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幸运萤
沈嘉欣气笑:“什么叫比我年轻,我很老吗?”
“天,你都35还是36了,四舍五入就40了!”
“放屁。”
“你不认没用,女人在婚恋市场上年龄就是硬伤。脸上打再厚的粉底,衣着风格再装嫩,都于事无补的。”
沈嘉欣不以为然:“林青霞40岁结婚。李嘉欣38岁嫁给富豪。不到50岁,我是不会认老的。”
女同事小声嘀咕:“在小破店打工都能被富二代小狼狗相中,你这是命好,才有底气这么说……”
沈嘉欣抬眼看墙上的镜子,镜里的她双目黑白分明,水润灵动,睫毛浓密细长,双眼皮如刀刻般立体完美。
从小到大,旁人都夸她的眼睛长得最漂亮,是当之无愧的“心灵之窗”。在小学的时候,就有小男生夸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一直到高中,为此而追求她的男生数量,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沈嘉欣对镜里的自己说:“我的命确实挺好的。诶,你发现没,凡是叫‘嘉欣’的都又漂亮又命好。”
说完额头无端赤痛,一阵接一阵。沈嘉欣扶着额揉太阳穴,痛感不减,脸色渐渐青白。
女同事问怎么了,沈嘉欣摇摇头,推开收银处的挡板想回员工室躺一躺。
额头沉沉闷闷地发痛,她没法注意脚下,结果被什么拌倒。
幸亏有人及时将她扶稳。
沈嘉欣看向对方,下一瞬屏住了呼吸。
“还好?”陈家岳扶住她的双肩,低头看她。
从来只隔着马路偷望的男人,霎时近在咫尺,他的脸占据了她整副瞳孔,如梦如幻。沈嘉欣怔怔的忘了反应。
女同事也惊了,连忙过去帮扶,暗里掐沈嘉欣的腰:“问你话呢,有事没事?”
沈嘉欣眨了眨眼,目光似浸入水中的一轮满月,柔润明亮。
她站直身,朝陈家岳轻声道:“我没事,谢谢。”
陈家岳收回双手,眼神认真地看着沈嘉欣的双目。沈嘉欣有些难为情,视线欲迎还拒,打鼓般的心跳声传至耳膜。
女同事在旁边暗暗啧叹,这男人眼里的怜惜之意快要溢出来了,这女人娇羞的表情也太明显了。一对痴男怨女。
陈家岳拉开西装衣襟,从内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沈嘉欣:“如果再有不适,可以随时联系我。”
沈嘉欣接过名片,仔细看后掩嘴失笑:“我没男朋友,不可能怀孕,没需要联系你。”
“你放心。只要在医院,我都能帮上忙。”陈家岳对她友好地微笑,两边脸颊凹出一双浅浅的梨涡。
沈嘉欣失神地把他看进心里。
这男人笑得有点腼腆,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殷勤体贴,还好可爱。
等陈家岳开车走了,女同事抢着看沈嘉欣手中的名片,惊呼:“哇哇,原来是长仁医院的……产科?我的妈呀,大男人去当接生婆?!”
沈嘉欣把名片抢回去:“大惊小怪,医院里哪个科室没男医生?”
“也对……诶,他刚才那句‘你放心’,超级男友力了。”
沈嘉欣只笑不语,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收好,脑海里忍不住开始幻想。
将来她怀孕了,整个孕期会有孩子爸爸的专业指导和呵护,每次大小产检都由孩子爸爸亲自陪护和操作,生产时,孩子由爸爸双手捧在掌心,带到人间……
沈嘉欣舒心地长叹一口气。
她果然命好。
……
陈家岳不贪觉,平日又工作繁忙,久而久之养成了休息四五个小时就能运作一整天的特长。
儿科的蔡伟然开玩笑说,他们当医生的,一个个都是充电10分钟,待机36小时的神人。
昨夜十一点上床,难得地没有电话急召,平平静静睡一觉,醒来睁眼时,不过五点。
六个小时对陈家岳来说已经是长觉了。
冬季的清晨,外面黑漆漆静悄悄的,偶尔有环卫工人打扫马路的沙沙声响。
屋内一个人的大床,被褥再厚实暖和,四周仍总有一股凉飕飕的萧条。
寂静,空乏,人气单薄。
陈家岳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在床上翻了个身。
也许他应该采纳蔡伟然的建议,在床边摆上一个大抱枕,需要的时候把它当作女人来搂一搂靠一靠。
趴床上木木地发了一阵呆,陈家岳起来锻炼洗漱穿戴,开车往医院去。
他没有回办公室,拿着一杯热鸳鸯上了住院大楼的天台,在老位置的横基石墩坐下。
