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天鹅啊
这使得田野感受到的眼神一直是同情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
甚至有人直接跟田野说过, 如果和程舟在一起不舒服, 就好好地说?出来,要求她注意距离,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田野则会非常认真地告诉对方:“没有啊, 我?没有不舒服, 我?觉得跟她一块儿?玩挺好的。”
然后就会收获悲悯又嫌弃的眼神。
有时田野细看朋友圈里和程舟一起的那些照片,确实?是她皮笑肉不笑,程舟则对她又扑又抱,也难怪大家会觉得她是被?裹挟的那个?。
但是难道他们不理解那种,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能靠近过来的快乐吗?
有很长一段时间, 田野试图向人们证明自?己真的很喜欢和程舟一起玩,可后来她发?现这根本就没有意义,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就像关?于程舟的那些风言风语,她就算长了八张嘴, 也没法解释清楚。好在她本人想得开——她吵架的目的向来不是解决问题, 也不是想分辩什么?, 她就只是想把对方气到而?已。
可以说?是, 只要对方心情不好了, 那她心里就敞亮了,也不会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这样的程舟在田野心里是明媚的, 在别人看来却是恶毒又低劣的。
这就导致了一个?神奇的结果,就是每次吵完架程舟都是快乐的,她觉得自?己吵赢了,是常胜将军。但实?际上,她带来的伤害顶多是毁掉别人的好心情,毁掉别人的愉快旅程,再大一点——顶多是把对方气出结节。
可对方却会在事后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不愉快的事,然后怀着更大的恶意,将她故意为?了气人说?的那些话奔走相告,致力于在圈子内把她打造成一个?完全的恶女形象。
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是实?打实?地想要毁掉“妖女”的人生的。
*
见?程舟离开那对“狗男女”回到车边来,田野脑袋伸出窗口夸赞道:“辛苦了,没落下风。”
程舟看起来则是一脸神清气爽:“笑死了,还想跟我?装正人君子,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人模狗样!”
“是是是,”不能予以火力支持的田野,积极地给予着精神支持,“我?们程舟到底还是有文化的,多子多福、六畜兴旺,该说?不说?你?是真损啊。”
“那当然——行了别缩着了赶紧下来吧,他们不敢靠近我?们的。”程舟听?起来很骄傲,“还有小邢也是,快下来给他们看看,你?比那头二师兄可帅多了。”
邢者本就是解了安全带要下车的,但因为?程舟这句话,他忽然很担心那两个?人会看出自?己是视障,于是下车后尽可能装作看得见?的样子,循着程舟还唧唧歪歪的声音来到后备箱处搬东西。
是的,程舟算是肾上腺素飙起来了,小嘴一刻不带停的:“我?真的笑死,一个?追求我?被?拒绝就开始疯狂背刺我?,一个?前两天还在朋友圈骂我?‘病媛’,今天当面见?着了就在那‘师妹啊,你?也来爬山啊’——服了,看到我?就一脸见?了鬼的样子,还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呢!”
田野一边把背包背起,一边怂道:“你?也小点声,人还没走呢。”
“让他们听?到才好,省得他们装久了自?己都信了。”程舟也背起了自?己的那一份,“有时候我?是真好奇,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知道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那到底是在装给谁看呢?谁在看他们表演呢?”
“嗯……可能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吧。”只要敌人不在眼前,田野说?话还是很提气儿?的。
程舟立刻抬手:“哦吼,这句好,希望下次吵架能用上。”
田野默契地跟她击了个?掌:“我?的荣幸。”
然后她们才顾得上邢者。
虽然之前在小超市已经简单地拉着他移动过,但那毕竟是小范围内,如果爬山的路上一直那样拽着他的衣服向前走,那还真有些别扭,而?且感觉好像也不太礼貌。
有那么?一瞬间程舟想过是不是可以牵着他的手或者挽着他的手臂,但是从逻辑上来说?,一定有更合适的办法——总不可能任何想要帮助视障者的人都得去和他们进行这种“亲密”的接触才行。
果然,当邢者感受到她俩终于得空时,立刻便抬手询问道:“那个?……走路的时候,可以让我?搭一下肩膀吗?”
程舟和田野同时做了个?“哦——”的口型,然后田野下巴一偏,让程舟“上”。
程舟也自?然地拉过他的抬起的左手,从背后方向放上自?己的右肩:“这样就可以了吗?”
邢者感受着手心里的肩膀,拉着露营车的右手又紧了紧:“嗯……可以走了。”
*
确实?这应该是最舒服的引路姿势了——既不拉扯衣服,又不过分亲近,还能通过引路人的身高变化得知前方有没有台阶。
但是如果引路人是喜欢的女生的话,那感受就又不一样了。
邢者总怕一直压着程舟的肩膀会累着她,于是试图拿着点劲儿?,将手虚虚地放在那里。可手放得越轻,手心和指尖的感受就越明显。
虽然之前推拿时就知道程舟的背很薄,肩膀很柔软,但这样整个?手掌覆上去的话,指尖触到的却是高高的锁骨。
那是邢者不曾触碰到的地方,让他忍不住想要加点力道,更加仔细地去感受、去揉捏……
当然他忍住了,为?此他强迫自?己去听?四面八方的声音。
那一男一女还逗留在车位附近,似乎决定等他们走远了再启程,尽量不再打照面。
不过也未必,因为?邢者能听?见?女的说?:“我?真的不想爬了,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男的说?:“你?说?什么?鬼话,我?们正常来露营的,她说?两句你?就要走?万一婚礼那天她真来了呢,你?还能不结了吗?”
