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幸运萤
谢天谢地,小冬阳依然愿意吃母乳。她吃了两口,吐出来,抬眼看裘盼,骨溜溜的小黑眼球全神贯注地盯着裘盼看,好像认出她是谁之后,幸福地咧起小嘴笑。然后接着吃母乳,吃了两口,又吐出来,又看裘盼,又认出了,又幸福地笑。
如此来来回回好几遍,小冬阳才安安心心地埋头吃母乳。
裘盼的心都要融化了,这是她的女儿,能回到身边真是太好了。
小冬阳出生的时候,主刀医生说:“这是天赐的礼物。”
也许医生跟每一位新妈妈都这样说一遍,但同样的话裘盼只听过一遍。
晚上小冬阳睡着了,呼吸声宁静绵细,裘盼也手酸了,才舍得将她放下。可一松手,小冬阳就受到惊吓一样醒来,乍然大哭。
裘盼紧紧把她抱回怀里,哄了一会孩子又睡去了。
想再放下,又醒,又哭,又哄。
小冬阳是不是怕妈妈又要走了?
裘盼又感动又心疼,索性抱着孩子睡了一夜。
搬离了曾芷菲的房子,裘盼在附近的小区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单位,老破小,楼梯七楼,特别乱特别脏,胜在租金不贵。
裘盼打扫了整整三天,过程中碰到乱窜的老鼠,拖家带口的蟑螂,什么蜘蛛和不知名的虫子,吓得她毛骨悚然,又怕又恨地赶啊踩啊扫啊,花了大价钱买消毒剂和杀虫剂,把房子闷半天再散气半天,反复几次才罢休。
又买了油漆,自己简单地刷了刷,买了些墙纸,东补补西贴贴的,费足劲了,老破小才有了点能住人的样子。
她还给小冬阳买了新的婴儿床和新的婴儿车,衣服棉被玩具尿不湿,样样不缺,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小柜子上。
这些婴儿用品她全买好货,花费不少,自己的用度则应减尽减。
晚上快八点,裘盼用背带背着孩子去超市采购。
那超市每逢周二晚上八点之后,很多菜肉打折。裘盼要喂母乳,挑了许多便宜的肉蛋来补充营养。
回家路上,一辆款式古老的黑色轿车缓缓地停在前面不远处。
陈家岳推开车门下车,嘴上说:“警告你,别又把平底锅给烧糊了。”
跟着下车的蔡伟然说:“我用铁锅。”
“没铁锅。”
兜里手机响,拿出来接听。
“家岳,你家附近新开了一家印度菜餐厅,有空去尝尝吗?”电话那边问。
“没空,我跟蔡伟然吃饭。”
“在哪啊?我也来。”
“不合适。”
“那我晚点去你家?有场新电影在网上能看了。”
“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蔡伟然到点就要回家看孩子,你一个人不无聊?”
陈家岳回头看了眼蔡伟然,那家伙从车后座把睡熟的蔡诗远抱了出来,驮到肩上扛着走过来。
蔡伟然住的小区两座电梯都被熊孩子尿坏了,正在抢修。他要么带着孩子爬28层楼梯,要么借地方落脚。
付朝文忙事去了,陈家岳恰巧下班,NICE。
陈家岳跟电话说:“不无聊,挂了。”
“谁啊?”蔡伟然凑过来问。
陈家岳收起手机,锁车不回答。
蔡伟然:“赌一根辣条,八成是陶羡。”
陈家岳懒得搭话,往前走了几步,抬眼看见了裘盼。
裘盼有些尴尬又有些犹豫,四目相对地站着不说话。
陈家岳主动打招呼:“你好。”
裘盼连忙接话:“你好。”
他的脸很干净,不见伤痕,那天晚上受的皮肉之苦看来已经痊愈了。
陈家岳的视线落到裘盼怀里的孩子上,似乎挺感兴趣:“是你女儿?”
裘盼又赶紧回答:“是,我女儿。那天……”她看了眼陈家岳身边陌生的蔡伟然,把话说下去:“我办完离婚手续了,孩子归我。那天给你添了许多麻烦,真的对不起,也谢谢你。”
陈家岳笑了:“你道过歉了,也道过谢了。”
“有吗?”裘盼窘迫:“总之对不起,谢谢你。”
陈家岳指指她的手:“我帮你?”
裘盼双手拎着两袋又大又沉的食物,举重一样,怀里又背着孩子,看着挺吃力。她自知狼狈,又觉得欠过人家许多了,便婉拒。
在旁边看热闹的蔡伟然瞧瞧这俩人,问:“朋友?”
