惠师父看个黄道吉日,就在家里办两桌酒,不请外人,就请你伯父和姑姑他们几家过来,大家热热闹闹吃顿喜酒,也好正式将新媳妇迎进家门?”
见傅司衍眉头微拧,傅老太太生怕他多想,忙解释着:“你别总是想着自己省事,也得替人家小姑娘想想。她以后可是你的妻子,要是连个正式介绍都没有,无声无息就嫁进傅家,和你住一块儿,传出去别人怎么说她?你又让她以后怎么在你大伯、二伯家的儿媳妇们面前抬头?虽然说一家人互相理解,但私下里难免会有攀比,看轻她去。”
“阿衍,我知道你愿意娶妻,是为了让我宽心。而她愿意嫁你,是为了给她妈妈治病。但德惠师父说了,你和她八字绝配,是天定良缘,一定会白头到老,儿孙满堂。或许现在你们没有感情,但以后没准就有了……”
傅老太太絮絮叨叨,又将德惠和尚的话复述一遍。
长指揉了揉眉心,傅司衍语气透着淡淡倦意:“奶奶,那都是封建迷信。”
“呸呸呸!”
傅老太太没好气瞪他,又朝佛堂供奉的白玉观音拜了拜,嘴里念叨着:“菩萨莫怪莫怪,我孙子口无遮拦不懂事,您千万别计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傅司衍:“……”
默了两秒,他也懒得多言,抬手示意佣人推他出去。
傅老太太也没拦着,自顾自虔诚上了三柱清香替傅司衍赔罪,这才离开小佛堂,急急跟了出去。
“阿衍,刚才我说的那些,你听进去了没?不办婚宴可以,但喜酒得办两桌。”
涉及到孙子的人生大事,将近八十的老太太健步如飞,直接拦到电梯门前:“你答不答应?不答应今天咱祖孙俩就在这耗着。”
老太太耍无赖,傅司衍默然无言。
片刻,他松了口:“随你。”
“这就对了嘛!”
傅老太太满意了,笑吟吟道:“我这就联系德惠师父,让他算个办酒的黄道吉日。等日子算出来,云念也好正式过门。对了,还得让人收拾出一间房,好好布置一下,给你们当新房。”
她嘴里念着,一刻也不想耽误,转身就走。
才走两步,忽又折返回来,刚才还满是喜色的脸上变得忧心忡忡。
傅司衍掀眸:“……?”
傅老太太抿着唇,将左右佣人打发远了,才佝着身子,压低声音道:“阿衍,我记得医生说过,你就是腿不能走,其他都没问题的是吧?”
傅司衍:“……”
傅老太太:“是不是啊?”
傅司衍皱眉,嗓音也沉下:“奶奶。”
“哎呀这又没有外人,你是奶奶一手养大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见他两只搭在轮椅上的手缓缓拢紧,傅老太太轻咳一声:“奶奶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夫妻之间得相互帮助,你的情况特殊,就别抹不开面子,让云念她……”
“您别说了。”
傅司衍紧绷着一张脸,两手转动轮椅往前,摁下电梯键。
傅老太太见他这般抗拒,无奈叹口气。
要是他仍是健全的,她也不必操这个心。
为求保险,她还是给傅司衍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特地问了那方面的事。
私人医生接到电话有些懵,但听老太太说傅先生即将结婚,也如实将情况说明。
“老太太您放心,傅先生是腿部神经和足部神经受损,并不影响…男性功能。不过夫妻同房,可能需要女方主动配合……”
听到这话,傅老太太长舒口气。
不过要女方主动……
以她对自家孙子的了解,他那矜傲冷淡的性子,肯定不会开口。
思忖再三,为了避免两个小辈婚后多日仍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情况,傅老太太决定等到新婚之夜,亲自和云念聊一聊。
第12章 chapter12
[chapter12]
晚上七点,明月高悬。
苏城人民医院ICU病房,结束一天忙碌的舒云念坐在病床旁,看着床上插满管子、双眼紧闭的中年女人,眉眼间满是化不开的心疼。
才过小半个月,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的养母就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温婉的脸庞干瘪下去,眉骨深陷,脸色蜡黄透灰,要不是一旁的心率监测仪的数据在正常起伏,真的和一具了无生机的尸首并无二异。
静坐好一阵,她将白天和傅司衍领证的事说了。
“妈妈,您别怪我擅自领证。”
舒云念握着养母瘦弱无力的手,嫣色唇瓣抿了抿:“我知道有些仓促,但昨天他提出之后,我回去想了一个晚上。反正和傅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早领晚领都要领,倒不如干脆把事办完,一了百了。”
稍顿,她视线重新落向病床上昏睡的女人,眸光轻晃,低语喃喃:“其实我也有私心……”
人心皆贪。
如果说一开始找舒正霆借钱,她的心理预期是借一百万,如果花了一百万还治不好,或许只能忍痛接受现实,放弃治疗。
但自从程凤说只要她愿意嫁,可以出钱治到妈妈出院,她就想,既然这样,那她愿意把婚姻当做筹码,换程家负责妈妈全部的治疗费用——
没领证,她随时会失去这个和程家合作的筹码,又回到最初被动借钱的状态。
领了证,这个筹码彻底落实,只要她还顶着“傅太太”这个称呼一天,程家都得履行承诺,对养母的治疗负责到底。
“妈妈,我知道你从小教导我要当个正直善良的人,但我实在没办法……”
如果家里有足够的救命钱,她也不愿拿婚姻当筹码,算计这个顾虑那个。
“再说了,爸爸本来就亏欠你。”舒云念垂下眼,低语呢喃:“既然他曾经承诺要照顾你一辈子,那就让他现在履行承诺吧……”
絮絮倾诉声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医疗机械滴滴答答跳着各种数据,病床上的苦命女人仍是闭着眼,死一般的寂静。
*
舒云念是在领证第二天的傍晚,再次收到傅司衍的消息。
是一张微信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手写日期,字迹略草:「农历七月初九,大吉,宜结婚、订婚、宴客。」
云卷云舒:「猫猫疑惑.jpg」
云卷云舒:「傅先生,这是?」
F:「奶奶定下来的结婚吉日。」
“……?”
舒云念皱眉,他们都已经领证了,还不算结婚吗?
屏幕上头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
F:「她要办两桌酒席请亲戚。」
F:「到时候你工作结束,我派车去接。」
他提到工作,舒云念也赶紧切到日历app。
农历七月九,正好是个休息日。
云卷云舒:「傅先生,我那天休息。」
对方静了两分钟,回复:「好。」
他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不等舒云念问,手机又震动一下。
F:「领证的事,程家知道吗?」
舒云念一怔。
昨天领完证就去忙工作,忙完工作又跑医院,等离开医院回到家,已经将近十点,她就想着明天再说也不迟。
云卷云舒:「我待会儿就给他们打电话。」
F:「嗯。」
舒云念以为对话结束,刚要切出,对方又发来一条:「傅太太,有事随时联系。」
明明只是一条文字,舒云念耳畔却自动响起男人说话的声音。
尤其是“傅太太”三个字,瞬间让她想起昨天他纠正方秘书称呼的场景。
所以,他对她这个工具人妻子应该挺满意的?
不然也不会一口一个“太太”称呼她吧?
舒云念也没多想,趁着这会儿有空,给舒正霆拨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