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想?着想?着,喝下最后一口酒起身,同对面的女人道:“走了。”
“再见。”
邬长筠独自到甲板上吹吹风,望着海平线上的落日?。
不禁又想?起了故乡、故人。
她闭上眼,长呼口气,再睁开,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愧疚,不要缅怀过去的一切。
等着自己的,是更好的未来。
……
日?军占领北平第十?二天?。
死去不少老百姓,有的丧命于日?本军人之手,有的死于有恃无恐的浪人、武士。
他?们强占民房、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几乎无恶不作。不仅如此?,还开始实行奴化教育,限制学校教学内容,让学生?学习日?语和日?本文化,妄图让中国人从根本上屈服于日?本。
肖望云去南京办事,姜守月回了新京。虽只字未言,但李香庭觉得?他?两总是神神秘秘的,好像在做什么更崇高、更重要的事情。
他?也有自己的使命,过两天?便要回去寂州,继续保护壁画。
寂州物料有限,李香庭原本打算到沪江办展时置办一些绘画用品带回去,如今画展不办了,沪江又在打仗,他?只能在这里将?所需物品找齐。
原先很多商铺都被日?本人侵占,到处是日?文牌匾和膏药旗。街上的中国人也少,大家没什么事多躲在家里。
李香庭让陈今今在旅馆待着,不要乱跑,最近发生?太多强抢民女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找到中国人开的店铺买到些宣纸回来,却发现人不见了。
李香庭丢下纸,立马出?去找人。
他?浑浑噩噩地游荡于大街小?巷,不敢幻想?任何?一点坏的可能,只能茫然地四处寻找。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的巷子窜了过去,后面还跟了两个穿着武士服的日?本浪人。
陈今今抱住相机一路狂奔,她知道自己被抓到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喉咙一阵阵甜腥味,她左绕右绕,试图把那两个日?本人甩掉,刚拐进另一个巷子,撞上一个人,她拚命挣扎,直到对方说了句:“是我?。”
陈今今抬脸看清人,却更担心。
如此?,危险的就是两个人了。
来不及解释,李香庭拉着她就跑,后面的追喊声不停,两人却进了个死胡同。
刚要转向另一条路,一侧门开了,一位老太太朝他?们招手:“快进来。”
李香庭拉她躲了进去。
老太太手里拿根锄头,后面还有个拿菜刀的老头。四个人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两个浪人嘀嘀咕咕一会,便朝另一条路跑去。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他?们才?松了口气。
李香庭仍紧握她的手,对老夫妇鞠躬:“感谢二老相助。”
陈今今也跟着鞠躬,像是吓傻了,什么话也没说。
老头扶起他?们两:“别这样,都是中国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老奶奶问:“他?们看清你们模样没有?”
李香庭看向一旁大喘气的陈今今。
陈今今摇摇头:“我?不知道。”
老奶奶看她裤子脏了,还破道大口子,上前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别怕,不管看没看清,先进屋,换上我?的衣服,就是破旧了些,别嫌弃。”
陈今今又摇头:“怎么会,谢谢您。”
老头给李香庭倒了杯茶,两人干坐着,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老奶奶领陈今今出?来了,只见她一身花褂子,松松垮垮的,衬得?人有些瘦弱。
老奶奶拿出?些糕点:“吃点东西,压压惊,我?自己做的,看着不好,吃起来不错,你们先在这避一避,天?黑再走。”
李香庭又道谢。
陈今今走到李香庭面前,攥住他?的衣服:“我?有话对你说。”
老奶奶见状,指向一间客房门:“你们去那屋休息会,我?去做点饭,好了叫你们。”
两人进了屋,陈今今关上门,低着头。
李香庭没有责怪她乱跑,反问:“没受伤吧?”
“没有。”
“他?们为什么追你?”
陈今今这才?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抬眼看他?:“你猜我?拍到什么?”
“什么?”
“我?拍到,”她咬下牙,恨得?眼睛红了,低头缓了片刻,让自己情绪平复,“那个日?本浪人杀了一个小?孩。”
话没说完,李香庭拥抱住她:“别说了。”
陈今今紧攥住他?后背的衣服:“他?才?六七岁。
他?们简直是畜生?不如!”
