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窦姀转头看她:“我?之前不?是问过你,愿不?愿跟了二爷么??”
春莺一听便悟了,脸浮出喜色,红滴滴地低下头,急急忙忙跑开喊芝兰。
夜晚来临时,窦洪在庭院办了筵席,招待范郎与魏氏。而今日的主?儿,是云湘。
窦姀早早在清心斋的竹林边上等人。
她与魏攸未曾相约过,所以她并不?清楚,究竟能不?能等上他?
虽然?魏攸在藕香亭,可家中下人仆婢不?少,人多眼杂,藕香亭还有主?君和大娘子,窦姀并不?能在那逮人。唯一能赌的地方,便是这清心斋。
清心斋,是她与魏攸在窦家初遇之地。
白日时会有两个小丫鬟来打理清扫,傍晚便落下锁。这清心斋外还有一片竹林,幽然?宁静。
临近盛夏,这竹林附近虫多,因此下人们来往时便不?爱经过此处。在窦姀看来,这却是一会面方便之地。
竹林里,窦姀坐在石凳静静等。石桌上只留一盏灯笼,芝兰便在林外放风。
半个时辰过去?,也不?知是不?是灯笼招虫的缘故,蚊子一只接一只的飞来。
窦姀百无聊赖,已经拍死数十只了。
她正想把这灯笼挪到不?远处的地上,一起身?,便听到左边传来的清脆声?:“你在这儿等我?很久了吗?”
熟悉的声?音,温和亲切......如清泉上石,泠泠动听。
窦姀一怔,连忙欣喜地转头,正对上魏攸含笑的眼眸。
月色竹影下,他提着一盏灯,青衣襕衫,站得笔直。
瞧见?她,便抬起手,瞥了瞥自个儿灯笼旁围着转的几只绿色小虫,不?忍皱眉道:“这里飞虫如此多,你也不?知回去?,就爱给人家喂血是罢?若我?不?来,你就要一直等下去?吗?”
窦姀绞着手帕,脚跟因着喜悦轻轻踮起。
不?答,只有莞尔的笑:“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去?处,可见?我?赌对了,你还是找来了呀。”
魏攸失笑片刻,却低下眸默默道:“我?想见?你,明明你就在窦府,却不?知该如何见?到,也不?知你是否知晓我?来了......于是我?便找上了这儿,看看是否见?旧月故景,就能忆起咱们的往昔?如此也当今日见?过。”
窦姀听他一说,不?禁抬头望了望月牙。但见?月色盈盈,清风过林,与他们去?年在清心斋,一起走竹间小道时并无二般。
只不?过那时是深秋,而如今,已是初夏蝉鸣的开始。
她一笑感慨:“都要一年过去?了。”
“是啊......”魏攸也追随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夜空,叹道:“有时候真想年岁走快些,岁岁年年都是如此,倒真没意思?。我?不?想见?的人,日日能见?到。而我?想见?之人,却不?在身?侧,与我?相隔着一轮明月。要能直接走到来年我?上门提亲的这日,该多好。”
窦姀心头跳动,脸随着红了,连清风也散不?尽。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瞧向魏攸,忽然?试探问道:“有一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愿早些上门提亲...就,就在这个月如何?”
第29章 引诱
此言一出, 周遭寂静。
魏攸显然是被这话震住了,双目倏而睁大,问?她?为?何?又怕窦姀误会,赶忙解释说:“我、我不是不想!为何如此突然, 小?娘子是不是遇上难事了?”
她遇上的自然是难事。
弟弟的事难以宣之于口, 是不能说的。
窦姀抿了抿唇,轻声道?:“若你觉得操之过急, 不妥也无妨的, 我这提议本就唐突,只想问?问?你方不方便罢了...”
魏攸见她?不肯说, 虽然很想知晓, 却也心知不能再问?。
其实方才窦姀问?他?,可否提前提亲时, 他?心中一下喷涌而出的是喜悦。若非要顾忌到窦知州和云筝心里是否舒坦, 他?早便遣媒人上门了!
