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琪玛卡巴卡
林景舟白天要处理学系期末事宜, 晚上则带着苏牧和陈闻哲在七楼实验平台做材料相关实验。
毕竟是新老师, 有些事上总得亲力亲为。
两个人实验进度不同,实验结束时间更不同,林景舟一般在佟霖入睡时才到家。
PI汇报在即,他压力大, 这她知道的。
周一那场不期而至的冷雨下了有快一星期, 没完没了的, 坚持了半个月的晨练也被迫暂停。
每天唯一的交集就是早上二十分钟的路程,一脸倦意的林景舟把车停到晨晓早餐店, 再简单告别后扬长而去。
他好像在有意无意地躲她。
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吗?她以为他们俩在隐瞒婚姻关系这件事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佟霖赌气似的开始了“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的冷战。
他们家的冷战最先从饭桌上开始的, 然后逐渐延伸到车上、实验室。
一日三餐有两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食堂饭菜油腻甜腥, 吃多了总想吐。
在早餐店到A大的那条路上,冰雨总是溅湿裤腿, 湿冷刺骨黏腻,感冒咳嗽也接踵而来。
田甜有一次想到什么,问:“师姐,你来实验室的这一星期是不是还没和老板说上话?”
感冒加重的佟霖有气无力地笑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周,好不容易捱到周末休息。
佟霖本想借着吃饭的机会和林景舟谈谈,不料一早醒来家里空无一人。
岛台上是两人份中式早餐,一切如往常一样。
佟霖原以为是他独自出门晨练,等到时针指向九点半人还没见踪影。
于是在微信上询问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林景舟只回了句有事,不必等他,并告知车钥匙在茶几上,有需要出门就开车。
没有过多的交流,这下确定,他真的在躲她。
一上午都是心神不宁的。
思绪在漂浮,感冒好像更严重了,头沉沉的,就连听到平日里只觉得心软软的小猫撒娇叫声也只觉得平添了几分烦躁。
佟霖干脆开车回了A大,实验室没什么人,陈闻哲独自一人在休息室处理数据,田甜外出和室友约饭,陆师兄回家休息。
林景舟也不在办公室。
她把自己关在了封闭的细胞房,强迫注意力专注于当下的细胞实验。
细胞换液、传代、计数、铺板,每一步都需要高度注意力。
等佟霖走出细胞房时,右手因长时间紧握移液枪而麻木疼痛,肩颈酸胀僵硬。
她站在百叶窗前扭动脖子,眺望远方放松眼睛,这才发现这场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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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肉小馄饨刚从锅里捞出来,隔着塑料碗还烫着手,佟霖就近坐下。
吹冷尝了一个,肉质柴腻,泡沫似的口感;味精味重,盖过索然无味的汤底。
味精的化学调料味道太过浓郁,加了三四勺辣椒油才勉强吃下两口。
如果是在南湖湾,林景舟会将林老爷子家阿姨手工包制的泡泡馄饨丢在锅内,汤底用煲了一晚上的鸡汤,碗底放下紫菜虾米。
馄饨煮熟后盛在青花瓷碗里,一个个飘在碗里,再撒上葱花即可出锅。
泡泡馄饨皮入口即化,肉质味鲜,汤底醇厚。
林景舟会做的饭菜太多了,A市特色的淮扬菜是基础,粤菜和东北菜也能做得有滋有味。
还有最近依着她的口味尝试学习湘菜,湘菜味重,他特意换了顶吸式抽油烟机,还是被呛得咳嗽。
失败过几次后,做出来的辣子鸡丁和擂辣椒皮蛋也是色香味俱全。
不像食堂的饭菜,味如嚼蜡。
佟霖想,她有点被林景舟养叼了嘴。
在与佟母冷战的大学四年里,她的一日三餐也基本都是食堂,饭菜虽然普普通通,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汤勺在塑料碗中来回舀动,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半小时前,田甜在课题组群里发来一桌丰盛淮扬菜的照片,苏牧询问这是哪家饭店,记仇的田甜发来吐舌的表情,戏弄地说不告诉叛徒。
两个人用表情包斗法刷满了消息99+条,她会心一笑,正要吞下一口馄饨,田甜发来两张照片,她顺手点开一张。
原以为又是田甜在网络搜刮的搞笑帖子,在放大照片的一瞬间,视线猝不及防地被照片里的人夺去。
照片看着像是偷拍的。
应该是在饭店包间。
林景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侧着身子在和右手边的人低头亲密私语,露出硬朗流畅的下颚线。
