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听出她言语间的惋惜,段朝泠哄她:“你如果喜欢,我复刻一台送你。”
“可是,就算再像也不会是原来那?台了,orange始终只有一个。”
“那?台是最?初版本,更迭换代?了几年,新版的性?能和续航比以往好太多。你可以先试试,感受一下。”
宋槐几乎没什么犹豫,“算了,我还是最?喜欢orange。”
段朝泠低头看?她,“这么念旧?”
宋槐想也没想,意有所指地直接回一句:“你不也是吗?”
两人都适时沉默了下。
安静十几秒,宋槐挣开他的怀抱,笑说:“我去冲个澡。等?会儿有外卖送上门,记得帮我取一下。”
段朝泠没说好与不好。
宋槐越过他,径自往里走,在路过主?卧门前的时候,微微顿住,没由来地生出一种执拗心理,直接选择了客卧浴室。
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
段朝泠坐在客卧的单人沙发上等?她,面前的烟灰缸里蓄了两三根烟头。
听见?脚步声?,他掀起眼皮瞧过去,目光投向?她还在滴水的长?发,“怎么没吹干就出来了。”
宋槐用毛巾擦拭几下发尾,“懒得吹了,想让它自然干。”
段朝泠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臂,将人带到浴室。
空气中还泛着湿漉漉的潮气,用作隔档的玻璃门表面凝结了整片水珠,置身在里面有难捱的闷热感。
段朝泠顺手按下排风按钮,扯过吹风机的线,调到热风模式,示意她过来。
宋槐犹豫一霎,照做。
一时无?人出声?,室内只剩下排风系统和吹风机交杂运作的声?音。
她一头快齐腰的长?发,发量也不算少,打理起来并不容易,但他还是耐心地一遍遍捋顺发丝,将头发分层吹干。
三五分钟过去,段朝泠把吹风机放到台面,掰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他。
对视,似乎猜到他准备说什么,宋槐抢先一步开口?:“我想去休息了,有些困……昨晚熬夜赶设计稿,没睡几个小?时。”
段朝泠盯着她看?,终是没多言其他,只说:“陪你一起。”
来到主?卧,宋槐随他一起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阖眼开始假寐。
段朝泠将人圈进怀里,掌心贴向?她的腹部,低声?说:“肚子疼不疼。”
宋槐睫毛颤了颤,没睁眼,“……有点儿。”
段朝泠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好好睡一觉。”
宋槐没应声?。
经过今天一番折腾,的确疲乏得很,酝酿没多久,睡意不知不觉涌上来,连同思绪也变得绵长?。
醒来时,刚好是傍晚,段朝泠已不在身旁,枕边触感温热,估摸着他刚起床不久。
外面下起瓢泼大雨,雨点疯狂砸在玻璃窗上,密密匝匝,汇集成一道水帘。
室内点了盏幽清的台灯,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冒热气的温水,还有她惯常吃的止痛药。
宋槐从床上爬起来,拿起那?粒药片,就水吞服,穿上室内拖,出了卧室。
刚睡醒的缘故,走起路来头重?脚轻,整个人昏沉得厉害。
段朝泠人不在客厅,书房的门半敞,微弱的光线顺着缝隙透出来。
宋槐走过去,敲开房门。
段朝泠坐在书桌旁,面对电脑屏幕,鼻梁上架一副防蓝光的薄片眼镜,双手时不时敲击两下键盘。
瞧见?她进来,微微抬眼,“醒了?”
宋槐点点头,“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一直没睡。”段朝泠说,“饿不饿。”
“还好。”
“让助理打包了奉点居的餐食,大概要四十分钟能送到。”
那?是家开了百余年的老?字号馄饨店,宋槐自觉爱吃,平日里没少去。
唯一的缺点是不外送,目前只能堂食,需要排很长?时间的座位号。
睡了一觉,状态回升不少,宋槐已经有力气同他开玩笑:“感觉做你助理好辛苦,工作之外还要处理生活中的各种琐事。”
段朝泠挑了挑眉,缓缓报出一个数字,“不算提成和奖金,他工资是这些。”
她忍不住笑问:“段总,您觉得我适合做助理吗?”
玩笑了几句,宋槐瞧见?不远处摆了两架古筝,是她前些年一直在用的那?两架。
突然看?到,觉得很是怀念,坐到软凳上,用手轻抚琴面,好奇问道:“它们怎么会在你这儿?”
