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嗯。
窦平宴想,这点孤寂的路算什么?如今自己可是有家室的人,有妻有孩,只不过那?个孩还未出生罢了。
他有时常常担忧,她在家中?会有什么事?么?
应该不会有吧,毕竟他们拿的可是一对通灵相配的玉珏,一块赐福用,一块挡灾用,阿姐的福分可是天?定的。
寒夜行车,风猎猎,雪漫漫。
有一个夜晚,在临路驿站里,窦平宴忽然做了个梦。
他梦见那?一天?她和马姨娘逃命,张伍拖她跳江时,一个不慎张伍松了手,她就沉进了江底。他吓疯了,也忙跳下去凫水救人,可他一直游,一直找,都没再找到过她。
窦平宴从睡梦中?惊醒,冷汗直冒,不停在枕边摸索着玉珏,那?块她唯一和他牵连的玉珏。
直到摸着了,他心才定,长长舒下一口?气?。
抵达上?京的这日,窦平宴没去找外祖母云家,而是先在街上?转了转。
上?京人物繁阜,天?杰地灵,街巷四通八达。故有先人曾来此地,题下梦华录序。
小年?跟着窦平宴走在热闹的街上?。
小年?从未来过上?京,也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很是心奇。时不时左瞧瞧右看看。
街头的新奇玩意很多,多的让人数不过来,都要看花眼了。
没走一会儿,却偏偏见窦平宴驻足,在看一家卖拨浪鼓的小摊。
小年?还以为这家摊子自有过人之处,也不禁瞩目打量了几分——只见那?一排排鼓面上?彩绘着两个小小人儿,两根鼓绳像是小孩的辫子,转起来声响清脆。
看了半天?,也没觉这拨浪鼓有何新奇之处...
那?小摊贩子见客来,高?兴叫卖道:“客官可要瞧瞧!我们这鼓一做完就拿到庙里焚香拜过,保管您家小童平安,得天?孙娘娘照拂呢!况且咱们皮面描的小童如此可人儿,您家小童肯定也喜欢!”
小年?见着摊贩都要夸上?天?了,不屑努努嘴。一转头,却见窦平宴听得神?情专注。
一想便猜到肯定要比寻常的拨浪鼓贵上?不少。小年?默默翻白眼,问那?摊贩:“这么神?乎的物什,还能保平安,不会比人命还贵吧?”
“哎呦客官,您说到哪去了!”
卖家嘿嘿一笑:“不贵不贵,只要五百钱!”
“五百钱......!”
小年?简直目瞪口?呆,刚想问摊贩,难道这鼓镶金了?
却见窦平宴放下一锭银子,淡然一笑:“拿两只,我要了。”
小年?:?
虽说二爷不缺钱吧,但,从前也绝不会白白让人宰啊...
一个月后,春闱放榜。
窦平宴会试时便已是一甲的榜眼。
再一个月后,在保和殿殿试。无论是所作文章,还是高?台下策论对答,皆得官家青睐,金榜题名,乃三鼎甲之一,最终成功进了翰林院,授庶吉士。
榜文一出,贺喜之人纷至沓来,上?京的云氏府宅门庭若市。
云太?尉,也便是窦平宴的外祖父,早先听闻这个外孙聪慧好学,本?来他指望能在春闱榜上?有名,便令人极欢喜了,没想到最后竟在殿试得了榜眼!
天?知道,云家世代武将?,还未出过连中?两榜的进士!云太?尉欣慰地拊掌大叹,没想到自己耄老之年?还能沾沾外孙的光!
他大喜过望,人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更是为此大办七日喜宴庆贺,招待来客。
而这一天?,窦平宴打发去江陵的亲信也回来了。
他翘首以盼了多日,连春闱揭榜都不曾这么紧张过。一听闻亲信快到了,清早下雨,天?一亮他便撑着伞,独自站在家门口?等。
可一切都始料不及。
亲信到家,却没拿到阿姐的信件。不仅没有,反而还告诉他,窦姀已经不在江陵了!
窦平宴像被?雷劈了般,嘴唇僵冻,死死没有动静。
第54章 梦碎
一个?月后。
马绫玉已经带着女儿和丈夫搬了新宅。
正?巧这新宅也在桐花巷里, 家里零碎的物什搬起来不费劲。从巷头到巷尾,短短一趟,只稍请牛车拉五六趟就够。
至于?原来那间铺子,夫妻俩也不卖掉, 打算留着储放小山堆的木料。
新宅是个?二进院落, 是用马绫玉和?张伍这两年做木活,所攒下的积蓄买的。同时?为了新家, 夫妇俩又添置了一些新衣新柜。
不过张伍本就极擅木工, 家里很多箱柜、椅凳、小?榻都是他亲手打磨的,因此钱财倒是省了不少, 大多只用在买木料上。
就连魏攸, 也已在扬州落了户。
他离家时?有带不少钱财,买一座宅院绰绰有余。没过几日, 又从人牙子手上买了几个?小?厮和?丫鬟。
六月初七, 魏攸让人抬了一担许口酒登门?, 作许婚的信物。
屋内,窦姀望着?地上几坛绑着?罗绢红花的酒,不免问道:“这酒去年在家中不就送过吗?怎么又送一回?”