在这个奇怪的拍摄视角里,林景舟的身体正好挡住了视线,分辨不出旁边的人是谁,只隐隐露出了浅咖色长裙的裙摆。
一股酸涩感溢出,佟霖内心是想关上手机的,手指却不自觉向下滑动。
差不多角度拍摄的另一张照片,林景舟的头更偏了些,可以看清身边是笑得一脸自信明媚的马真真。
饱和度极高的正红色口红在她的脸上也不突兀。
佟霖也曾跟风买过一支蓝调正红口红,这种浓烈的张扬与她并不相符,整个衣柜里竟找不到一件相配的衣服。
她只对镜试过一次便压入箱底。
佟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景舟翘着嘴角,笑意温和疏离,在一桌人里只能看得见他。
她一直觉得林景舟虽然为人内敛低调,但也属于张扬肆意的人。
曾见过一次球场上的林景舟,那是本科时期药学院与材料学院对抗的篮球赛。
林景舟不会像有些男生为了出头霸占着篮球不放手,甚至在丢球后挤眉弄眼地对着空气投篮。
很自然,一切都很自然。在恰当的时机传球给队友,队友投中篮后他会笑着拍背以示祝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轻盈。
轻轻一笑,很是张扬。
在她的内心深处,是羡慕这样的人的。
林景舟、马真真都包括在内。
有点不知所措。
用慌乱的动作填满内心的空洞,又往嘴里塞了个小馄饨,这次忘记了吹凉。
好烫好烫。
舌头像是被针尖刺过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田甜的愤恨紧跟其后。
【田甜:渣男!!!手上还带着戒指呢!】
【田甜:我要脱粉回踩!!!】
佟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伸手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婚戒。
周一下班后,佟霖也没了什么心情逛街,在商场匆匆扫了眼,买了条与婚戒同品牌的K金项链,在柜姐的帮助下用项链把婚戒戴在脖子上。
项链配婚戒,很好看,简约不缺设计。
价格也很好看,三万块,佟霖刷了自己的卡。
那天余菲面露难色望着她,欲言又止,“完了。”
“你沦陷了。”
真的吗?
佟霖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男女关系从来不能以爱与不爱为界,跨过这条界就是爱,没跨过就是不爱。
这样太过绝对。
她只能渐渐察觉到一种模糊隐晦的界限在日复一日的简单平淡中漫延来开。
佟霖从小就没有带首饰的习惯,她总觉得这样身上会被东西束缚,不太自在。
但她会在洗漱前小心翼翼地在干区处摘下项链,又因为担心忘记再戴上,有事没事就摸摸胸前的戒指,确定它在不在。
七天,养成了爱摸戒指的习惯。
尤其是在失眠夜,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她用手握住戒指,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听见林景舟回家的声音,才睡沉了过去。
一觉醒来,婚戒在手心刻印出凹凸不平的印记。
此时,婚戒在手中找到了自己的印记,手心的温度渐渐捂热合金材料。
馄饨冒出热气白雾,熏得人睁不开眼,泪腺比想象中更发达。
人在感冒的时候就是容易伤感。
如果这就是爱情的界限。
那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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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口味偏好也是淮扬菜之类的,相比爆炒咸辣的湖南菜,他的取向更偏鲜偏甜。
当下大部分淮扬菜馆都经过了新式创意改造,有些创新缺了点记忆里的味道。而这家饭店确实算得上为数不多的正宗淮扬菜。
饭桌上都是些你请我请的虚伪陈词,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作为成年人也能应付。
长明药业和A大横向课题合作的成功里少不了他曾在其中的催化剂作用。
今天这饭局,他必须得来。
长达一周的高负荷工作让他疲惫不堪,看着桌上的红烧狮子头、古法盐水鸭、蟹粉汤包、鱼头佛跳墙,掀不起什么胃口。
没胃口的时候,就想吃些辣味开胃,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佟霖。
她的厨艺不佳,但做辣椒酱的手艺一流。
在熏得满客厅都是辣椒呛味时,她瘪了瘪嘴吐槽,“下个房子不要再装开放式厨房了,中看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