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觅芽子
阮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问题,她有些不知所措,吞了吞口水,还是别扭地道歉:“sorry,阿漓。”
是她着急了,她明明知道,阿漓为什么拒绝不了的。
她对返回故乡这样所有的情绪扇动都拒绝不了,即便是很明显的骗局,她也深信每个人心里都有对故乡的眷恋。如果说这件事上谁有错,有错的应该是那种利用游子思乡心切行骗的人。
佟闻漓摇摇头:“没关系的烟烟,下次我不会被骗了。”
阮烟舔舔嘴唇,别扭道:“或许……或许他真的……真的也不是骗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佟闻漓:“他肯定就是个骗子,你说的对,哪有一个大男人向我一个小姑娘求助的,我下次遇见他,一定要问他要回我的钱。”
“你去哪里遇见他?”
小姐妹之间吵架很容易就互给台阶下了。
“说不定呢,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到时候我遇到他,我让小F摔他个狗屎。”
“小F是谁?”
“绕远了不是。”佟闻漓绕回来了,“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那个人,拿到国际证书的保镖,一手能炸一只战斗机的人。”
阮掀开眼皮看她:“有没有这么夸张。”
“是夸张了点,但真的很厉害,他就跟一个机器人一样,安全感爆棚,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阮烟嗯了一句,继续嗦自己的粉。
“对了,烟烟,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阮烟扒拉筷子的手一停:“还在找,这年头要乐队演出的地方少。”
她话只说了一半,其实她也并不是没有接到试演邀请。但演出完毕后,对方要么就是看着她的资料皱着眉头说乐队主唱是个女的不好弄,要么就是暗示地说乐队招满了,但酒场的姑娘还缺。
今天他妈的那大肚腩竟然问她隔壁红灯区缺人问她去不去,她一气之下把他那地砸了。
但这些真到了她的嘴边,轻飘飘地成了一句:“总会有地方的。”
佟闻漓在那儿应和:“总会有地方的,烟烟,你可是西贡一姐,我就没见过比你更适合做主唱的人了,你简直就是为摇滚乐而生,摇滚乐天后!”
她那一连串的彩虹屁把阮烟逗笑了,“傻东西,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行了,走了。”阮烟吃完了,站起来,拍拍佟闻漓的肩膀,“这次碗留给你洗,下次我洗。好好的,别把刚开的店弄倒闭了。”
“瞧不起人了不是。”她拂开她的手,“我好歹也是老板娘,你见过哪个女孩子还在读书就有自己的店了,古往今来我也算杰出能人了好吗。”
“行,能人,回见。”
*
阮烟说的弄倒闭倒也不至于,但也就是赚不了什么大钱。
她还有些课程要上,店不能一直都开着,流动的生意就差些,但好在孔榕在花艺社团还有一席之地,雷厉风行地跟她弄到了好几个小场所的布置。
佟闻漓忙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忙的。
这一段时间里,她没有再和先生见过面,只是跟finger打过一次照面。
那天佟闻漓出门遇到了一大早就站在那儿的finger,他身后还矗立这一个大箱子,见到佟闻漓给她介绍到说这是先生让他送过来的。
佟闻漓让他搬上了楼,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电冰箱。
这可是稀罕物。
佟闻漓拿着说明书研究了半天后研究明白了能冷储保鲜后,又让finger帮忙把冰箱搬到了工作室。
阴凉低温倒是很适合储存鲜花。
这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佟闻漓就也没有先生的消息了。
她偶尔在店里看书,累了抬眼,看到窗外掠过的人群,有些憧憬他可能会在某一天出现,却又习惯他总是这样的行踪不定。
越南没有冬天。
她觉得,现在应该快到了冬天了。
理想中的冬天叶子会落,冬天会下雪。但窗外的植物却长青,气温依旧是那样的舒适宜人,这让她产生四季从不变化时间从不行进的错觉。
也偶有情侣互相牵着手来到她的窗台买一束花,她细致地包好后,女孩脸上总能浮现那种惊讶和满足的表情,她觉得,鲜花真是一样好东西,人们互相相爱,互相表达,也共度一生。
至于她自己——学校里也有一些对她表达过仰慕的男生,他们也跟来到她窗前买花送给心爱的女生的男人一样的诚恳,专门给她买过直白象征着爱情的玫瑰,可她一朵都没有收下。
她知道的,属于她的那朵玫瑰早就出现了,被她锁在了柜子里,不知枯萎地锁在心里。
————————
不知不觉中,圣诞节就快要到了。
学校里的一帮留学生张罗着过圣诞节。
他们通过孔榕找到了佟闻漓,说越南的圣诞节虽然看不见大雪和圣诞老人,但他们想看到全世界热烈的鲜花。
佟闻漓学着他们奇怪的饶舌,在那儿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炎热不退,鲜花不谢!”