魏攸见她?似乎有些丧气, 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我自是愿意的,若要提前,我这儿倒是不难, 回头?我便打点, 与家中说一下...倒是窦大官人和筝姑娘那儿,你......”
比起?窦平宴的事,窦姀觉得主君和云筝那儿已经不算什么。嫁了就能离开,反正她?和云筝早有过节, 窦云筝也厌恶自己,倒不介意多加这一桩。
窦姀刚要应下, 忽然,芝兰从竹林的另一头?跑来, 附到耳边小?声道?:“姑娘,奴看见二爷的人往这边来,就快到了!”
她?脸色一变,急忙告诉他?有人要来了!
好?在?魏攸反应够快,不待窦姀指示,人已经快步往竹林深处闪了。
与此同时,身后正好?传来窦平宴的脚步声。
“阿姐。”
这一声,叫起?她?浑身鸡皮疙瘩。
灯笼照亮了地?上的竹影,他?的脚步也随之停在?跟前。
窦姀不知道?魏攸躲好?了没,弟弟的事又不想让他?知晓。索性拽过窦平宴的衣袖便往外走。
他?倒是配合,任由她?拉着袖摆走。
等出了竹林有一段路,窦姀才松开手,低声问?道?:“你怎么往这儿来了?”
“这句话该我问?阿姐才对?。”只见他?唇边勾起?一丝笑,像是冷嘲:“那日?分开时,我都跟你保证了不来找你,可你...为?何却不遵守承诺?还来见他??”
这话说得她?心惊。
明?明?她?还留了芝兰在?外头?放风,刚刚魏攸闪得极快,窦平宴还是才来的,按理说并没有瞧见人。
她?不知道?弟弟是否在?诈自己,只好?否认:“我见谁了?我丢了首饰,不过在?这里找而已。”
窦平宴倏而盯紧她?:“阿姐真当我心是盲的?明?知你喜欢那人,他?既要登门拜访,我怎么可能一点准备没有?”随之冷哼,“他?一从席上离去,我便过来了。我对?你的承诺做到了,你为?什么做不到?”
虽在?质问?,听起?来却没多大恼意,反而委屈更多。
窦姀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见,她?在?竹林与魏攸说的话,他?并没听见,还以为?只是两个?人相见罢了。
窦姀大多数时候,还是乐意跟弟弟好?好?说的。即便他?对?自己的心思再不堪、再怪异,可那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
见着他?委屈,窦姀的声音也终于软了些:“想见一人,这情意哪是说舍就能舍的?总要一点点断开吧?”
窦平宴闻言沉默,拉上她?的手腕,就往玉京园走。
她?起?先蹙眉,想挣开来着。忽而便想到自己的谋划...这一趟去,没准能借个?东风。
到了玉京园,只见园子里黑黝黝一片。
比起?大娘子院里阑珊的灯火,笑语环绕的仆婢们,这里倒是冷清很多。窦姀想起?弟弟确实更喜欢清静,所?以伺候的下人也不多。
窦平宴让她?在?园子里等待。
他?走进屋,没过多久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匣子。
窦姀接过,打开看到时,不禁一愣:有一只翡翠剔透的玉镯,几?根攒丝珍珠金簪,一对?添香耳坠子,正是上回挑出来的那些...
见她?连忙合上,夜色下,窦平宴反而平静认真地?说道?:“既说了要送我心上小?娘子的,那便是送给她?。阿姐亲手挑的,也合该看中眼,不会不收吧?”
窦姀一默。
又听他?继续说道?:“还记得从前,阿姐为?我捕流萤,马上也要盛夏了,阿姐可能再为?我捕呢?就像从前一样。”
捕流萤?
这的确也算不了什么事。窦姀想起?从前两人相伴的时日?,既想应下,却又觉得这样很怪,也不该再做......
