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崎
添加好友,交换姓名。他们之间搭起一座小桥。
服务员走进包间,细心摆上金汤龙利鱼、牙签牛肉、仔姜兔、火爆肥肠。转盘在服务员手中按逆时针转动。包间热闹,觥筹交错,友人交谈甚欢。
男士们谈论起基金和股票。有人问韦柯,“你买没?”
韦柯回答,“买了一点,白酒。”他是跟着设计院的同事买的,不买一点好像显得不合群。
男士们开始对股票板块评头论足。
“白酒不行,整个产业形势不好。你应该买新能源。”
“听说生物版块也不错。”
“得了吧,横竖都是亏。老话不是说么?连老太太都买入的时候,你就应该卖出了。”
“你们为什么都在买股票?”
“你不找点外快?现在生意这么不好做。”
“做生意还有点盼头。像我们这种领工资的,光靠那一点钱,怎么过?”
“人是小年轻,还没结婚。”
“还是年轻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再年轻又如何?迟早会变老,会结婚。”
“像我们这种年纪可真够累的,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得给老婆买包包,古奇阿玛尼巴宝莉,难喱!”
有人见韦柯一直沉默不语,便抛过话头,“你说是吧,韦柯?”这人其实比韦柯大了五六岁,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个同盟。
韦柯忽然被叫住,思绪漂浮回来。“我也……”韦柯回答,“我也还是单身。”
黄恩宜有意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女士们这边正热烈讨论育儿话题。饭桌上有一个姐姐,是一家私立幼儿园的园长,可以解决她们关心的入学事宜。
“想来想去还是私立好,一个班孩子少,老师就能照顾得更周全。”
“这样?要不我也加一个微信?”
“你家的才五个月,着什么急?”
“未雨绸缪。”
女士们之间隔了大半张餐桌。她们不约而同站起来,彼此靠近,最终在黄恩宜身后汇合,开始添加微信。黄恩宜觉得满世界都是她们谈话的声音,她听不懂,也提不起兴趣。
“说起来,我家小孩最近身体不好,眼睛总爱流眼泪,止不住。”
“那得去医院洗洗。”
“太小了,怕出问题。”
“五个月,可以洗了。”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不放心。”
“没事,我姐姐是市人医的儿科医生,我帮你问问看,她是专业的。”
“那感情好,我也有好些问题,你能帮我问问吗?”
“要不这样,咱们建一个群,有什么就在群里交流。”
她们开始了面对面建群。几乎所有的女士都参与了,唯独黄恩宜仍坐在原位,岿然不动。
有人好奇,询问黄恩宜,“妹妹,你这么淡定,是和先生还没生小孩吗?”她以为在场的人都是已婚。
黄恩宜愣了下,略显难为情,“我……我其实还没结婚。”
韦柯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剥着煮山药,风平浪静。
服务员端上最后一道点心,撤走空盘。窗外霓虹流淌,似星河。
黄恩宜悄悄退出了她们的交谈,默默舒一口气。
社交好累。要是能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该有多好。
黄恩宜与韦柯默契地同时轻叹一声。只是这轻叹过于隐秘了,彼此都没有发现。
他们同时伸出了手,压在转盘上,想要旋转。黄恩宜先发现,缩回了手。韦柯便继续转动转盘。
“你想吃什么?”韦柯问黄恩宜。
“焦糖布丁。”黄恩宜看中了服务员最后端来的雾蓝色餐盘。
“那个应该是……焦糖豆花。”韦柯把雾蓝餐盘转送过来,再拿两只干净餐盘,为黄恩宜盛一块,为自己盛一块。
两个专心品尝甜点的人,像两个美食家。
黄恩宜侧头,“还可以哈?”
韦柯点头,“嗯,还可以。”
黄恩宜观察餐桌情形,“他们好像都放筷了。”意思是应该没人会在意这盘焦糖豆花。
韦柯确认一遍,将焦糖豆花端下转盘,放到他与黄恩宜的中间,“要不我们把它分了?”
