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两人?把男孩拖进?来,枪打在胸口,没救了,可他还?有一口气,微张着嘴,像是要说话。
李香庭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你想?说什么??”
他无力地攥住李香庭的衣领,嘴巴张合,却只但了一个字:“疼。”
小?小?的手落下去,咽气了。
李香庭久久未能直起身,他沉重地呼吸着,万般苦痛闷在心里。
半晌,才将男孩抱上去,放到床上。
百姓大多躲在家里,街上只有一队接一队的日本兵活动。
李香庭要去整理最后一批孤本古籍,自打北平沦陷,日军烧杀淫.虐,无恶不作,他叫陈今今不要离开,自个出去。
一列大卡车从西边拐了过来,前前后后大概有十几辆,装满了移民过来的日侨。
最后一辆车上坐了几个看?上去像表演者的人?,其中两个带着白色鬼面具,做着神?神?叨叨的动作,格外瘆人?。
因为穿着像书生,日本兵没有理他,李香庭顺利走到图书馆,发现大门紧锁,敲门没人?应,喊一声?守门大爷,还?是没人?应。
他想?:可能逃难去了。
便往墙边去,想?翻过去。
忽然,门被打开,里面的大爷只透了条门缝,见?四下无别人?,对他招手,小?声?喊:“李老师,快过来。”
李香庭跑过去。
大爷迅速锁门,对李香庭说:“肖老师昨天半夜就来了,一直在里面。”
“只有他在?”
“对,这兵荒马乱的,谁敢往外跑,日本鬼子不是人?啊!以后这日子也不好过了。”大爷唉声?叹气的,同他往里走,“李老师,你什么?时候走?”
“还?不确定。”
大爷送他到内门,就回头了。
肖望云只身一人?在内,他是北平艺专的老师,也是中.共地下党员,一直致力于宣传抗日救国,并为军队筹集物资。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你来了。”他见?李香庭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
“没事。”
肖望云继续小?心捆书,眉头紧锁:“这里只剩这些了,博物馆和古物陈列所还?有一些,管理人?员说誓死守护文物。”
李香庭蹲下身帮忙:“幸好四年前大批文物已经?南迁。”
“是啊。”
两人?一同沉默,空荡的馆内只有绳子抽拉的声?音。
半晌,肖望云才开口:“这批书运出去,你就回寂州去吧。”
李香庭没吱声?。
“中国缺的,不仅是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的将士,护文脉,力于传承,亦为战士。”肖望云轻叹一声?,“也许别人?不懂,但你我同在异国留学?,在他们的博物馆里见?了多少我国文物。”
李香庭无奈地苦笑一声?:“年幼不知?国恨,现在才知?,国土沦丧之痛,国宝遭掠之耻。学?长放心,我会护好它们。”
肖望云面露欣慰:“现在北平被占领,到处设日军关卡,也不知?道能不能运出去。”
“我买通了一条线。”忽然一道女声?从后面传来。
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大爷带一个女子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她身着淡青色长裙和矮跟小?皮鞋,打扮精致。
肖望云起身迎接她:“守月。”
人?走过来,肖望云对李香庭说:“介绍一下,姜守月,我的未婚妻。”
“你好,李香庭。”李香庭伸手。
姜守月与他握手:“你好,听?望云提过你,感谢你坚守贫苦之地守护民族艺术。”
“这是中华儿女的职责,不言谢。”李香庭跟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听?闻不少事情,其中便有相?关这位女士的,听?说她父亲在东北和几个日本巨商关系匪浅,也认识不少日本文化界与政界朋友,人?脉很广。
肖望云问她来时那句话:“什么?时候走?走哪路?”
“今晚,”姜守月蹲下来帮忙打包,“他们今晚要喝庆功酒,趁这个机会,要尽快运出去,防止意外。”
肖望云自然是相?信她的:“那我们抓紧。”
正说着话,听?到外面撞门声?。
李香庭透过窗户去看?,只见?大门硬生生被撞开,几个日本兵持枪冲了进?来,守门大爷吓得抱头趴在墙边。
日本人?用枪指着他,叽叽歪歪。
姜守月见?状赶紧下去,迎面撞上冲进?来搜查的日本兵,见?这么?个美人?,几个猥琐小?人?眼睛都亮了。
姜守月用日语与其中一个沟通,日本兵表情严肃下来,去请小?队长。
离太远,李香庭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见?小?队长过来,同她说几句话,便礼貌地笑起来,收起枪支,带着人?撤退了。
姜守月松口气,往回走。
肖望云问她:“说了什么??”