“那我?的心情难道就不重要吗?我?都跟你?说?了钟市这边都是五金,你?非说?你?家那边是三?金,谁管你?家那边什么?规矩了?关?键是你?这样我?会被?笑话的啊!”
“真无语,你?知不知道她就想看我?们这个?样子?她要是知道你?因为?这事儿?跟我?闹,她肯定开心死了;等她到了山顶发?现我?们没上去,还不知道要发?什么?朋友圈来恶心人呢……”
后面的邢者也听?不见?了,因为?他们仨已经走远了。
于是注意力也就只能回到身边来。
程舟还在嚷嚷着:“他俩居然是真要结婚了,真的,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开心了,两个?奇葩内部消化,谁也别霍霍别人。”
田野觉得好笑:“所?以你?师兄后面要是没那句话,你?还真打算去上份子啊?”
“他敢请我?就敢去啊。”程舟好像又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穷光蛋,“花点钱看猴戏嘛,我?估计婚礼现场见?了我?,他老婆能吓得当场哭出来。”
“真可怕。”田野说?着,语气里却带笑,“小邢别误会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整件事情里,其实?程舟才是受欺负的那个?。”
*
于是田野从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视角,尽可能不带立场地,讲述了事情的全貌。
“最开始出现矛盾是研一的时候吧。那个?师姐是钟市人,家里挺富裕的,平时有点端着,就被?认为?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当时程舟因为?穿衣风格的缘故,在院里名声不太好,就有人故意在师姐面前说?‘到底是你?们钟市人,真是时髦啊’这种话,其实?是为?了膈应她。”
“然后师姐气不过,就回了句‘我?们钟市的小姑娘家教是很严的,不可以穿得很暴露,程舟可能是新钟市人吧’。”
“当时我?是在场的,她说?完才意识到我?是程舟的室友,于是立刻又找补了几句。”田野说?,“我?这个?人是没有任何家乡荣誉感的,所?以我?觉得这话还好,不痛不痒的,就没当回事。但是后来有好事者把这话传到程舟耳朵里去了。”
程舟补充道:“是她自?己的室友干的。”
“对,然后程舟就正面刚过去了……当时你?怎么?说?的来着?”
程舟原话复诵道:“我?们钟市小姑娘大体是温文尔雅了点,但不是三?从四德的傻逼。”
邢者觉得有些迷惑:“这种程度的矛盾的话,感觉不至于吵成刚才那样啊。”
“但问题就在于,这个?师姐从那之后就有点疑神疑鬼的,她总觉得程舟会再找机会给她下小绊子。”现在提起这些事田野也挺心累的,“刚刚也说?了嘛,这个?师姐本身人缘就不好,所?以他们师门聚餐其实?都不想带她。后来有天下午做完实?验,项目组里的几个?人约好一起去吃饭,唯独没人主动去通知师姐。”
“啊啊啊对,想起这事我?就来气!”程舟死去的记忆复苏回来,“我?当时完全是好心,我?想着项目组聚餐唯独不带她也太诡异了,所?以特意去问了声‘我?们要去钟记小馆聚餐,师姐有空一起吗’,结果她直接就哭了!”
邢者眉头紧皱:“她哭什么?呢?”
程舟显然也觉得离谱:“她说?我?们都约好了才去叫她,根本就是不尊重她!”
“不过她的感知其实?没有错,项目组确实?是不想带她一起,才会轮到和她有过过节的程舟去问的。”田野评判时公正得如同包公,“但难办的是,因为?这多余一问,导致学姐认为?是程舟在带着所?有人一块儿?排挤她。”
“这个?事儿?就非常蹊跷,因为?排挤情况是确实?存在的,当师姐认定这个?头目是程舟之后,她就怎么?都择不出来了。”
第24章 造谣
上山的路很长?, 足够田野叙述她眼中的,程舟“悲惨”的求学生涯。
“当师姐祥林嫂一样去向各种人讲述自己的遭遇时,听的人大多都是会信的。反正在我的印象里, 从?我大一认识程舟开始,她的名声就很差了,就这样一直差到了研究生毕业。”
因为?明知程舟心大不?当回事儿, 田野说得很直接:“我记得最初大一的时候, 是因为?一个包包——当时专业里很多同学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一千呢,我好一点的生活费也就一千五, 她背了个三千块的包包来学校, 一个包是人家2-3个月生活费。”
“好家?伙, 那个事我也很服!”程舟立刻截过话头,“那个包是我爸买给我妈的,我妈背到不?喜欢了才扔给我,我都不?知道一个破包要三千块……我觉得最诡异的就是居然有人能看出那包很贵,还偷偷摸摸地去查价格,真是拿我当女明星了连我的私人物品都要研究!”
