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 第214章

作者:Uin 标签: 现代言情

  杜召没?回应,往卧室走去,声音异常低沉:“早点睡吧。”

  陈修原望着他笔直却又落寞的背影:“你也是。”

  ……

  李香庭和吴硕租辆车,带上摹品去重庆了,因为还要回来接李仁玉,便没?吃送行饭。

  最近,邬长筠一直避着杜召,偶尔白天来他家里一趟,给?陈老夫人带点吃的、送个唱片……

  两人近一周未见。

  陈老夫人已经在沪江待一个多?月,也想家了,直到离开那天,邬长筠才和杜召会?面,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老夫人把湘湘带走,说是回老家住半个月,当天,陈修原也从?杜召房子里搬了出来。

  诺大的别墅,又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十二月末,沪江迎来第一场大雪。

  雪天路不好走,杜召叫厨娘早上别过来做饭了,自?己出去随便吃一口,或是忙起来,只喝点水。

  这场雪从?傍晚下到第二天清晨,皑皑白雪,把混沌的世界裹得一尘不染。

  杜召倒了杯酒,孤身站在窗边望着苍茫的天地。

  远处传来几个孩童打?雪仗的声音,热闹极了。

  不一会?儿,慈祥的女声穿透雪幕,唤他们进屋吃饭。

  杜召推开窗子,顿时,风雪刮在他温暖的面庞,瞬间化?为水,缓缓流下。

  他抬起手,接了两片雪花。

  世界一片寂然,只有雪打?在窗上细微的声音。

  不知道小舅他们在干什么?

  一粒雪落入杯子,与浓烈的酒融为一体。

  杜召将酒饮尽,拉上窗,提着大衣下楼。

  院墙边的老树被压弯了枝,汽车上布满厚厚的雪,他用手套掸出一块视线,便驱车前往陈修原的住所。

  冰雪天,路上行人少?,不时有滑倒的人们,或骂或笑或哀嚎……

  杜召买了袋生煎,将车停在胡同口,步行进去,宽大的皮鞋在雪白的地上踏出一个又一个深而长的脚印。

  隔着围墙,远远便听?到一阵阵欢笑声。

  屋里的人们正在包饺子,元翘和阿渡也来了,沾了一身面粉,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邬长筠端着盛放饺子的竹盘去厨房:“小心?摔着,饺子下锅了,洗洗手准备吃饭。”

  元翘拖长了声音撒娇:“长筠姐,他欺负我?!”

  “明明是你挑衅!”阿渡也告状:“她?把雪球塞我?怀里!冻死?了!”

  杜召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冬至。

  他立在墙外,迟迟没?有进去,拎着生煎的手被风吹得冰凉。

  不一会?儿,肩上、头发落了一层白。

  ……

  陈修原赶着上班,等饺子出锅,只吃了三个,便打?包一些带去医院了。

  吃饱喝足,邬长筠和田穗把碗筷收拾掉,同元翘和阿渡一起去戏班子,扫扫雪,再练练功。

  她?走在最后面,将院门锁上,无意?看?到墙边一行宽长的脚印,从?远处过来,停在了自?家门口。

  看?形状,像是皮鞋。

  邬长筠脑子里莫名浮现那个高大的身影。

  是他吗?

  邬长筠注视着脚印发呆,直到田穗唤了一声:“师父——”

  她?收回目光,将围巾绕紧实些,快步跟上去。

  ……

  杜召在亚和商社待了一天,摸到些日方部?分物资运送动向,晚上和一个日商去日本料理店喝了点,送人到家后,近十一点才回家。

  车缓慢地行驶在雪地,窗子起了一层雾,将外面的冰天雪地变得更加朦胧。

  杜召倒出根烟点上,降下车窗,手夹着烟,搭在冰凉的窗框上。

  清冽的气息股股涌入鼻息,方向盘在他修长的指节下显得格外小巧,轻轻一打?,拐个弯,便快到家了。

  一个臃肿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

  杜召吐出烟,定睛看?过去,是个抱着孩子的男人,立在家门口,像尊雪雕一动不动。

  他停在院外,用脚抵开车门,轻抖一下披在肩上的长大衣,单手伸进西服口袋里,捏出两张钞票递过去。

  男人戴顶厚厚的帽子,左眼蒙了只黑色眼罩,脸被围巾挡得严严实实,杜召没?仔细看?,只道:“拿着,别挡路。”

  “爷。”