朋友吗?应该不算。
算恩人。
但要怎么解释?追溯起来,跟裹脚布一样长。
裘盼不知如何回答,陈家岳说了句:“别八卦。”
蔡伟然贼兮兮地笑了笑,又问裘盼:“你怎么不用婴儿车?带孩子最好用婴儿车了,要让孩子坐习惯。”
裘盼回过神,随口说:“忘了。”
她住在七楼,没有电梯,一个人没办法既抱孩子又推婴儿车下楼。之前是德邦物流帮忙搬上家的,等她自己动手要用时才发现问题,幸好购买没超过七天,能退。
蔡伟然眼利,瞄到她手上袋子露出的鸡蛋价格标签,惊呼:“你这鸡蛋好便宜,哪买的?”
裘盼也吃了惊,红着脸说:“后面超市,特,特价。”
“特价?!”蔡伟然把蔡诗远放下来塞进陈家岳的怀里,“帮我抱着,我去扫货。”又问裘盼:“后面超市对吧?什么名字?”
裘盼不敢怠慢,有问必答。蔡伟然道谢后跑着去了,又跟陈家岳说:“你,跟着来,搬货!”
陈家岳抱着熟睡的蔡诗远,有点无奈。他这样子也没法帮裘盼什么忙了,只好说:“先走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裘盼想起什么,抓紧时间问:“先生请问你贵姓?”
“我姓陈。”
陈。
一个很常见的姓氏。
他却是一个不常见的人。
天色比先前更加深蓝,夜了,路灯一盏盏亮起,饭后出来散步的居民达到顶峰,街道喧哗热闹。
裘盼往后看,已经走远的男人背影渐渐淹没于人群之中。不知下一次偶遇会是什么时候了。
她回过头,拎着东西慢慢往家走。
她不知道,身后那个走远的男人,也像她一样往后回过头,静静地看了看她的背影。
第33章
曾芷菲自驾路虎, 跑了一天一夜,回到了娘家。
高速空旷的时候,她好几次不要命地踩油加速。
极速的刺激令她神经绷紧, 可以短暂地忘却各种各样的糟心事。
中午到家门口时, 隔着厚实的门板,屋内曾父数落嫌弃的责骂声依然听得清晰。
“这什么鱼?又腥又多刺, 叫我怎么下嘴?”
“青菜跟你一样老,嫌我牙不够少吗?”
“汤又稀又淡,连水都不如, 我现在是不是没给钱你买肉?”
“不吃了!”
曾父摔掉筷子,起身往外走。拉开家门,见女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呃, 回来了?进去坐吧, 我有事出去。”曾父点了根烟,说了两句就带着烟雾走了。
曾母惊喜地跑出来迎接女儿:“怎么回来都不提前告诉我?正好, 这饭菜才铺开, 我俩好好吃。”
曾芷菲毫无食欲, 冷眼看着曾母替自己盛饭盛汤,问:“他是不是出去找外面的女人?”
曾母说:“管他找谁,我们吃我们的。”
“妈, ”曾芷菲又无力又在意地说:“你为什么老是这个态度, 你不应该……有点什么反应吗?”
曾母一勺勺地喝汤,施施然说:“你为什么老问这个,烦不烦啊。”
曾芷菲直说:“你俩索性离婚吧。”
曾母呛了一下, 笑呵呵说:“快六十了才闹离婚, 你以为我很闲?”
曾芷菲愤然道:“你就是太闲了所以拖到六十都不离婚。”
曾母皱眉:“怎么了,这么暴躁, 跟元清吵架了?”
每当跟曾母提及她与父亲之间的问题时,曾母的表现总是不痛不痒油盐不进,这让曾芷菲特别受挫,想过投降,但又不甘心。
女儿死灰般的脸色看得曾母叹气,曾母稍为严肃地说:“我告诉你,你爸得了肝癌。”
曾芷菲惊愕。
“能活多少天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不过不管多少天,都肯定比我死得早。等他死了,”曾母忍不住笑眯眯的,“钱都归我了,我就胜利了。这些年也算没白熬了哈哈哈哈……”
曾芷菲:“…………”
她一粒米一滴水都没碰,直接回到房间锁上门,躺在床上不再动了。
宋元清发微信来问:还活着吗?收了几张超速罚单,没飙上天吧?
曾芷菲恼怒地将宋元清的微信拉黑,再点开裘盼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裘盼应该把她屏蔽了,微信也多半被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