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觅芽子
他回头,看到在那儿“恶战”的来福,在那儿高声叫它:“来福,过来。”
来福瞬间冲过人群,跟了过来。
他们快速丢了人群,绕过前厅,来到安静的后厅。
“来福,快找,快找阿漓。”
来福垂着尾巴,贴着那地板使劲地嗅着。
长廊尽头黑黢黢的只剩下他们两个的影子。
脚步声落在地板上透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它带着他打开被锁上的门,循着黑暗的台阶来到底下一楼。
缺氧的环境滋生了雨季的霉潮,昏暗的地下室里简直就是个渗着水的囚牢。
他踩着那些水渍,他从来不会失去理智,可当他真的看到那一滩滩脏污的泥水的时候,却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害怕和心疼。
他记得她说过,她最讨厌下雨天了,最不喜欢潮湿的雨季。
来福最后停了下来。
他们面前是一堵暗墙。
死路了。
他抬头,潮湿的灯光下,他好像能感受到她就在墙的那头。
她抱着腿缩在角落里,身上湿漉漉的,跟第一次他在码头的礁石上,见到的她一样。
*
佟闻漓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也不知道小F能不能找到她。
她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来了,不逞口舌之快了。
周围的潮湿带走她身上的温度,她觉得自己快要失温了,只能把自己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块。
这个密室与外隔绝,她看不见外面的天光,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能感受到这个四四方方的密室外面好像有个水帘洞。
和她小时候看过的西游记的动画片不一样的是,这个水帘洞的水没有那么大,不是哗啦啦,而是滴、滴、滴这样的声音,这让她一度在想,是不是孙大圣被关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后,水帘洞的水都流光了。
她也被关了五百年吗……
她的头很沉,眼皮也很沉,身上有时候冷,有时候又热。
这个窄窄的暗室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她靠着的唯一一个落脚的地方像一块突兀在海边的礁石,那一小点地方好像会随时因为再一次的浪潮掀起而消失一样。
这让她又回到去等佟谷洲回来的那个暴雨的那一天。
从头到尾的潮湿让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里一样。
她像只被雨打湿飞不起来的鸟一样苟在那儿,直到她觉得撑不住了,她飞了太久了,要休息一下。
她的眼皮慢慢合上,要坠落的那一瞬间,一道金光刺眼,有人慌张跑进来。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阿漓!阿漓!”
“佟闻漓!”
她看到他了,她第一次在他从来内敛又淡漠的眼里看到那叫做紧张和害怕的东西,她张了张嘴唇,不知道声音到底有没有发出来。
他抱起她的一瞬间,黑暗和潮湿不再抓着她了。
就连压着孙大圣的五指山也在她面前崩裂成一片碎石。
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她的意中人会踏着七彩霞云而来。
她躲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想:世界上真的有他这样每次都会在她脆弱的时候出现的人吗?
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大梦啊。
第55章 沉沦
佟闻漓那天发了高烧。
黄家的秘室是来福发现的, 也是后来警察带着一堆人逼着黄坎打开的。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她常用的那个帆布包,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里, 身上滚烫,却又在冷的发抖。
医生配了抗生素,打了点滴, 佟闻漓在那儿躺了一天,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她醒过来的时候, 看到外面好像已经不下雨了, 远处天边吐白, 一圈圈的橙黄色的光染着云层,那炙热的阳光还未完全暴露,窗外的植物嬉戏在这一片暴晒来临前的凉爽里。
她缓慢地扫了一眼天花板,发现她并不在庄园的小阁楼里, 但这里的陈设她是熟悉的, 因为她来过,那是先生的房间。
她的目光也扫到坐在她床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的人。坐在那湖蓝绒面沙发上的人衣着甚至有些凌乱, 额间的碎发耷拉下来,鼻尖甚至还有一道破损的血红,支着头在那儿闭着眼。
偶有一起酣眠的夜晚,她几乎都比他入睡快,醒得晚, 她鲜少这样看他睡梦中的样子, 拧着眉头, 似是不悦, 连睡梦里都那样紧绷。
她动了动好像有些僵硬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挂着点滴, 那一连续的声音吵到沙发上坐着的人,他醒了过来,几步走到她面前。
“阿漓,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那眼神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从来淡薄的秋水目里的紧张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她总是觉得他无所不能,也总是觉得没有东西可以让他流露出负面的情绪。
于是她摇摇头,看了看自己肿起来的手背,轻声说:“先生,我可以不挂点滴吗?”
“嗯?”他眼神随她的眼神看到她的手背,把她的手轻轻地移到他的掌心,而后用着掌心的温度摩挲她冰冰凉凉的手,“怎么了,手冷是不是?”
“那根针插在我的血管里,把人为配出来的东西放到我的体内,融进我的血液里,我害怕。”她作为一个很少去看西医的顽固分子,这样摇头说。
“阿漓乖,医生说你是病毒性感冒,要用一点抗生素的,我们再忍忍,马上就好了好吗?”
