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水迷踪
真是阴险至极。
这场对峙持续了没多久,温柚就败下阵来。
她不着?痕迹地侧开脸,顺着?他的话,有气无力道:“哥哥最帅了。”
室外风雨如晦,她的声音很轻, 夹杂在吵闹的噪声中,并不清晰。
云深不太满意,食指慢悠悠地敲两下台面,道:“你说话了?”
温柚唇角拉平, 直接将音量调到?最大,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哥哥最帅了!”
这一回, 云深听清了。
他像是被噪声吵到?耳朵,嫌弃地歪了歪脖子,继续挑剔道:“吼什么?不能?好好说?”
过了会儿,又善心大发地指点?温柚道:“带点?感情, 再来一次。”
温柚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主。
她真想?硬气点?,宁折不弯, 可是脾气不能?当饭吃, 她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就是个讨饭的, 哪有硬气的权力?。
温柚酝酿了下感情, 唇角勾起一抹讨好的笑。
她凑到?云深耳边, 吐字清晰, 轻轻缓缓道:“哥哥,你最帅了。”
男人侧对着?她, 锋利的下颌微不可查地僵了下。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破天荒地不再挑剔她了。
直到?料理完手上的东西,他似是才想?起来身旁有个温柚,不咸不淡地转眸,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温柚松了一口气。
刚才和他说话时,她没注意,一不小心贴太近了。
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薄微涩的岩茶香,近到?她的呼吸好似能?触及他耳畔肌肤。
所幸只有一瞬,说完那句话,温柚飞速撤离。
云深嫌她在厨房碍事,温柚这会儿也不太想?在他身边晃悠了。她走?去客厅,看了会儿电视,直到?饭菜都做好,才回来帮忙分一下餐具,落座吃饭。
今天的菜都很清淡,椰子鸡汤香甜,清蒸鲈鱼鲜美,再配上一肉一青菜,两个人吃,还是稍微多了一些。
吃饭过程中,温柚偶尔夸一嘴云深做的菜好吃,云深敷衍地应一下,除此之外,两人再无其他交谈。
温柚实?在摸不准云深的脾气。刚才在厨房里,他还和她有来有回地拌嘴,这会儿又变得沉默是金,拽了起来。
温柚懒得琢磨,自?顾自?地闷头吃饭。
与此同时,室外嘈杂的风雨声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衬得室内更?安静,落针可闻。
台风已经登陆,他们现在正处于台风眼的位置,所以风雨骤停,就连天空也出现了片刻的晴朗。
寂静在空气中持续发酵,莫名的尴尬涌上温柚心头。
正当她打算硬着?头皮开启一个话题时,云深的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
男人看了眼来电显示,懒洋洋地接起,没有离席。
看来不是工作电话。
“喂。”云深靠着?椅背,散诞自?然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在吃饭呢。嗯。家里没事。”
听语气,电话那头的应该是姜阿姨。
几句话之后,云深的表情流露出不耐烦。
看来,母子俩又聊到?了那个亘古不变的话题。
姜娜语气凉飕飕的:“今天是七夕,娆娆去小泽剧组探班了,你爸也送了我?一对金手镯,你呢?又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
云深瞥一眼坐在对面的温柚,气定神闲道:“不然?今儿可是台风天。”
姜娜:“我?也不和你废话。上个月你说加那姑娘的微信,到?底加了没有?”
云深:“加了。”
姜娜:“好。趁着?今天过节,赶紧和人家聊两句。”
云深:“什么?妈你大点?声。”
姜娜:“……”
云深:“听不见,信号太差了。晚点?台风过了我?再给您回电昂。”
就这么撂了电话。
云深重新?抓起筷子,淡淡扫了眼对面那姑娘:“你笑什么?”
温柚一本正经:“我?没有。”
默了默,她似是觉得自?己的反驳太苍白,干脆不再掩饰,放任揶揄的笑意爬上眼角,道:“学?长,你这样?,只会让姜阿姨更?暴躁,后患无穷。”
云深漫不经心道:“我?又没说谎,刚才确实?信号不好。”
温柚:“那你加了那个姐姐的微信吗?”
