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没有羊毛
江落城走了之后路遥宁并没有搬家,她住惯了,懒得搬,而且根本不怕他回来。
他不会回来的,并不需要多么明确的确定,她就知道他哪一回是真的,哪一回是气话。
他们从来就不是心意相通的爱侣,但有的时候默契却好的惊人。
路遥宁把自己的美国律师Call到国内,果然在几天之内就收到了江家的律师寄过来的离婚协议。
电子的、纸质的,都有,很厚的一本,她看都没看,直接甩给律师。
方青琳用红绸盒子装了一对金耳坠、一对金环、一条金项链,一起递给路遥宁,有些歉疚的说:“早就准备好了,结婚的三金该我来出我来给,这也是我这么多年的心愿,是迟了。”
路遥宁当然想要拒绝,刚有了动作,就被方青琳推了回来:“是不值钱,我攒了好些年,你不必戴,只好收下就好,我就很高兴。”
倒不是这个意思,路遥宁不知道怎么说,她总不能说,你儿子已经打算和我离婚了,你拿去给下一任媳妇吧。
她只好说:“阿姨,我收可能不合适。”
没想到方青琳都知道,她轻声细语地开口:“怎么了?”
路遥宁不答,方青琳兀自慢慢地说:“你说我算是为了爱情吧,要不是喜欢,怎么会从江家走了嫁给他,但我和你鲁叔叔也时常吵架的,吵得狠的时候,也说要离婚。过日子就是磕磕绊绊的,只是我们平常人家,事情也琐碎,你们都有事业,大概要复杂些,可有时候想想初心,想想当初为什么要结婚,也许心就静下来了。”
“我和江落城……”路遥宁说了个开头,沉默下来,她从来没有掩饰过他们结婚的初衷,也不屑于掩饰,并且得意这是一种坦荡,可是面对方青琳,她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她说:“我们过不下去的。”
方青琳又来握她的手。
“阿城不会爱人,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
“我……”路遥宁轻轻笑了一笑,“我也差不多。”
“阿城来看过我了。”方青琳突然换了话题,很欣喜的样子,“一定是你的缘故,幸好有你,不然他不知道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笑意淡下来,她轻轻地说:“也许到我死了都见不到。”
“不是因为我!”路遥宁猛然反驳,提高了声音,“阿姨,其实那块玉不是我准备的,我第一次来,也是因为……”
她没说完,因为方青琳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他跑过来说,你很会骗人,你利用我。”方青琳笑了笑,“他还是太年轻了,你也是,其实是我利用你,我今天故意喊你来,让阿城知道了,只怕又要跑来警告我,这样我就又见他一次,遥宁,你说我是不是很有心机?”
路遥宁眨眨眼,有点愣住了。
张了张口,只说出一句话来,路遥宁说:“这怎么叫利用呢……”
“是啊。”方青琳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重复道,“这怎么叫利用呢。”
路遥宁没有躲,片刻之后又抿了抿唇,慢慢地展开一个礼貌又疏离的笑来:“阿姨,今天还有事,要走了,还是会常来看您的。”
方青琳把盒子塞进她手里:“那还是收下,好不好?”
“好。”
被那样温柔的注视着,好像被原谅了一样,路遥宁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然后是一些庆幸,她想幸好江落城一点都不像方青琳。
也不能说一点都不像,母子俩的洞察力都很惊人,但江落城若是有方青琳一半的柔和和坦诚,只怕她现在已经进退两难,但如今已经没什么舍不得。
相信爱情,不会得到面包,就算得到面包,也是从别人的餐盘上切下来的。
她不要爱情,她现在也不止要钱了,她要赢,她要赢过江落城。
爱是什么东西,爱是太轻易的倾覆,太无力的承诺,是昙花一现的坚定,是持续长久的犹疑,是彩云易散琉璃脆,是世间好物不坚牢。
江落城也曾经说过爱她,然后把整箱的珠宝泼在她头上,但是路遥宁很明白是她活该,她求仁得仁。
人不能什么都要。
宁星和屵达毕竟绑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有诸多项目进行中和未完成,江落城倒是舍得付违约金,能切断的一概都切断,不能切断的就暂停或者延后,这算是直接损失。
还有间接损失,比如说——因为江家而选择和宁星合作的第三方也开始委婉的表示到期不续。
路遥宁把这些项目按损失等级分成三种,贴了不同颜色的标签,垒在桌前,几乎半人多高。
一时半会是死不了,因为违约金陆续到账,部分项目提前回款,资金池反而十分充盈,但投资公司钱多不是好事,这意味着投不出去,利润预期低。
路遥宁把所有的经理都赶出去找项目,并放话说,就算去北极出差,她也给报销。
会过去的,会过去的,路遥宁强打起精神,想着当初创业诸多艰难,现在比起之前已经好上太多,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确实被江落城养刁了。
所以其实江落城想得不对,他还是有点“妄自菲薄”了,路遥宁还是常常想起他的。
想起来要怎么恨他。
每天看着账面上的资金趴着不动,反而越涨越多,路遥宁就烦得要死,烦得在办公室扔飞镖,恨不得靶心上都印满江落城那张可恨的脸。