黄恩宜抿嘴轻笑,“好。”
两个人像切蛋糕那样切豆花。黄恩宜吃大一点那一块,韦柯吃小一点那一块。豆花滑嫩,入口即化,焦香四溢。
尝到了一口甜。
第2章 偶遇
初夏,夜风温热,空气慵懒缱绻。
晚上,黄恩宜在卫生间里刷牙,歪着脑袋,任由电动牙刷头在齿间热情旋转。白色泡沫挤满整个口腔。她从短睡裤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点开与韦柯的对话框。
空空如也,无声无息。
黄恩宜放回了手机,吐掉牙膏泡沫,用清水冲洗。清水带来微凉触感,缓解心头若隐若现的燥热。
本来也没有期待他会发来消息的,只见一面的感情过于平淡。没事,正常。
黄恩宜打算继续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夏夜太短,白昼太长。日光透过薄云,把世间变得鲜艳耀眼。
早晨,黄恩宜迷迷糊糊醒来,翻身,背对窗户。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手机,无所事事点开微信,点开与韦柯的对话框。
安静,一如往常。
算了。没有消息就算了。
黄恩宜伸一个懒腰,打呵欠,眼泪被挤出眼角。李悠然打来了一个电话。黄恩宜擦掉眼泪,摁下接听键,“喂?”
“你还在睡觉?”李悠然听见了黄恩宜含混不清的声音,“你这日子一天天的可真悠闲,羡慕。”
黄恩宜双脚搭在薄被上,“你也想来体验一下待业青年的生活吗?”
李悠然笑道,“那还是算了,精神压力大。”
李悠然关掉了正在浏览的淘宝页面,以免被即将路过的组长看见。再握着手机走去卫生间,继续与黄恩宜聊天。
李悠然好奇问道,“怎么样,你和韦柯有什么进展没有?”
黄恩宜侧脸靠着枕头,“没有进展。”
李悠然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就是完全没有进展的意思。”黄恩宜嫌举着手机,手累,于是点开了免提,把手机摆在一旁,“可能他没有那个意思吧。”
李悠然将信将疑,“不对吧,盛宇说的,按照他对韦柯的了解,感觉这次很有戏呐?”李悠然靠在盥洗台旁,“这样,我让盛宇再旁敲侧击问一下。”
“算了,没意思也没关系,别强迫别人。”黄恩宜大字摆在床上,“我反正是无所谓的。”
李悠然在电话那头评价黄恩宜,“你这个人,就是又丧又佛。”
已经不止一个人这样评价黄恩宜了,他们说黄恩宜好像对世间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黄恩宜长叹一口气。
早鸟鸣唱,光影斑驳,微风清香。
但是人生沮丧。
***
那天之后,黄恩宜偶遇过韦柯三次。
一次是在周二早上。
黄东镇早晨走得匆忙,着急去开会。车已开出小区,才想起资料忘了带上。他给黄恩宜打电话,要黄恩宜帮忙。
“就在书柜的第一个抽屉里,一个透明格子文件袋。”黄东镇指挥,“我在南门等你。”
黄恩宜按照黄东镇的吩咐,去往小区南门。正是上班高峰期,街巷热闹许多。黄恩宜透过车窗,把文件袋交给黄东镇。混进人群默默往回走。抬头,不经意间瞄见了一个人。
韦柯。
韦柯走在街对面,穿一件宽版深灰色短袖衬衣,手里拿一杯豆浆,边走边用吸管喝上几口。豆浆很快见底。路过四只并排的铁皮垃圾桶,韦柯低头认真看了看标签,将纸杯扔进了可回收垃圾桶内。继续往前,在路口右转,消失于灰墙之后。
这么远,不用费劲和他打招呼,反正也不熟。黄恩宜思忖着,推了一下金边框架眼镜,向左,走进了小区。
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萍水相逢。
***
第二次偶遇,是在周五。
黄恩宜平时的生活日常,是在家里看书复习,准备考试。枯燥无味,但又不得不坚持。周五那天,黄恩宜做完一道真题,身心俱疲。伸一个懒腰,走到窗边透口气。六楼的窗边,楼下视野清晰。
街上有些堵车。一条马路被竖向切成两半,一半在施工,一半在通行。尖顶帽那样的红白条纹路障连成一条虚线。一辆黑车技术不好,前轮撞倒了一个路障。一辆月光石灰色车趁堵车无法前行之际,快速打开车门,赶到路障一旁。
是个眼熟的身影,好像是韦柯。
黄恩宜急忙拿出手机,打开相机,不断放大屏幕,直至看清韦柯的身影。韦柯穿一件宽版米色T恤,左手腕带着一块黑色运动手表。
不知怎么,黄恩宜嘴角莫名微微上扬,心底有一点高兴。
她本来想拍一张照片的,再传送给韦柯本人,记录一个奇特的场景。无奈韦柯动作快,扶正路障后,迅速钻回了车内。
他倒是来去匆匆。
玻璃幕墙反射浓烈夕阳,轿车驶进耀眼光芒之中,消失不见。只剩夏天在做灿烂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