她?再次沉默了。
夜色宁静如水,偶尔能听见几?声风吹草动。
他?也不吭声,只眼底精光转个?不停,像在?寻思什么。
末了,竟是戚戚一笑:“我和阿姐注定回不去从前了么?早知如此,那天我便不该气急攻心,把一切都抖落出来......我从前觉得,即便世人都厌我,觉我不伦怪异,可总有那么一个?人,她?会懂我,即便她?不肯接受,却也不会不理我、怪罪于我、恨我......如今想来,我真是自作多情,以后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窦姀听着,心头?没来由一酸。想着弟弟小?时候没人搭理,也确实过得不如意。
她?刚有些动容,正想开口宽慰,登时又把话吞了进去。
宽慰什么?
还能怎么宽慰......?
难道?还要像从前一样说,阿姐会一直陪着你吗?
窦姀立马就觉得不对?了。
见她?不答,窦平宴忽然又开始轻轻拉起?她?的手,瞅着说:“阿姐,你忘记我身上的伤了么?也是,你怎么会记得呢,连我自个?儿都要不记得了,那些针眼都是不留痕的,长大了后,它们也都消失了......可我心却还疼着,唯一在?乎我,知晓我秘事之人,也要抛下我,离我远去了...我们既然彼此珍重,为?何,不能待在?一起?一辈子呢......”
窦姀瞧着自己被轻轻拉住的手,想起?他?的旧伤,曾因玩闹心过重,被大娘子用一根根的针做惩,竟还真有些动容了......即便不是男女的喜欢,那也是喜欢,为?何不能相守一辈子呢?
他?就好?像一只心魔,在?循循善诱般。
窦姀蹙起?眉,似恍惚状。忽然,树梢一滴露珠坠落,透进了她?的眉心。
这冰凉的刺激,她?一下清醒起?来,立马快刀斩乱麻——不伦便是不伦,没名没分待在?一块像什么话?真是要恶心坏自己!
她?本想从他?掌心中抽回手,忽然想起?自己的谋划,便假装信了那般,淡淡笑道?:“好?弟弟,阿姐怎么可能舍得了你呀......这样,我那儿还有两坛自个?儿酿的槐花酒,我喊芝兰去拿。咱们姐弟俩今晚喝个?痛快,喝过后就当忘了先前那些不好?的争执,以后还回到从前,都是彼此最珍惜的亲人,是姐弟,谁也分不开我们,如何呢?”
窦平宴闻言,眉似乎不明?显地?皱了下。
却依旧淡笑道?:“好?。”
窦姀喊完芝兰后,便拉着弟弟进屋。
屋里点起?烛灯,明?亮一通,姐弟两个?闲聊了会儿。等到芝兰回来,窦姀出屋拿酒时,看见春莺也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春莺正照她?清早说的那般,打点得十分标致。
本来春莺也才是个?碧玉年华的小?丫头?,相貌也不赖。如今细细一番收拾,挽了娇俏的流苏髻,粉带系着,带梢下垂于肩,鬓边别了两只玉簪花。略施粉黛,红唇莹润,清美?而不落风俗。
窦姀很满意,悄悄给春莺示意一眼。
她?提着两坛酒进屋,窦平宴正坐窗边等着。他?的目光含笑而柔和,像是真正回到了从前那般少年,眼底已经丁点偏执和占有都没有...
窦姀只看了一眼,便施手给两边金樽倒上酒。
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窦平宴毫不意外地?闻道?,笑说:“阿姐这两坛,倒是比从前的槐花酒浓郁一些。”
她?拿酒坛的手一顿,忙也笑道?:“正是呢,上回那坛只酿了数月,这两坛可是姨娘好?几?年前就埋下的,自然浓郁些呀。”
窦姀说完,便把金樽递到他?面前:“尝尝如何?”
窦平宴看一眼她?,倒是垂眸接过。
一盏吃尽,方是笑叹:“是好?酒,酿了几?年和几?月的就是不同。”
她?连连点头?,又给他?续上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