许是她的热情,让那帮留学生也跟着热情高涨,这聚会吆喝到后来就不是国立大学的事情,他们近乎是把整个河内的留学生都叫来了。
这让场子越搞越大,最后他们向学校申请了一个小礼堂作为他们的派对场所。
佟闻漓一个人搞不过来,但她又没有多余的预算去请经验老道的花艺师,只能带着几个愿意做兼职的花艺社同学帮忙一样搞。即便是这样,因为她白天还有偶尔的课程,所以做起活来只能在傍晚到夜里。
她在自己的店门口索性挂了一个店主外出,暂停营业,一头扎到派对现场。
她太累了,一时半会真的接不下任何的工作了。
晚上11点,佟闻漓啃着个面包瘫坐在那儿拧好最后一颗固定花架的螺丝。
从明天开始一直到圣诞节,这里都会举行各式各样的活动。鲜花保存不易,所以很多花她都是今晚上才拿过来的,就怕凋谢了不好看。除了大花架之外,桌面上的花束她都用水培来保鲜。
由于太晚了,她不想耽误学妹们白天上课,所以后面她就自己一个人弄了。等到弄完这一切的时候,佟闻漓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随手擦了一把汗,身子弓在一起,机械地咀嚼着嘴里没什么水分的面包。
教室的门上传来几声敲击声,那声音听上去不紧不慢,像是一种询问。
佟闻漓有些奇怪,这个点了还有谁来这儿。
她收起自己的面包,掸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面包屑,抹了一把自己汗涔涔的脸,把门打开。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傻了。
无边黑暗的走廊上,他站在那唯有的一盏灯下。
*
“先生……您、您怎么来了?”她惊讶万分,连说的话都有些带着不敢相信。
“我去了你的店等你,见你迟迟不回,又去了你住的地方,见屋子的灯依旧不开,猜想你可能还在学校,路过留学生宿舍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布置圣诞节的事,我嗅着钱味就找到了这里。”
他在外面插着兜,闲适又慵懒,完全没有半夜赶路的狼狈:“果然就在这儿。”
他走进来看了一圈:“小东西,赚钱不要命了。”
“只是偶尔这样。”她又惊又喜,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在那儿笑。
他转过头来,见她的鼻子上还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一块脏污,又想起刚刚从窗户里看到她,她穿了一身大码宽松的工装牛仔裤,头发被扎起来包进牛仔帽里,只剩精巧的五官还露在外面,显得很少年气。
她用扳手扭螺丝用力的时候憋得脸通红他也看到了,她累的连五官都没有神采坐在那儿吃干瘪的面包他也看到了。
他原以为这几年她长成一个独当一切的成年人后他就能收起那点不忍,但看到她现在跟没事人一样又对他笑,那点从来就是“世界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乐观让他心里莫名地有点疼。
于是他转过身来,盯着她。
“您看着我干嘛。”佟闻漓被他看得古古怪怪的,脖子下意识地往后缩,把脸别过去。
下一秒,她的脸被迫摆正。她瞳孔放大,只见他已经抽出了他那条白色的西装口袋巾。他虎口把着她的下巴让她不能动弹,但手里的动作却很轻,他用那口袋巾一点一点地替她擦着脸。
他的目光专注又认真,动作轻柔地像是对待一件刚出土蒙着尘的艺术品——擦拭脏污,扫清尘土,珍视如掌上明珠。
佟闻漓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口有点酸,心里肿胀的伤口好像流脓一样。
她甚至在那一刻,有些责怪他,为什么他每次都要出现,她自己明明过的好好的。
如果他不出现的话,她现在就不会有这样让人琢磨不透的矫情和委屈。
可她偏偏又沉溺在他细致的温柔里。
在他那双此刻如幻觉般内敛又深情的眼里。
第37章 悸动
两人从教室出来的时候, 已经是快晚上十二点了。
灯光把两人的身形拖得很长很长。
佟闻漓想起刚刚被他擦完后丢了的POCKET SQUARE,那装饰用的精致布料每每遇到她,都发挥它最朴实的一面。
她最后只看到那白色的绸缎面料上沾上她脸上的脏污。他擦完了之后叫她小花猫。
“说你工作不拼命, 半夜十一二点了还在搞。说你赚钱拼命吧,店门口连个联系方式都不贴。要是有顾客找上门来了,去哪里找你?”他最后站在那儿说的话像是教训她, 但语气又不像。
“赶完这一单我就打算休假了。”她这样解释道:“先生,圣诞节要到了。”
对面的人像是对时间的流失和节日的到来没有那么多的感知:“算着日子, 是到了。”
“您会回法国过圣诞节吗?”
“嗯, 去巴黎。”
“嗯。”她应了一声。
带点凉意的风吹过来, 吹起她外头针织衫的下摆,但即便是北半球的冬天,他们也只需要穿得单薄。
“先生,越南好像只有一个季节。”她抬头, 迎风说到。
“嗯?”他微微侧头看她。
她停住脚步, 转头回望他,“先生, 越南从不下雪,是吗?”
他也随之停下:“是。”
“巴黎会下雪吗?”
“正在下,今年的雪特别大。”
“北京也会下雪。但广东不会。”她身体转过来,笑着荡起一个酒窝,说的是广东话:“先生, 我小时候跟我阿爸去过一趟北京, 那是我们的首都, 是中国的心脏, 你见过下着雪的故宫吗?红墙黄瓦,白雪皑皑, 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雪景了。我回来后就缠着我阿爸问,广东什么时候下雪,可我阿爸说,广东不会下雪,就像越南一样。可我觉得圣诞节到来,有雪才更浪漫,毕竟街道上卖的圣诞装饰品,都带着雪花,穿着厚厚的冬装……”
“护照带了吗?”他突兀地打断她的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