  轻轻的一声,带了点唇齿间的轻颤,叫杜召拿着钱的手不由顿住。

  男人一手抱着熟睡的孩子,一手扯开围巾,沧桑的脸上已然泪流满面。

  杜召手缓缓落下,怔然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惊喜。

  低沉的声音随风雪散去:

  “白解。”

  ……

第130章

  屋里冷冷清清,杜召带白解去他从前住的卧室,把小火炉提过?来燃上。

  白?解解开襁褓,将孩子小心抱出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跪趴在床畔,轻轻吻了下他柔软的头发。

  杜召立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里格外?温暖。

  白解将小火炉往床边拉拉。

  杜召低声道:“别靠太近。”

  “好。”白?解起?身?,最后看了孩子一眼,“爷,打扰你了。”

  “出去说。”

  两人轻声往楼下去,杜召拿了瓶酒:“喝点?”

  “好。”

  夜里冷,杜召将酒温了温,同?白?解坐在餐桌边,打量他的?眼罩:“眼睛坏了?”

  白?解点点头:“炸弹飞过?来,一块木片扎了进去,还好不深。”

  “在南京?”

  “嗯。”白?解指甲抠着手心的?茧子,“那会鬼子大?肆屠杀军民,投降的?兄弟们都被集体处决了,我?没在大?部队里头,躲了一劫,到处藏身?,命大?,活着出来了。”他苦涩又愤恨地笑了一声,“不过?我?暗杀了很多鬼子,虽然现在残了,但好在没缺胳膊少腿,还能打。”

  “孩子怎么?回事?你的??”

  “对,一岁多点,还不会说话呢,叫阿砾,白?砾。”白?解微微弓着腰,“也是在南京认识的?他母亲,没办婚礼,照旧礼拜了个堂,后来南京解封,我?就?跟她?回了她?的?老家,那时候已经大?着肚子了。”

  杜召问:“弟妹人呢?”

  白?解沉默片刻,一口气闷了整杯酒,抽了下鼻子,拳头克制不住地微颤:“有一天,我?去山里打野兔,回来的?时候——”他有些哽咽,平复片刻,复又道:“回来的?时候,村子被鬼子扫荡了,她?一家人都没了,孩子被藏在柜子里,然后——”

  “好了,”杜召蹙着眉头,紧握杯子,“不说了。”

  白?解眼眶通红,摘掉了帽子,深深低下脸,他的?头发剃得只剩下短短一层,依稀能看到头顶一道赫然的?疤痕:“本以为离开战场,到偏僻的?山村能过?些安生日子。”他声音颤抖起?来,“爷,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家,好不容易才——”

  杜召压制着怒火与恨意?:“只有彻底赶走这帮畜生,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是啊,覆巢之下无完卵。”白?解咬牙道:“我?要报仇,杀光他们!”

  杜召沉默了。

  白?解抬眼盯着他:“爷,我?打听到你现在的?一些事。”他的?眸光剧烈闪动,“我?不信你投敌,谁投敌,你都不会,还是像从前那样?,对吧?”

  杜召静看他几秒,淡淡道:“白?解,你我?生死之交,不必过?多解释,你只要知道,我?从没变过?。”

  白?解闻此,眼泪夺眶而出:“我?就?知道。”

  杜召拍了拍他的?背,为他添一杯温酒:“大?丈夫,别动不动掉眼泪,打起?精神,账,跟小鬼子慢慢算。”

  白?解咽下眼泪,双手握杯子敬他:“以后我?们一起?,污言秽语我?陪你挨;刀山火海,我?陪你闯。”

  杜召与他喝了一杯,酒尽,又问:“孩子呢?要不要送去安全的?地方?”

  “不,我?要一直带着他,看着他长大?,带着他打鬼子,我?的?儿,以后也要是个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白?解,乱世在我?们这代就?得结束了,”杜召目光平静而坚定,“用我?们的?血和一生,为他们铺一条和平的?路吧。”

  ……

  杜召给阿砾找了个保姆,正好最近湘湘不在,家里也需要人照看。

  他的?军统新搭档已经抵达沪江,以一则寻人启事传递接头信息,杜召译得暗码后,确定于三十号晚九点在嘉嘉珠宝行接头。

  是夜,杜召只身?前往,停在这家新开业的?珠宝店门口。

  大?门紧闭,他以二、四为顿,敲了六下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

  “叮铃——”

  门开了。

  一位身?着白?色旗袍的?女人探出头来。

  杜召见故人,弯了下唇角:“居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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