段朝泠摘掉眼镜,起身,扯过另一把软凳,在她身旁坐下,“前两年把琴送去做保养,乐器行离这边比较近,顺手带回来了。”
宋槐了然,从竹筐里翻到护甲,戴上,简单拂过一遍琴弦,低喃:“太久没碰过,技艺都有些生疏了。上次弹古筝,还是在大一的迎新晚会上。”
段朝泠缓声?说:“我还记得。”
宋槐疑惑看?他,不明白他口?中的“还记得”具体?是指哪方面。
段朝泠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肌肉记忆往往比你想得要更持久些。”
“真的吗?”她倒是半信半疑。粗略回想一遍,前些年背过的好多曲谱如今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段朝泠用实践证明这话的真实性?,流畅地弹完半曲《雪山春晓》。
这是宋槐第二次见?他弹奏曲目,距离上次所闻所见?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段朝泠无?故问她一句:“你认为我喜欢这门乐器吗?”
宋槐微怔,思索几秒才答:“应该是喜欢的——你当年不是说过,是因为一个人才学的古筝。”
爱屋及乌的心理,她比任何人都要懂。
段朝泠面上分辨不出悲喜,没应这话,淡淡道:“我母亲在嫁给我父亲之前,曾是琴行的教务。”
宋槐呼吸凝滞。
从没听段朝泠提起过关于他母亲的任何往事。
她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只好泛起沉默,听他继续往下讲——
说起来的确是场处心积虑的谋划。
段向?松不惑之年时,对传统乐器颇感兴趣,每次去琴行都是邹蔓负责接待。日复一日,两人维持着不深不浅的联系。
邹蔓家境一般,又不得父母偏爱,为出人头地,只得引段向?松入局。
后来,她如愿住进北院,成了段向?松的第二任妻子。
两人本身没有太多感情基础,婚后自是少不了磕碰,为保这桩岌岌可危的婚姻,又将赌注下在了刚出生没几年的段朝泠身上。
段向?松喜欢听筝,她便让段朝泠学筝;段向?松偏爱楷体?行书,她便让段朝泠刻苦钻研书法。
那?些年,段朝泠成了她讨段向?松欢心的最?直接、最?有效的工具,但凡有一丝懈怠,她不会动辄打骂,但会做比出手或动口?更可怖的冷暴力,用这种方式生生斩断了他们之间仅存不多的情分。
最?后一个尾音落地,书房里重?新恢复安静。
寥寥数语,段朝泠总结了他自己的童年,语调过分平静,好像在讲述一段别人的故事。
这一刻,她了解的不再是段朝泠本身,仿佛触碰到了他的灵魂。
宋槐听完,静默半晌才开口?:“所以,那?个人是……”
她一直以为段朝泠是因为周楚宁才学的古筝,原来不是。
可是眼下,这个既定事实并不能让她觉得有多欣喜,反而有种压抑的沉重?感。
真相有时要比她遐想得更为残酷。
作为局外人,她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段往事,只攥住他的两指,用陪伴当作无?声?的安慰。
段朝泠回握住她的手,面色冷静,“槐槐,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获取同情,只是想告诉你,很多往事只有摊开去看?,才有机会让它彻底过去。”
宋槐隐隐明白,又隐隐糊涂。
她实在不想去深思这句暗示的实际含义,也不愿去联想。
有些事可以摊开,有些事不可以。
比起明着将自己的骄傲踩在脚下、坦然面对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的“相像”,她宁愿一直做个糊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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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宋槐主?动联系许歧,想约他见?一面。
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许歧没觉得有多意外,跟她要了地址,叫司机过去接人。
两人约在了医院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堂厅。
许歧不放心别人来照顾方婉如,但凡能做的事基本都亲力亲为,近日一直守在病床前,为来回方便,直接住进了酒店。
宋槐赶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靠窗旁边的沙发上打电话,同方婉如的主?治医生沟通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见?他挂断电话,关切问道:“方阿姨身体?怎么样?了?”
“不太乐观。”许歧将手机放到桌上,“肿瘤长?在局部,有向?其他器官转移的趋势,现在已经不适合再手术,目前只能保守治疗。”
许歧讲话时,宋槐一直看?着他。
上次见?面还是在同学聚会上,时间没过去太久,他却有了极大的变化,似乎一夜之间饱经沧桑,整个人比以往成熟太多。
她没法叫这样?的他节哀顺变,顿了顿,从包里翻出手机,扫码点餐,“你还没吃东西吧?多少吃点儿,状态不佳没办法好好照顾方阿姨。”
许歧没拒绝,忽然问:“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么?”
“就那?样?。没什么好不好的,生活照常在过。”
“和他在一起了?”
“……嗯。”
像是在预料之中,许歧无?声?笑了笑,“在四合院那?次,看?到你以那?种状态下了他的车,我当时就已经明白了大概,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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