他伸手来揩她的脸,微微俯身,靠近她的眸子。
这让他鼻尖上的红痕更为明显了。
“先生,您怎么受伤了?”
“嗯?”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哪儿。”
“这儿——”她伸手去指他的鼻头,“奈婶没有告诉你,小F也没给你上药吗?”
他摸了一下鼻子,笑着说不要紧。
“是因为我是吗。”佟闻漓这样反思道,像是要挣扎着起来,脸上愧色难安,“先生,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明知道黄西昔找我肯定没有好事,我还是去了。”
他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她头下,把她扶起来了些,轻飘飘地像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哪有添麻烦。去怎么了,商会里人人见到都要尊称一声的阿漓小姐见到黄家下帖子却不敢去,说起来也不威风。去,咱还怕她不成,你可是花姐。”
他还和她开玩笑,一点都不责怪她,佟闻漓那点愧疚才好了些,她趴到他肩头。
他又把她抱近怀里,把下巴蹭到她的头顶,语重心长地说:“只是往后,阿漓要在我在家的时候去……我不在你身边,我会很不安心。”
“所以您还为了我的事情特地从法国回来是吗。”她闷闷地说,“先生,我没想到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我以为光天化日的,又是小F陪着我去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没想到……”
“你才几岁,二十出头的年纪,安安稳稳长起来的小姑娘,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的手段阴辣,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要这么说的,我倒觉得,这事源头上,还得怪我,你要不是在我身边,也不会遭这种难,又与你有什么干系呢?况且我早就不想和他们做生意了,正好借你这事跟他们划清界限。”
“嗯?”
他耐心地讲给她听:“黄家兄妹俩从前做的生意不怎么干净,我并不想染他们那些,如果不是我在商会里定下了规矩,他们甚至还想联合着商会里的商人们一起做那些。老路子走不通了他们就谋划着从清白生意里多套几分利,这些年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头天换日,我也纵着,为的是哪一天能掌握足够的证据。现在也该到了让他们清算的日子了。”
原来黄家兄妹真的有问题。
“那现在呢?”佟闻漓不由地想问,“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已经有举报人掌握实质资料去举报了,人都已经被拘留了,再加上非法拘禁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时半会,他们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举报?谁是举报人?”
“你看你,一醒来就这么多问题,这些事轮得到你烦忧了?你安心养病。”
“你说说嘛。”她拽了拽他衬衫的衣角,“先生,我在那儿被关了五百年,人间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知,您跟我说说。”
他拿她没办法,笑着说道:“奈婶给你煮了点燕窝粥,你要是乖乖喝一点的话,我或许能考虑再与你讲讲。”
她点点头,算是乖乖同意。
——
粥被他拿上来的时候,还热乎乎地冒着热气,他用勺子翻了翻那粥,在嘴边吹了吹,喂到她嘴边:“张嘴。”
“你先讲。”她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自己,倒是不想吃亏。
“要我哄着是吧。”他被她气笑了,伸手把粥递给更过去些,“你张嘴,我就说。”
佟闻漓只得张嘴。
但燕窝粥带着一点点她不太能接受的腥味,她闭着嘴巴忍了忍:“到你了。”
他手里的碗没放下来,只是坐在她床边,跟她解释道:“Lyrisa这些年,掌握了不少黄坎的证据。”
“Lyrisa?”佟闻漓有些惊讶,“可是她不是坎爷的……?”
他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黄坎从前不在西贡,据说是前妻过世后才来的西贡。”
“他的前妻,就是Lyrisa的姐姐。他们姐妹俩从前相依为命。Lyrisa的姐姐从前是个卖酒女,Lyrisa那个时候读艺术职校的所有学费都是她姐姐一瓶一瓶卖出来的。她的姐姐后来在一次酒局上遇到了黄坎,黄坎这个人风流成性,但惯会甜言蜜语,一来二去Lyrisa姐姐就怀孕了,这黄坎吧,还真就娶了她做妻子。但Lyrisa说,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姐姐身上总是带着伤,常常掩面哭泣。”
“是黄坎动手了吗?”佟闻漓是见过他是怎么对Lyrisa,她不难想象他也会这样对待他的前妻。
“是,最后Lyrisa姐姐无法结束婚姻,最后选择了结束生命。”他这样总结道。
是怎么样无望的婚姻让她连生命也放弃了呢。
“所以Lyrisa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亲手把黄坎送进监狱吗?”
“是的,这些年,她隐姓埋名。”
这就不难理解事业如日中天的Lyrisa突然退圈嫁人。
她的心里本来就不是为了爱情,也不是为了事业。
佟闻漓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先生,所以她找到了您是吗,她知道要长得足够高,开的足够艳丽,才能引来那采蜜的蜂蝶。”
他再舀了一口粥送到佟闻漓嘴边。
佟闻漓悄悄摸摸地躲开,提溜着她黑乎乎的眼珠子问:“所以从前,您和她的那般交往,都是假的?”
他听完后把勺子放在碗里,审视她:“佟闻漓,这你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