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林生?玉明白她指的什么:“为了国家,和信仰。”
“这些值得你付出生?命吗?”
林生?玉没有回答,仍旧温柔地微笑,看?向邬长筠手里的篮子:“谢谢你来?看?我,还带了什么?”
邬长筠拿出一小?袋蜜饯,取出一颗,正要放进她嘴里,身后的日本兵催促起来?,伸手就拽她,凶神?恶煞的,嘴角还沾了烤鸡的油。
邬长筠把吃的全塞进牢房里,最后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被撵走了。
林生?玉手握住栏杆,目送她离开:“保重。”
等人不?见了,她直接跌坐下来?,无力地看?着地上的点心,刚要拿,狱门被打开,日本兵拿走所有食物,还踩了她的手一脚。
林生?玉仿佛已经疼到麻木了,只是默默收回手,回味着嘴巴里的余味。
好甜啊。
邬长筠又塞了点钱给?狱管,用临时?学的几句日文对他说:“请帮忙照顾她,让她少受点罪。”
狱管掂了掂钱袋子,踹进兜里,点着头让她赶紧离开。
邬长筠走出去,刺眼的太?阳光照得她眯起眼。
半晌,她才缓过来?,抬首望向不?远处挂着的日本国旗。
岂止身后是牢狱。
好像,处处都是。
……
第二天上午,日本兵把林生?玉锁在笼车上游街。
邬长筠来?到刑场,只见奄奄一息的林生?玉被绑在木桩上,刚要睡着,就被冷水活生?生?泼醒。
一个汉奸站在旁边,照日本人的吩咐拿喇叭反覆地喊话,试图找到她的同党。
“皇军宅心仁厚,对于投诚份子,保证优待。”
邬长筠很想救她,可前前后后围了近二十?个持枪的日本兵,根本没一点机会营救。行暗杀无数,可在枪弹前,一身功夫如此渺小?,她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力。
十?点钟,到了行刑时?间。
四个日本兵得令立于她对面,举枪上膛。
林生?玉艰难地睁开眼,缓缓抬头,望向灰濛濛的天,她笑了起来?,坦然面对死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中华民族——”
日军小?队长一声?令下:“开枪。”
子弹齐齐落在她的身上,余生?震震。
林生?玉目光涣散,却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碧蓝的天空:“万岁。”
……
林生?玉的尸体被送回教堂。
邬长筠在教堂陪了两天,便离开了。
晏州还在打仗,可她等不?了了。
去晏州的火车早就停运,也没私人车愿意跑战地,邬长筠坐火车到姜城,距晏州仅不?到一百公里。
傍晚,她找了家旅店住下,准备第二天租个车过去。
好在祝玉生?的老家在乡村,从眉甘山绕路过去,应该危险不?大。
邬长筠车技一般,从没开过山路,胜在胆子大,一路飙过去,途中经过几个小?山村,几户人家,炊烟寥寥。
预计晚上到达祝家村,天还没黑她就看?到村口了。
可越往前,她的心情越沉重。
村外的河边陆续出现好几具尸体,越接近村子,那股刺鼻的尸臭味越重。
村口路窄,车开进不?去,邬长筠抱着骨灰盒步行进去。
一路上尸体纵横,从老人到小?孩,还有赤身裸体的女人……
这儿,被屠村了。
……
第87章
各家都被翻得乱七八糟,邬长筠按模糊的记忆找到师父的老家,木门倒在地上,锁坠落在杂乱的枯草中,院子里?有杂乱的脚印,细看,大概有三个人进来搜东西。
这房子空了数年,到处都是蜘蛛网,没什么太?值钱玩意,唯有一个光绪年间的旧柜子,日军许是带不走,干脆毁了,将它劈成两半。
邬长筠杵在破败的房子里好一会儿,才带师父去远一些的土坡上,埋葬立碑。
她带了些纸钱,烧光后?,给师父磕四个头,便离开了。
邬长筠要去开车,还得从村中经?过,她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些尸体,不断告诉自己:她跟这些人不熟,不过是小?时候跟祝玉生来过两?次,统共住不超过十天,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将他们一一埋葬。
她上了车,掉头离开。
天黑透了,车灯也照不亮阴森的前路。
邬长筠满脑子都是村里?惨绝人寰的画面?,无论怎么转移注意力,都不能驱逐那些黑暗。
四下一片岑寂,唯有车轮在泥土碾压的声音。
忽然,一个急刹车,车子停了下来。
邬长筠干坐着,看车头扬起的一片尘土,在冰冷的车灯下飘散。
这时候有根烟就好了,说不定抽一根烟,就能冷静下来。
她轻吸一口气,咬咬牙,踩下油门,方向盘一转,往回开去。刚走不远,余光瞥见一个黑影在左侧的树后?晃了下。
邬长筠警觉性高,摸出刀,盯住后?视镜。
黑影见她开走,又动了一下。
这次邬长筠看清了,是个人,看身形,像小?男孩,十二三?岁。她倒车回去。
小?孩见自己被发现,撒腿就跑。
邬长筠一脚油门冲过去,挡在他面?前。
小?孩即刻又调转方向,跑得比兔子还快。
邬长筠接着追上去,虚晃一下,差点撞到人。
小?孩吓得跌坐在地,爬起来还要逃。
邬长筠叫住他:“站住。”
小?孩停下来,回头怯怯地看向车里?的人。
邬长筠下车,朝他走过来。
小?孩退后?两?步,眼珠子溜溜地打量她。
“你是幸存的村民?”
