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菊川佑回?到住所,久久不能平静。
他?拿起纸笔开始写信,给他?一位日本文物学?家朋友。
满满三页纸,写尽壁画的绝美。
他?封好信,交给助理:“明日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
“是。”助理将信收好,见菊川佑一脸疲惫,“您累了,休息吧。”
“不,我一点也不累,我太高兴了!”他?半躺在沙发上,眯着眼,回?忆那些壁画,“可惜,这样的作品生?于中国?,不得不承认,中国?的古人?还是很强大的,只不过现在的中国?人?已?经完全?变了。”
“是的。”
“这么伟大的艺术宝库,居然?只有一个人?保护,太可笑了,这个国?家根本不重视文化,一个没有文化和精神的民?族,必然?走向灭亡。”
菊川佑唏嘘片刻,又道?:“不过现在的中国?人?,是没有能力研究这些的,他?们目前的首要问题是生?存,以及如何成?为一个好的日本子民?。”
“您的意思是……”
菊川佑缓缓笑起来:“我们拥有更?好的技术,而这些壁画,值得更?好的保护。”
……
有两个好消息,第?一是菊川佑让日本兵把抢走的壁画摹品、佛像、部分金片给送了回?来,只留两幅品鉴,作为还礼,还送了李香庭两幅浮世绘。第?二个就是先前共事的老教授推荐两个刚毕业的学?生?来了,在得到灯一老和尚的同意后,要到寺庙跟着李香庭一起研究、保护、弘扬壁画。
十天过去,李香庭伤好了许多,已?经能够自由活动,招待新人?去饭馆,边吃饭边介绍这里的情况。
他?们一个叫王朝一,中国?画专业;一个叫吴硕,学?历史。两人?都瘦瘦高高、温文尔雅,一股子书卷气。
聊完专业,又提起战事,李香庭同两人?说了前阵子日本兵强闯抢劫的事,引得他?们握拳捶桌。
好在自打菊川佑造访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
吃完饭,李香庭领人?来到寺庙。
没有一个学?艺术的人?在看到这些壁画时不为其动容,他?们奔波整日,仍精神抖擞,连行李都没空放,便趴在墙上彻夜观赏。
即便讲述过无数次,李香庭在聊起壁画时仍慷慨激昂,同他?们看完每一壁,才依依不舍地回?房休息。
路上,经过一间空着的寮房,李香庭驻足,推开门迈了进去。
这是陈今今住过的房间,空了这么久,仍旧一尘不染。明尽隔几日便会进来打扫一番,也许,他?也盼着人?早日归来吧。
李香庭到桌前坐着,推开窗透透气,看院里的景色,想?起曾经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他?无奈地笑了笑,哪有什么日落而息?自己每天都忙至深夜,趴在昏暗的壁前,拿着蜡烛照明,而她就在一旁待着,也点根蜡烛,有时乱画一通,有时写写文字,有时盯着壁画发呆,不知在琢磨什么事。
她那样一个生?性自由,风火一样的女子,竟愿陪自己守着这古寺半年,吃糠咽菜,有时连喝的水都是浑浊的。
月光照进来,落在斑驳的桌面上,角落放了一本书,用旧报纸包了书封。
李香庭没有困意,正想?看看书,将它拿过来,翻开第?一页。
入目几字,叫人?哭笑不得。
写道?:想?我了吗?
他?手指触摸着这几个字,心中百感交集。
想?,很想?。
如今,你又在哪里。
可安好?
……
陈今今在前线。
她浑身血与?泥,抱着相机在炮火中穿梭、拍摄。
我军战况不利,节节败退,退守支守山。
日军增兵夜袭,双方打至弹尽,死伤无数。
陈今今以为,这种情况下我军会撤退,就在万念俱灰之?际,援军到了。
一个嘶哑又高亢的声音从硝烟里吼出来:“不怕死的,跟我冲!”
马蹄声近,伴随着异口同声的“冲啊——”,一队英勇的战士驾马冲出来。
只见为首的男子一身军装被血染红,身后的斗篷随冽风飘扬,带领众人?跃火而过,直奔敌军而去。
虽只有百余人?,却踏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陈今今举起相机拍摄,可惜晚了一步,只拍到那将领的背影。
只见他?们冲入阵地,与?鬼子赤身肉搏,血肉飞溅。
她的手禁不住颤抖,看着同胞们一个个倒下,恨意烧光了所有理智。
她将相机放下,随手拾起地上一把刀,要冲过去陪他?们共同杀敌。
刚跑出去,被一个医疗兵拉住。
医疗兵抱住陈今今的腰:“别冲动。”
“放开!”陈今今被他?抱起来,翻过战壕,“你放开我,我要跟他?们一起杀敌!”