“要进?来搜查,我说里面就是一些书籍,没别的。自报家门,有东野先生做盾牌,他没敢为难。”
“那就好。”
几人?都不说话了,心中愤懑无处抒发,逢此?危难时刻,只能各司其职,做好眼下的事。
能守下一点,也是好的。
……
下午四点多钟,祝玉生的保姆来找邬长筠,说祝玉生不见?了,中午吃完饭自己滑轮椅去家门外的树下跟人?下棋,就再也没回来,还?带走了家里所有钱。
这老头,准是跑北平去了。
最近本就烦躁,这叫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发保姆回去,不想?管那老顽固了。
邬长筠一夜辗转,怎么?也睡不着。
祝玉生虽脾气大,对自己从来没什么?好脸,但到底有养育和授业之恩,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北平火车站挂着数面日本国旗,还?有日军守卫,每位出站乘客都要被搜身,设有女警,从头到脚,连胯.下都要搜个仔细,防止带有枪支弹药。
过了检查,邬长筠出站叫了辆黄包车,往崔师姑住处去。
短短一月,这座城市已经?完全变了样。
无数日本店铺相?继运营——居酒屋、艺伎馆、服装店、料理店……随处可见?穿和服的日本人?,不时走过一队日本兵,肆意占领城市的各个地方。
黄包车停在胡同口,邬长筠下车,快步进?去。
门被敲响时,崔师姑正在院外的大缸边洗菜,吓得一哆嗦,轻声?走过来,透过门缝往外看?一眼,见?是邬长筠,心才落下来,赶紧开门:“长筠啊。”
“师姑。”
崔师姑将人?拉进?来,又立马锁上门,擦去脸上的汗,对人?道:“我还?以为是日本兵。”
邬长筠见?她吓白了的脸:“他们经?常找麻烦?”
“也不算麻烦,就是问问话,但是隔壁几家的丫头都被拉走了,过了两夜才送回来。”
不用问,自然猜到发生了什么?。
“师父在这吧?”
“在呢,我就知?道你要来,人?在屋里,来的路上生病了,现在还?烧着呢。”
“我去看?看?他。”邬长筠直奔客房,却无人?居住,一回头,见?祝玉生坐着轮椅,停在崔师母房间门口。
这是,睡一起了?
“你又来干什么??”他冷着脸问。
“接你走。”
“我不走。”崔师姑在这里,祝玉生更不会服软,“你要不提这事,还?能留下好好吃一顿饭,再坚持,就滚吧。”
“瞧你这脾气,好好说,别吵,”崔师姑在一旁劝说,“长筠,我听?你师父提过这件事,他明白你的孝心,但是我们决定不离开,就守着我们的小?家。”
“我们的小?家?”
祝玉生别过脸去,不吱声?。
崔师姑颔首笑了笑,又解释:“我们成?亲了。”
邬长筠并未太惊讶,这于师父是好事,老来能和等一辈子的女人?在一起,也算了却毕生心愿。只是,这样的话,他更不可能离开这里。
“师父,师母。”邬长筠顿了下,“真不跟我走吗?”
祝玉生看?都不看?她,滑动轮椅回房间,把门给?关上了。
崔师母见?状,拉住邬长筠的手:“我们不走,走了,不就是把北平让给?他们了吗?”
邬长筠看?着斑驳的木门,一言不发。
“凭什么?他们来了,我们就要走?”崔师母心平气和地道,“凭什么?我们要走?给?他们腾地方。这是中国,是中国人?的家,我的根在这里,你师父也是,我们一把年纪了,不想?离开故土,余生能平平淡淡守着家,就足够了。”
“沦陷区的日子,能平平淡淡吗?师父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看?见?个日本人?都快炸毛了。”
“你放心,我会管住他,也会照顾好他。人?各有志,你不能强求别人?走你要走的路,这不也是你一直追寻的自由吗?”
邬长筠垂眸,盯着地上爬过去的蚂蚁,一只只,连成?一条线,翻山越岭。
外头的知?了没命地嘶叫,热腾腾的空气闷得人?发昏。
她忽然朝门跪了下去。
“师父知?我志向,恕不能为您养老送终,你我师徒今日在此?别过,再见?不知?何年,望师父一切顺心,长命百岁。”她磕了几个响头,起身,不待屋里的人?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筠。”崔师母抬手,见?人?快步离去,没再挽留。
听?到开关大门声?,祝玉生才出来。
崔妙梨怔住了,见?他老泪纵横,也不禁泪目,蹲下身,覆上他的手臂:“你这又是何苦,起码留吃顿饭,孩子千里迢迢来寻你,这么?多年一直守着你,再不成?角,也不至于讨厌至此?啊?她随你唱多年武生,天赋异禀,偏偏强逼她改旦,你对旁人?都好,为什么?偏偏对她这样苛刻?”
“我哪里是讨厌她,这孩子命苦,我只是……”祝玉生哽咽了,“我只是不想?再拖累她,所以才一直凶她,骂她,三个徒弟,我最喜欢的就是她啊。”
崔妙梨长叹口气,擦去他脸上的泪。
祝玉生上身往后退,推开她的手:“谢谢你陪我演戏,再叨扰你一日,明天让回安来接我走。”
“你就在这住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