发泄完了,路遥宁走出办公室透透气,顺便看看大厅里的情况,俗话说“生意不好整柜台”,除了把经理赶出去,路遥宁还开始狠抓考勤,时不时突击检查。
她自己就是一步一步做上来的,对于什么时候能摸鱼怎么摸鱼都清清楚楚,严格起来的时候也时常被员工在背后骂妖女。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屁股决定脑袋,做经理时恨老板像周扒皮葛朗台,等路遥宁自己做了老板之后却也难免产生焦虑心态。
路过会议室的时候灯亮着,顿时火就腾起来,又借着开会的理由喝下午茶?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误会了,是风控组在里面听汇报,站在前面的人竟然是李以川。
这小子看来是老实了很多,走正常流程对接,没再横冲直撞地试图从她这里耍小聪明。
路遥宁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门,只是还是被人看到,有眼力见儿的赶紧小声叫“路总”,一路往里头让,路遥宁坐在了最前面。
李以川看见她,顿时噎了一下,喉结一滚,停了下来。
路遥宁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从头来,继续讲。”
李以川清了清嗓子。
“好。”
第35章 不可能凭借这些打动你
因为路遥宁的存在,李以川后半段讲得很紧,语速飞快,但他的BP确实是改过了,公司情况和战略规划都做了对应的补充和调整,路遥宁上次给的“建议”他听进去了。
也因为路遥宁的存在,结束后风控组的评估都说的很客气,模棱两可的样子,于是路遥宁抱着手臂直接开口:“重新打开,第16P。”
李以川听话照做。
“看到没有,第三行的预估数据,多个零。”
李以川赶紧解释:“不好意思,路总,打错了。”
“打错了?”路遥宁扬起眉毛,冷笑一声,“你们的预估数据是手打出来的,这就已经很搞笑了,多半是拍脑袋想的,根本没有建模,是Excel不会用还是根本没这个思维?”
“最根本的是,这个BP做的太自我了。”路遥宁语气平静地说,“创业者的常见融资误区,就是拼命的表达自己——我的盈利模式,我的未来前景,我的想法我的idea,全部都是‘我’,但是我告诉你,我们不关心你。”
“我们也只关心我们自己,我们关心如何退出,你的公司预计什么时候能够上市,接不接受对赌,如果短期内没有上市希望,什么时候能融到B轮、C轮,VC不是保姆,把你的公司养大了就很有成就感,我们是要养肥了韭菜然后割掉,创投和创业者的关系是很简单的。”
她抬起眼睛:“那就是各取所需。”
李以川手里捏着激光笔和她对视:“对我,也是这样吗?路总。”
“对谁都是这样。”
“好。”他垂了下眼睛,勉强笑了一下,然后说,“我回去再补充一下。”
“多久。”
“两周。”
“三天。”
李以川坚定地摇头:“三天肯定是不行。”
路遥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皱起眉。
她不喜欢被拒绝,尤其是现在。
风控组的同事们要被吓死了。
路遥宁说的话其实很不常规,过于直白,基本上没有人会和创业者说这么清晰这么赤裸,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路总和这位李总的关系,可能是有点隐情。
职场铁律之千万不要去淌老板私事这摊浑水,于是风控组申请要跑路,路遥宁点点头让他们出去了。
然后盘着手臂,咄咄逼人地问:“为什么三天肯定不行?”
李以川露出牙齿笑:“我有事,机票都买好了。”
“退了,我给你投五百万,一年后追加二期,一共八百万。”
“不行。”
“李以川,拿乔也要有个限度。”
李以川反客为主,反而拿起会议室桌上的杯子给路遥宁倒茶,不着痕迹换了称呼,“宁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路遥宁瞥了一眼:“少来,我要是吃这套早就找个男助理了。”
“真的退不了。”李以川诚恳地说,“非洲有个大客户我们联系了大半年了,现在终于要成单了,我得亲自去。”
路遥宁短暂地愣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半。
“哦。”
她突然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李以川正在续水,听到这话把自己烫了,嘶了一声忍住,咧开嘴笑了:“好啊。”
路遥宁带了一点旅游散心的心情,跑回家收拾衣服,东挑西选的弄到半夜,睡醒后没去公司,在家里处理了一些重要邮件,开了两个线上会,顺便看了下外交部官方网站上发布的非洲各国投资环境建议,然后去美容院做了一整套护理。
收到李以川短信的时候快被他气死,这家伙帮她买了和他自己的同一班飞机,居然是全经济舱的廉价航空,全程十五个小时。
她打电话过去骂他:“接待投资人是这个标准吗?有没有一点情商?”
“这样省钱。”
“我不缺钱!”
李以川不理她:“快走吧宁姐,我们早点到机场,给我一个地址,我来接你。”
“什么车?”
“等你见到就知道。”
路遥宁血压又升高了,忍了忍,心想算了。
李以川开了一辆沃尔沃来接她,路遥宁上了车之后刻薄地评价:“迟早有一天路边都能捡到你这款车,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