“加了。”云深边喝汤边回答道,“以前就认识。”
温柚愣了下。
听他的语气,好像和这个相亲对象的关系还不错。
温柚低头夹了一块鱼,慢条斯理地咀嚼,吞下,然后喝了口汤,在气氛再次沉寂下来之前,她顺着?他的话说道:“感觉学?长和这个姐姐蛮有戏的。”
云深扯了扯唇:“你懂什么?”
温柚平静道:“学?长老大不小了,还是抓紧点?吧。”
“喝你的汤,别废话。”云深把她半空的汤碗捞来,盛满了,重重搁回她面前。
没过多久,他兀自?冷笑了下,撩起眼皮打量温柚,道:“说我?老大不小,你又有多小?你怎么不抓紧点??”
云深虽然比温柚高两级,但他是在年末出生的,上学?早,实?际上只比温柚大一岁半。
温柚没想?到?他会突然把矛头转向她。
她确实?不小了,不过,那又怎么样?。
温柚垂着?眼,淡淡道:“又没有人催我?。”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彻底的寂静。
就连云深也怔了片刻,有点?后悔刚才说了那句话。
其实?年龄多大、单身与否本身并不要紧,毕竟恋爱和结婚都是个人的事情,无论过怎样?的生活,只要适合自?己就好,并没有高下之分。
人们之所以觉得婚恋之事紧迫,大多是受身边的亲人催促。催得越急,这事儿自?然显得越要紧。
而温柚身边,从来没有人催她。
准确的说,她身边就没有亲人。
云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他骑自?行车去温柚学?校找她。
因为?去得急,他忘了戴手套,手指被冷风吹得僵硬疼痛,但他顾不上那么多,匆忙赶到?温柚宿舍楼下,站在干枯的桦树旁给她打电话。
回铃音响了快一分钟,对面才接通。
少女声音颤抖着?,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哥……我?在校门口。”
云深:“不是让你在宿舍等我?吗?”
温柚:“我?等不下去……”
“好,那你老实?待着?,我?马上来。”
撂了电话,云深又迎着?寒风骑车到?校门口,终于在门卫处找到?了温柚。
她眼眶通红,脸色却像纸一样?白,肩上背着?书包,没有带行李箱。
云深在手机上打好车,送她去火车站。
两人坐在车后座,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温柚不断抽泣着?,云深搓着?有点?冻伤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这似乎是他认识温柚以来,第?一次见到?她哭。
云娆从小就爱哭,眼睛里像盛了一片湿漉漉的湖泊;黎梨则是大小姐性?格,经常生气,气急了也会掉眼泪。
唯独温柚,就算被排球砸破额头,疼得倒抽气,就算看悲剧电影,难受得眼眶涨红了,她也不会掉下一滴眼泪。
这一点?,云深倒是挺欣赏她的。毕竟眼泪除了宣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温柚总是很坚强,乐观,情绪稳定,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动摇她的心志,让她产生大的波动。
直到?今天。
云娆打电话告诉云深,温柚的奶奶去世了。
云深隐约记得,温柚好像没有爸爸妈妈,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她爷爷在她高三的时候去世了,如今,她身边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开了。
云深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后座那头的少女。
她双手攥着?衣角,偏头看向窗外,整个人绷得像张弓,每过一会儿就有一颗晶莹的水珠顺着?面庞滑下,砸落在厚厚的羽绒服上。
云深自?知没有安慰人的本事,全程沉默地陪在她身边。
今天的火车票在网上已经售罄,温柚着?急回家,云深便?带她到?火车站碰碰运气,也许能?在售票窗口买到?临时退的票。
一月中,临近春节,火车站外边挤了不少提前返乡的外来务工人员。
云深找了个稍微空旷点?的地方,让温柚站在那儿等他,他自?己挤进去买票。
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云深运气很好,真买到?了临近出发时间的动车票。
他逆着?人流,艰难地挤出售票大厅。
北城的寒冬,冷风刮在脸上像刀片一般。四下人虽然多,入目却是灰蒙蒙冰茫茫的一片,既热闹,又萧索。
温柚不在她之前待的地方了。
云深怕她出什么事,焦急地在附近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