“你过去只有送死!跟我回?去!”医疗兵拿起地上的相机,拽着她往后方去。
陈今今回?头,只见血海尸山中,那杀气腾腾的将领一刀砍落日本兵的头,对身旁的副官道?:“白解,跟我杀进去!”
“是!”
……
第82章
团长张袤见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一支队伍,带仅存的八十余人也冲了上去?。
这一仗打得漂亮又惨烈,成功追剿日军残部,但也损失惨重,牺牲一半战士。
杜召背着个断了腿的兵回来,医疗队抬担架接下。走数米远,一个?路过的卫生员才发现援军的这位将领衣袖浸了大滩血,乍一看他这生龙活虎的,还以为是?沾了别?人的。
卫生员见他腿上也有刀伤,跳过战壕追过去:“你受伤了,我们抬你回去?。”
杜召扫了她一眼,目光如炬,叫人一激灵:“不用。”
他吹了个?口哨,一匹头戴护甲的黑马来到身?边,他踩上脚蹬轻松一跃,骑上高大的马,于高坡上睥睨战场,高声对?远处的白解喊道:“清点人数,将牺牲的兄弟就地掩埋,两个?小时后集合。”
“是?。”
卫生员仰视他:“你得跟我回卫生队处理一下,你在流血。”
杜召低头看了眼,刚才不小心,挨了小鬼子两刀,他没当回事,单手拉缰绳:“去?抬伤兵,我自己?去?。”
语落,驾马往东去?。
赫然一条长口子,再深一点,怕是?骨头都要露出来。
杜召握拳坐在沙包上,护士迅速替他消毒、缝针、上药、包扎。
从始至终,都没听见这个?将领吭一声。
张袤被?打瞎一只眼,满头缠着纱布走过来,同?他行军礼。
杜召坐着,掀起眼皮,冷脸回他一个?。
张袤见他虽着军官装,却无军职徽章,便问:“多谢兄弟支援,敢问兄弟是?哪路军队?”
“我姓杜。”
张袤一听这个?姓,瞬间明白了:“你是??杜定闲?”杜定闲,是?杜和的表字。
他仔细打量此人,不对?,杜副司令怎会带兵上阵:“你是?杜末舟?”
“是?。”
张袤伸手:“幸会,久闻大名。”
杜召同?他握手。
九月下旬,杜震山接到命令,将兵分两路,和杜兴带大部队支援淞沪战场,另一路由杜和与杜召领军阻击南下日军,只留一个?师与十九门炮,守住南北重要交通枢纽,与日军展开持久的拉锯战,坚守阵地二十余天,双方死伤惨重。日军久攻不下,便派坦克、火炮等?重型武器增援,加以飞机轮番轰炸,将山梁夷为平地,因为没有足够时间加部署阵地,再加死伤惨重,装备不足,他们只能退守支县。
此军骁勇善战无人不知,一万四千将士仅剩两千六百余人,虽然失了阵地,但牵制敌人近一月,予以重创,名声赫赫。
“那杜副司令呢?”张袤又问。
“在支县驻防。”
“他让你来的?可我昨日令人多次发电报,他并未回复。”
杜召盯着他,没回答。
张袤看他这眼神,懂了,抱拳鞠了一躬:“谢兄弟支援。”
腿上伤口浅,上了药缠几?道纱布便可,护士端着换药盘离开,杜召起身?,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听说你率军节节败退,被?一路撵到支守山,一个?团,两天,就剩这么点人,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你可知这后方的支县是?什么地方!”
“南北交通要塞,张某自然知道,兄弟,此仗惨败,张某为千夫所指,可并非张某无能,而且武力悬殊太大,后方又没有支援啊,今天早上报务员还被?炸死了。”张袤痛心疾首,“我们早已弹尽粮绝,战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上面只知道下令死守,可叫我……拿什么守。”
杜召理解他的愤懑与无奈,收了些脾气?:“清点好你的人,要么跟我走,要么自己?找人会和。”
……
远处刚结束打斗的战场仍硝烟弥漫。
两个?医疗兵抬着一个?重伤的士兵过去?,他两条腿都被?炸没了,疼得昏了过去?。
陈今今抬起相?机,记录下这惨烈的一幕。
到处是?哀嚎与痛苦的尖叫,血腥味完全冲盖掉炮火的味道,这就像一个?人间地狱一样。
陈今今想哭,心里发闷,鼻子发酸,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她强忍悲恸,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记录下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们。
陈今今又看到了那个?将领,只不过他的斗篷不见了,可身?姿依旧魁梧奇伟。
杜召一脸狠厉地大步走过去?,军服披在肩上,衣袖被?割开,卷起堆积在臂弯处,小臂青筋暴起,和干涸的一道道血迹交叉着,仿佛一拳能捣塌一座墙。
她的目光尾随他离开,第一次见一个?人,连眼神都在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