一说完, 她便被马绫玉嗔怪敲了脑袋。
魏攸则笑:“去年是以魏家长子的名义求娶小?娘子, 但今日不同,是以我魏攸自己的名义。”他说完,媒人便递上合婚庚帖。
只见这回的细帖上,除了生辰八字和?财产之外?, 不再有魏氏祖宗三代的名讳,只有他和?他的母亲。
“你可会?介怀我无父无家, 孑然一人,如今只是府衙里的七品主事?”
窦姀闻言一笑, 忙和?马姨娘一同将筷子和?活鱼放进他送来的酒坛里,做回鱼箸的礼节,“那郎君可会?介怀我什么都没有?”①
“又是打哑谜,真是要急死人!”
马绫玉正?在擦拭木桌,手一停,抬头嗔笑:“只是如今没有,又不是以后没有。主事也好府尹也好,魏郎才高八斗,日后定会?有大作为的!”
......
这天窦姀和?魏攸上街,见那告示墙上贴的榜文,是今年一至三甲的进士名次。
告示墙前围着?热议纷纷的乡亲们?。
她停步注目,一下便看见弟弟极显目的名字。
魏攸也看见了,下意?识望向窦姀。
只见她似是欢喜的、欣慰的,可自己心头却拂开一抹忧心。他不知这抹忧心从何而来,许是见过她弟弟看向她时?的眼神。
那不是寻常姐弟该有的,而是含情又偏执。
他听?说过这个?窦家二郎虽是面常有笑,待人客气,可对谁又都淡漠疏离,只有待她不同,格外?惦记。
这其中渊源,他似懂又非懂。魏攸两眼瞄向窦姀,也替她高兴:“会?试殿试连中榜眼,可见二郎实?乃人中龙凤,必定前途无量。”
说到窦平宴,窦姀忽然想到,当初便是昌叔一干人等护送自己离开的江陵。
当时?为了途中性命安危,不得不由昌叔等人护送。
偌大的扬州,虽说底下还有江都、江阳、六合、海陵、高邮、扬子、天长这七县,找户人家无疑海底捞针。可若窦平宴铁了心要找,不怕折腾,也不是没有被找到的可能。
窦姀想到这儿,忽然看向魏攸。
彼时?晨光尚好,明?媚的光线落在他眉目间。他脸上笑意?如朝曦芒芒,蓬勃温暖。她一下便愣了,只觉世间安逸也不过如此。
窦姀红了脸颊,遂低头说道:“我们?早些成婚如何?”
趁着?现在日子还算安宁,早些成婚。若是再拖,她总怕生了变故。
说完,手已被人悄悄拉上。
窦姀微诧的抬眸瞧他,他脸也红烫,低声说:“好,某求之不得。”
相伴的这半年以来,这是他第一回 拉上她的手。
先前两人从来只是发乎情,止于?礼。等到她如今渐渐表明?愿与他结为夫妇的心迹,魏攸才破天荒大了一回胆子。
见她轻轻笑,他一紧张,忍不住抓耳挠腮——奇怪...从前也算随意?张扬,现在反而要被小?娘子笑羞怯,哪有这么没出息呢......
......
每逢过节,魏攸无论府衙的事再忙,日暮时?都会?提礼来到桐花巷。
有时?是些羊肉、鱼肉,有时?是些首饰、缎布,窦姀亦有回自己做的绣品,如挂屏、枕顶等。
七月初七,乞巧节。
良宵好景,窦姀和?魏攸五亭桥下放莲灯。
今夜七夕,河边多是年轻的男女。少女们?穿着?彩衣绸缎,点绛唇画花钿,眉间炽热如火,一个?赛一个?的美儿。
窦姀本在河边放了莲灯祈愿,忽然彩缎拂过,她闻到了极香的胭脂味。
窦姀一回头,便见身旁有个?小?娘子眉如黛,点了花卉靥钿,面上是檀晕妆。那小?娘子朝她一笑,真真是沉鱼落雁。
她稍一出神,脑袋便被魏攸敲了下,叮嘱她专心祈愿放莲灯。
窦姀回头瞧他,竟问出了普天下小?娘子都爱问的:“你不觉得她甚美么?”
魏攸将一只题好字的莲灯放在她手心,便笑道:“自然是美。经上便有一句怎么说来着??其出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窦姀轻咳两声,耳尖一红,转头放起莲灯。
季夏的晚风轻柔慢抚,微热却令人沉醉。
华灯初上,一只只漂在河面的莲灯光影斑驳,渐渐在天际没了影。五亭桥下热闹非常,有不少卖花、卖灯笼假面、卖面食、卖罗绮新衣的小?摊。正?正?是万家灯火,叫卖声此起彼伏,男女老少,人头攒动。
蹲太?久了,窦姀腿有些麻。
正?站起身,舒展一番胳膊。可眸光一瞟,浮光掠影中,河的对岸竟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闪过。
那身影颀长玉立,熟悉亲切,却让她恍惚想起在窦家的无数个?日夜,或许床幔里的一抹凝香、烛火下的一滴汗、还有耳畔的一声旖旎轻唤......半年过去了,怎么还是如影随形,没来由让她心头一窒。
窦姀惶恐,不确定是不是。登时?极目远眺,再想找寻那抹影子时?,已经消失在对岸的人堆中......
难道只是错觉?
似是而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