天台一个人都没有,僻静寒冷。天色灰沉,远处的高楼朦朦胧胧地在天边竖着薄影。
楼下有稀稀落落的走动声,也有汽车进出的动静,对面的门诊大楼几乎都熄了灯,只有一楼大堂亮着光。
陈家岳喝了一口热鸳鸯,默默看着手中的照片。
照片巴掌大,拍摄对象是一个小孩子,一两岁的模样。
拍摄的那天估计比今天还要冷,小孩子穿得厚厚实实的,红色的小棉袄衬得小脸蛋圆圆鼓鼓又红润。
矮墩墩的小身躯靠着大型的姆明卡通像,对着镜头甜甜地笑,一双小眼睛弯成又细又长的新月,小嘴巴露出三四颗小白齿。
这照片陈家岳看过无数次了,每一次翻出来再看,仍然会忘记时间地对着它出神。
直到杯中的热鸳鸯喝没了,他起身拍拍西裤上的浅灰,回楼下产科开始工作。
只要不用值班,也没有急召,开工之前陈家岳都会独自在住院楼的天台静处一杯鸳鸯的时间。
圣诞节过去两天之后的清晨亦如此,寒冷依旧,天色也没有好转。
陈家岳喝着手中的热鸳鸯,忽闻“轰轰锵锵”的铁碰声,在空旷之中比警报还要刺耳。
天台的铁门被推开,有人上来了。
上来的人套着臃肿的病服,披头散发,怀里抱着东西,步履蹒跚地往栏杆那边走去。
裘盼在半路停了下来,喘着气稳住身体。
从病房到天台,她抱着孩子一小步一小步走上来。每走几步,不停下歇息的话,就没有力气继续往前。
天台的栏杆有点高,踩着横基石墩才可以翻过去。这个动作再小心,也照样扯痛了她腹部的刀口。
翻过栏杆后,往前一米,是天台的边缘。
楼下地面,一段绿悠悠的草坪围绕着住院大楼,零星的人蚂蚁似的在奔走。
这里14楼。
十二月末。
北风如冰刃般一刀刀刮过来,裘盼站在天台的边缘迎着风,表情僵硬,心腔麻木。
低头看怀里的女儿。
出生仅四天的女儿,脸很小很小,嵌在襁褓中不哭不闹地闭着眼,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裘盼苦笑,哑声对女儿说:“如果妈妈跳下去,那一切都一了百了了。”
第4章 0DT
一了百了,这词乍一听很解脱。
“死不了的。”身后有人说话。
裘盼微愣,回头望去。
陈家岳站在栏杆的另一边看着她。
北风卷起他的衣角,阴冷的清晨,他只穿了衬衫和西装外套,背后是空荡荡的灰色天台。
裘盼不认得他,对于他那句话只无力地笑了笑。
陈家岳从西装内袋摸出一个小盒子,倒出一根细长的估计是烟的东西,叼在嘴里说:“这14楼,地面有草坪,摔下去的话最多半身不遂。”
闲话家常的语速,冷静的声线,听起来莫名的权威。
裘盼探头往下望,心想会是这样吗?
风很大,女人站在楼顶边缘,衣衫单薄,摇摇欲坠。风再猛烈一些就能把她吹下去。
陈家岳看了眼她怀里的襁袍,说:“你死不了,能捡回一条命。但你女儿就倒霉了。”
裘盼心头一沉,抱着孩子的手往怀里紧了紧。
“孩子摔下去,脑部会受到剧烈的震荡,即便不瘫痪,智力也会严重受创,不可逆转。简单些说,就是会摔成傻子。”
裘盼想起几年前的一则旧闻,年仅3个月大的婴儿被高空抛落的苹果砸中脑门,从此一生瘫痪。
“那样的孩子永远学不会走路,永远学不会叫爸爸妈妈,永远不能自理,活着就是受罪,生不如死。”
男人诅咒般的陈述逆风传来,裘盼惊恐愤怒地看向他,又想起一则旧闻,爷爷和爸爸把7岁的脑瘫孩子按河里活活溺死。
裘盼搂紧了孩子,心里哆嗦。
“你要是活下来了,姑且能勉强照顾女儿几年。你要是没了,你女儿就惨了。不如痛快点,现在就直接把她掐死。”
“闭嘴!”裘盼怒吼,声音却沙哑无力,只扯痛了腹部的刀口。
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怎么可以说这样难听的风凉话?他寥寥数语,比长篇鬼故事还要恐怖。
裘盼被吓得不轻,又气又慌,她再也站不住了,跌着跪了下来,身体瑟瑟发抖。
怀里的女儿安安静静,柔柔软软,始终闭着眼睛,对世界一无所知。
裘盼看着她,想着她,情绪起起伏伏,一时难掩哭了出声,眼泪直下。
这小小的一团,在过去几个月里,经常在她肚子里有事没事踢一脚,要么翻半个筋斗,或者吃饱了打嗝,从早到黑没闲着,活跃得不行了。
谁知道出生之后,文文静静的,除了出生那一刻哭得稍微响亮,其余时间不是睡觉就是睁着小眼睛在默默地冥想,只有饿了才小猫似的哼唧两下,不像在肚子时热闹了。
小家伙初来乍到,不敢轻举妄动是吧?
抑或感应到妈妈的难过,所以不添乱,做一个安静的乖小宝吗?
裘盼越看孩子越是心疼,眼泪越巴巴地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