“我不?懂啊, 我也没?理?解。”田野只继续跟邢者说着,“那时候我看她因为?这?种事被人议论,肯定就提醒她让她低调点嘛。她呢,一开始觉得我说话莫名其妙, 后来我费了老大劲给她掰扯明白了, 她才决定把那包扔家?里。”
“但是从?这?时起我发现?不?对, 因为?就算没?了那个包包, 不?喜欢她的人还是能找到各种理?由说她的不?好。我就意识到其实?包不?是问题, 穿衣打扮也不?是问题,与其为?了一句‘人言可畏’做出各种改变, 还不?如就随心所欲地来。”
程舟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真的假的,你是这?么想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呢?”
“我说的是对你,与其360度地提醒你注意言行,还不?如就让你爱咋咋地,反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他们都一样讨厌你。”田野说着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你居然还往我身上引申,拜托,我哪有那个胆子啊。”
*
所以有时田野会以“程舟守护者”的身份自居,她觉得自己这?几年有起到“把程舟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的作用。
比如,如果程舟遇到的是一个很看不?惯她的室友,或者说她的室友是个以“为?她好”为?由不?断去规劝她的人,那她一定没?法?这?么坚定地坚持自我。
大概吧。
也可能她就算千夫所指也会岿然不?动?,也说不?定。
“大二时她没?有再用那个包包,但与此同时她找了份兼职,开始真正接触调酒师行业。从?那时起关于她的黄谣就没?有断过——这?种谣言甚至都找不?到源头,因为?大家?只是说一句‘在酒吧上班’,然后就彼此心领神会地笑笑。所以当时的情况就是没?人造谣,但几乎人人心里都有谣。”
“哪有这?么夸张——田小野这?个人说话是有点戏剧化?成?分,其实?我没?那么惨哈。”程舟拆她的台,“毕竟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总归没?人敢跑我面?前说什?么,在我看来大二大三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两年——那时候才19、20岁,哦,就像你现?在这?么大,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我夜里去当学徒,白天听课都不?打盹的,那时候过得是真充实?。”
这?话将邢者内心的复杂情绪赶走大半,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知道自己被说那些话之后……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难过?”程舟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因为?在我的认知里,这?个年代的人对调酒师已经不?该再有偏见了,可这?些人却迂腐得可怕。我接触的还都是大学生呢,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居然也还会把调酒师和皮肉生意划等号,这?让我觉得这?世界还挺完蛋的——如果要说难过的话,那就是这?个角度的难过。”
这?话没?有让邢者觉得明朗一点,反倒更加困惑。
他第一次听到“调酒师”这?个词还是片刻之前田野说的,在他的圈子里,所有人都把程舟叫做“在酒吧上班的那个女的”。得知程舟是个来自大城市的高学历“调酒师”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很高雅的职业,是他们这?个圈层理?解不?了的东西,所以才会引发误解。
但要是受过教育的大学生也会对这?个行业产生偏见,那邢者就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不?过这?也不?要紧,田野已经继续道:“就我当时的观察,她确实?还是有点难过的。但程舟这?个人就算难过也就一小会,很快她就不?再想了,所以对她的影响确实?不?大。”
“我的话,一开始还会帮她辩解两句,说她就是去学调酒而已。后来我也不?辩解了,不?愿相信的人是永远不?会信的。”田野说着搓搓脸,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所以我觉得那些风言风语对我的伤害比对她要大,那段时间我挺灰心的,而我灰心的时候会希望地球爆炸。”
“除了黄谣以外,其他谣言也没?少。她那时候因为?积极参加活动?,和老师们接触多,所以和各科老师关系都挺好的。再加上平时上课总往第一排坐,见到老师还热情打招呼,导致老师们都很喜欢她。然后——你晓得的,她这?个人,每天化?妆打扮,到处吃喝玩乐,成?绩居然还挺好。于是又有了一种说法?,说程舟这?个人很‘有手?段’,把老师们哄得开开心心的,连期末考试题目都能搞到。”
“这?连带着我也很冤,因为?我成?绩也不?差。结果就有人说我一直跟程舟玩,是因为?她能给我泄题。”
“哎,”程舟暂且打断,“这?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还有人专门跑你面?前说这?种话?”
“不?是。”田野摇摇头,“是有人来求我也透点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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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很惨的往事,但邢者忍不?住抿嘴:“听起来,确实?是你更惨一点。”
“是吧。当时我就一个念头——想毕业,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就这?样到了大四。”田野违心了,其实?当时她心中天人交战,既想毕业离开此处,又怕毕业后见不?到程舟。
但是这?样的心思,她到底还是羞于言表:“结果呢,推免名单下来,我和程舟都在。当时我就知道,后面?三年还是不?得安宁。”
程舟则无情拆穿她:“装什?么啊,你当时明明开心到爆。”
转而又看向邢者,显然最劲爆的八卦,她更想由自己来说:“小邢,你知道在我刚读研一的时候,我的名声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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