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蓝树
那是周漾画的,他记忆里的她?。
这一端,姜蝶珍细细摩挲着手上的那册白纸。
和景煾予签订的订婚协议上。
在婚前财产的条款里。
在南半球的澳洲,铺天盖地的蓝紫色樱花,使那场绮梦具象化。
它们?切实又年复一年地永远属于她?。
并非是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
原来姐姐在十八岁,智齿疼痛的那场发烧。
会在多?年后的某个冬日。
以一种滚烫的温度,烧干自己的喉咙和眼泪。
睡觉前。
姜蝶珍把前几天,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从家里的保险柜里拿出来又读了一遍。
好?梦会醒。
她?不想依附在那个人身上,这样永远和他都没办法对等。
她?想成为更?好?的,能?够独挡一面,有朝一日,并肩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样不会患得患失,婚姻和家庭也会更?加坚固吧。
-
周一,姜蝶珍来君恩报到。
今天感冒突然加重了,秀丽的鼻翼被她?揉到发酸。
果然在那个人的怀里,稍微好?转,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工牌是许帘淇帮她?领的,配套一系列打卡和进出以及电梯乘坐的方式,也怕她?出错。
为此,小组里几位姐姐,细细地叮嘱了她?。
姜蝶珍坐在缝纫机前。
她?嗓子疼得厉害,又不想打扰到别人。
只能?戴好?口罩,小口喝着温水。
今天她?穿了一件丝麻油画印花拼接的中长款蕾丝连衣裙。
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水貂毛大衣。
她?往工作室里一坐,就像一个从吴冠中的江山彩墨画中,白墙、黛瓦、绿柳、乌蓬船、青远山中撑着油纸伞,走出来的素淡美人,浓淡相宜。
君恩的福利很好?。
秋月梨和库尔勒香梨,阿克苏甜心苹果,火晶柿子、丹东草莓、黑钻石石榴和葡萄柚,
被孟组长的助理眉婶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现当代著名画家刘素萍女士也来了。
在现场给他们?表演了一副泼墨成画的腊梅花。
“比起花开时,百花杀的菊。我更?偏爱梅,因为这种花,隐忍,傲寒,零落成泥,也自有一番高洁。”
“恩师曾经?和黄永玉、祝大年、袁运甫创作巨幅壁画《长江万里图》。赤脚走遍苏州、黄山、南京十多?个长江流经?的地区,几乎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他就如这寒梅,孑孓傲立,却并不以百花杀自居。”
刘素萍女士,今年已经?七十一岁,须发皆白,讲起那段峥嵘岁月,眼睛已经?氤氲着热泪。
“我想要更?多?人了解恩师吴冠中的画。希望你们?明悉我的苦心,也不枉我七日前,特意从宁波象山赶过来。北方雪重,我身子骨不耐寒,前几天一直在疗养院等待。只可?惜恩师很多?遗作,都流亡海外,并不能?回国?精心庇护。能?被苏娜女士接下这桩定制单,已经?是我风烛残年,缅怀恩师最后的寄望了。”
工作室的一众人,都和艺术沾边,自然懂得风骨和敬慕。
她?一席话说完,大家都感同身受。
“刘女士您放心,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定制出您需要的服装图样。”
站在置物架旁的孟组长如此承诺着。
孟依宜组长名下叫做“织卿司”的店。
是网上一家有着两百万店铺粉丝的国?风店铺。
她?没有势要做成名牌高奢的欲望。
反而弘扬传统的非遗文化、各地建筑剪影、再用祥瑞符号作承托,走入寻常人家。
她?承诺的事,一定会完成得尽善尽美。
刘素萍叹息道:“可?我还有一个心愿。恩师16年春季在保利香港,以2.36亿港元成交的那副《周庄》,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复刻出那副1997年的画。”