……
两人都没有食欲,晚上勉强吃了几口。
老头在屋里抽烟,老太太在客厅缝补衣裳,陈今今同李香庭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望漆黑的夜。
天?上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他?们手一直紧握着,说不上来是他?牵她,还是她牵他?。
好多话要说,却又一句都开不了口,就这样沉默地坐了半个多钟头。
墙边嘶叫的昆虫都消停下来。
终于,陈今今开口:“什么时候走?”
“后天?。”
“我?就不跟你去了。”
李香庭侧脸看过来:“要去哪里?”
“长沙。”
“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陈今今看着两人紧扣的手,“不过得?请你帮个忙,我?想?把头发剪了。”
陈今今跟老奶奶借了把剪子,她搬个木椅到院里,解开绑发的绿丝带,背对李香庭坐着:“剪吧。”
李香庭立在她身后,看着垂落的长发,快及腰了:“我?不太会,可能剪不好。”
“没事,剪到耳下就行。”
李香庭抬手去拨她的长发,手指刮过她脖颈冰凉的皮肤,暖又痒。
他?握住一缕,一剪子下去,柔软的头发断在自己掌心。
李香庭手很稳,断口还算平整,他?绕到陈今今身前,对比脸颊边的发,仔细修剪。
陈今今注视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的面相和半年前比又变了很多,更加俊朗、成熟。
李香庭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两人忽然对视上,手中的剪刀顿住了。
一阵清凉的晚风拂过来,吹乱她脸边的短发,柔软的发梢刮蹭着他?握住剪刀的手指。痒痒的,像无数丝微弱的电流,聚集在一起,却瞬间麻到心。
李香庭干咽口气,挪开目光继续修剪。
陈今今看着他?滚动的喉结:“你专心点,别给我?毁容了。”
“好。”
陈今今直勾勾盯着他?,察觉出?他?脸上变化的情绪,忽然凑上前,滚烫的呼吸喷散在他?锁骨间,故意道:“不然你可得?对我?负责。”
李香庭目光不经意又与她撞上,浅浅清了下嗓子,呼吸微重下来,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不会的。”
剪好后,他?直起身:“好了,你去照照镜子。”
陈今今摸了摸耳边的短发:“好看吗?”
“好看。”
“那就不用照了。”陈今今把他?整齐放在地上的断发拾起来,用发带捆起来,拉住他?的袖子,看了眼手表,“我?们该走了。”
这么晚,街上空荡荡的,偶尔两个喝醉酒的日?本人过去。
他?们往旅馆去,恰好两队巡逻的日?军在不远处碰面,停下来交谈。
李香庭见几人打火抽烟,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散,自己一个人过去倒是无所谓,但旁边还有个貌美?的女子,他?不敢冒险,便带陈今今去了之前的藏书地。
里面还有一些书籍,姜守月走前找关系讨了一张告示贴在大门上,日?本兵不会进来。
四处有点凌乱,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张和书籍,还有倒塌的桌椅。
李香庭没敢开灯,清了张桌子给她休息,自己就坐靠在栏杆边,藉着月光看书。
这儿空旷又清凉,陈今今躺在长桌上静静看他?,纷乱的思绪逐渐安定下来。她起身坐到李香庭身边,眼睛盯着他?手里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李香庭轻声道:“你去睡会吧,我?守着,放心。”
陈今今没吱声,头靠在他?肩上:“睡不着。”
李香庭合上书:“那我?陪你说会话。”
陈今今沉默片刻,抱住他?的手臂:“你知道我?今天?被他?们追的时候,脑袋里在想?什么?”
“什么?”
“我?在想?,万一我?死了,就见不到你了。我?都不记得?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以后——”
“你先听?我?说。”她打断他?的话,“我?很想?跟你走,继续陪你修复壁画,看你一张张临摹,将?那些矿世之作现于纸上,再带给所有人看。可是,我?暂时还不能。这些照片一定要公之于众,我?要去写文章控诉他?们的恶行,让全世界都知道日?本人在这片土地作了多少孽!只是这次分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我?会一直在寂州。”
陈今今看向他?:“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