小?孩不吱声,仍在审视她。
邬长筠看他一脸警惕:“别怕,我是中国人,来这里?……”一言难尽,她直接说:“探亲,大槐树右边那家,祝玉生。”
小?孩一声不吭,留着寸头,脸上身上都是黑泥,瘦得跟猴似的。
邬长筠见他这可怜样,也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从口袋掏了两?块大洋给他,这两?块大洋,够他几个月吃喝了。
可小?孩没接。
邬长筠把钱放在地上:“去投奔认识的人吧。”
小?孩木然地仰视她,眼皮一眨不眨。
这小?孩……莫不是傻的?
邬长筠不想再?找麻烦,也懒得管他死活,回到车里?,系上安全?带,随手扔出去一块饼到小?孩面?前,便开车离去。
这一出,倒让她清醒过来。鸡犬不留也好,尸横遍野也罢,非亲非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大半夜的,山野荒村,孤魂野鬼,趁早离开才是正事。
晚上视线不佳,邬长筠不敢开快,她隐约记得距此往北四五公里?处有个小?镇,师父带自己去吃过一顿午饭。
她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去,果然远远看到一星半点灯影。
小?镇一片萧条,街上家家闭门,路面?杂物乱放,像是很久没人出没似的,应该也是被鬼子扫荡过。
邬长筠开了很远才看到一家闭店的旅馆,她试着去敲敲门,半天无人回应,刚要离开,门开了。
一个妇人探头出来,手里?拿了根蜡烛,摇晃的烛光照亮清臞的面?容,上下打量来人:“干什么的?”
“住店。”
妇人眼珠子往两?边各瞄一遍,敞开门让她进来,见邬长筠细皮嫩肉的:“小?姐哪里?来?”
邬长筠看了眼墙上的价格,掏出钱放在柜台:“沪江。”
“兵荒马乱的,怎么跑我们来了?避难?但这里?也早就被日本人占了,洗劫一空,现在还有一小?队人驻扎在县大队,你看这街上乌漆嘛黑的,晚上都没人敢开门。”
邬长筠不想和她闲聊,也并?不好奇这些,她的事已?经?办完,只是暂时休息一夜,明早便离开:“哪个房间?”
“二楼,你等一下。”妇人去抽屉拿蜡烛。
邬长筠随口问:“有烟吗?”
妇人回头看她一眼,又继续翻箱倒柜,找出一包烟出来:“这是我男人以?前抽的,他参加民兵队打鬼子,死了,你要不忌讳就拿去抽吧。”
邬长筠看她眼里?泛泪光,收下烟,拿出块大洋放在柜台:“谢谢。”
妇人道:“不要钱,没人抽,放这也发霉了。”
“无功不受禄,您收下。”
妇人见她一脸严肃:“行吧,我带你去房间。”她多拿几根蜡烛,走在前面?,“停电了,你将就一晚,有什么需要的自己下来拿。”
“嗯。”
房间简陋,只有一张床,连桌椅都没有,窗帘也是破破烂烂,整个房间还一股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