姜蝶珍记得她?看过那本《我负丹青》。
她?在人群后,小声说:“登孤岛,环村皆水,桥前桥后,傍岸闲卧舟楫,登楼望,黑瓦白山墙,流水绕人家,杨柳垂荫,鹅鸭相逐,处处入画。”
刘素萍转头?看向姜蝶珍,笑道:“这位小姑娘,居然能?把恩师在采访中的话,一字不差地讲出来,看来是做了很多?功课。不知道你对这幅《周庄》的收藏价值,有没有什么见解呢。”
纸上得来终觉浅。
当着全工作室上百号人的面。
被知名画家客户单独点名,问询有没有对真?迹有所研究。
换成任何一位还没毕业的年轻人。
多?说是班门?弄斧,少说是愚昧无知。
姜蝶珍闷在口罩下的脸,有微微的涨红:“学?生都是道听途说而来,并没有见过真?迹。”
“如此说来。”刘素萍逗弄道:“这就是年轻人常说的,附庸风雅的‘云鉴定家’吗。”
杨雾站在旁侧,连忙帮她?说情:“小姜今天感冒了,身体不适。她?肯花心思在画作上,自然是值得鼓励。”
许帘淇有些慌张,她?也忧心这个年纪小一些的妹妹。
她?突然反应过来,吴冠中为水墨画大师,赝品和仿制品,自然多?得数不胜数。
想来,刘素萍一定笃定。
姜蝶珍一个羽毛未丰的稚嫩学?生,哪有渠道了解吴冠中。
竟然在她?讲述背景故事之前。
先?出尽风头?,讲述真?迹的创作历程。
这位把恩师的风骨捧到极致的虔诚弟子。
要求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怎么容许半灌水的年轻人,囫囵吞枣地,散播关于吴冠中老先?生的创作经?历。
刘素萍对他们?众人都表示了失望:“连收藏价值都不知道,怎么能?领会恩师晚年,毁掉不满意的旧作,‘绝不以谬种流传’的真?谛呢?”
刘女士年逾七旬,德高望重,又丹心一片。
八面玲珑如苏娜,也不知道怎么打圆场。
上百号人的工作室,一世之间陷入尴尬局面。
姜蝶珍嗓子烟熏火燎。
她?连咳嗽都不敢,小口吞着口水,想要说些什么,把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化解掉。
就在这僵持又紧张的场景,没办法解决的时候。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漫不经?心又清沉磁性的男人声音:“吴冠中的水墨画,我家仲老爷子收藏了二十七幅,并非附庸风雅,而是痴迷水墨色幻的视觉体验,您说我员工没见识,我就悉数带来,给他们?欣赏。但是您对我下属认知偏颇,私加责备,是否应该道歉呢。”
来人是景煾予。
他穿着黑色西装,风姿卓越,安稳立于天价山水画中。
他比那些价值连城的画,比那些画中的四?时之景,更?如蒙神召。
日月相忘,见君一面,如火烧心。
他站在光下,宛如冬雪出芽,旱地生莲。
可?那个人,偏偏只看向姜蝶珍。
他专注地隔着人群,凝望着她?。
景煾予命人把十七幅画框悉数放好?。
挂于工作室,给众人欣赏。
其中包括那副价值上亿的《周庄》。
他手指插入裤袋,走到姜蝶珍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带着独有的倨傲:“如果我早知刘素萍女士,会用如此言语,羞辱我的员工。我会提前命令下面的人,拒绝这项价值千万的定制单,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收入。”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心脏颤抖。
他们?设计部的人,鲜少看见景煾予下凡尘来视察工作。
没想到第?一次,就是替他们?在心高气傲的艺术名家面前撑腰。
“怎么没好?好?照顾自己。”
景煾予说完,目光落在姜蝶珍身上,看她?鼻尖通红。
他长而黑的眼睫,情绪莫名,却溢满怜惜。
“感冒更?严重了吗?我带了怜姨熬好?的中药。喉咙难受的话,喝点,不苦,有甘片。”
什么,发生了什么!
设计部的全体员工都瞪圆了眼睛,他们?屏住呼吸,憋红了脖颈。
君恩的最大掌权人,为什么会用这么宠的语气讲话!
总裁夫人竟然在身边!
这一刻,这些设计大佬们?,离尖叫晕厥,只差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