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阿渡自然也认得他?,隔老远热情地打招呼:“杜先生。”
杜召与两人点了个头。
邬长?筠从厨房拿一把筷子来分:“都?过来吃饭。”
没人动弹。
她?见一个个都?杵着,停下动作,声音严厉几分:“坐下,愣着干什么?”
大伙赶紧听话地过来落座。
原本热热闹闹的聚会?因两个生人的到来变得有些冷清。
杜召看出?几人的不自在,不想扰了他?们?的兴致,喝几口酒、吃点菜便要离桌了。临走前,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用红纸包着的东西,挨个分发。
元翘拆开红纸看了眼,是一百块钞票,她?震惊到失声:“天呐——”随即捂住嘴,将红包退还,“杜先生,我不能收!”
“拿着,没准备那么多份,这是给?你们?夫妻俩的。”
阿渡赶紧道:“太多了!我们?——”
田穗也要伸手将红包还过去。
“行?了,都?收好。”杜召一脸不容商量的表情,又?从另一只口袋拿出?两叠,递给?陈修原,“小舅。”
陈修原推开他?的手:“要给?也是我这长?辈给?。”
“就当是我孝敬你的。”
白解抱着孩子喂饭,抽空插句嘴:“爷有钱,都?别客气。”
杜召把红包放在邬长?筠手边:“小舅妈管账。”
邬长?筠放下筷子,也掏出?红包,给?每人发一个:“我的没那么多,过年大家开心一下,买点糖吃。”她?看向杜召,“没准备你的,明早补上。”
“好。”杜召笑着站起身:“困了,去睡会?,你们?吃。”
邬长?筠望向他?走上楼梯的背影,才吃这几口,应该是怕座上这些人拘束,她?收回目光,将桌上红包推给?陈修原:“孝敬你的,拿着吧。”
杜召来到之前睡过的那间?房,脱去大衣,里面是一身暗色西装,衬衫领口坏了两个扣,领带被?揣在西装口袋里,露出?个尾,沾了泥与血。
他?走到窗边,看了会?雪景。
楼下逐渐传来欢声笑语,听得人心情舒畅。
杜召拉上窗帘,走回床边,看到椅子上放着走前换下的衣服,拿起来闻了闻,淡淡的清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杜召将西装和衬衫褪去,露出?肩胛骨的大片淤青,再套上干净的衣服,躺到床上补会?觉。
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闭眼了。
本该在半个多月前就回到沪江,途中遇到游击小队对他?们?展开追杀,他?没法?伤害自己人,只能退而不攻,被?逼到滁州,好在只受些轻伤。
潜伏工作本就如此,即使不被?日本人、汉奸发现,或许有一天也会?被?不知实情的抗日人士刺杀,每时每刻,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杜召合上眼,这一刻,才敢稍稍放松下来。
……
饭吃完,外面雪也停了,元翘与阿渡回了戏班大院。
白解带孩子在楼下小房间?休息,收拾完里外,田穗也歇下了。
今天老虎灶没开门,热水都?是自家烧的。
邬长?筠站在灶前看锅,见陈修原拿了个搪瓷杯进来,去挖了一小勺糖:“给?阿砾?”
“对。”
两人并站,听锅里逐渐沸起的声音。
“他?睡了?”
陈修原知道她?问的谁,“嗯”了声。
“加床被?子,今晚冷。”
“好。”陈修原微微笑起来,“水开了。”
邬长?筠揭开锅盖,刚要去拿壶,陈修原抢先提过来,将她?推去一边:“我来吧,等会?提上去,你回房歇歇,忙一天了。”
邬长?筠没与他?客气:“小心,别烫着。”
她?从杜召房门前走过,脚下稍慢了些,听屋里头毫无动静,才轻声回到房间?。
本想问他?些话,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问的,人平安回来就够了。
……
邬长?筠睡眠向来浅,前些年做赏金杀手,这两年干地下工作,警觉性一直很强。一大早,听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虽明显轻声轻脚的,但仍逃不过她?的耳朵。
杜召下楼了。
晨光熹微,屋里还是暗的。
邬长?筠翘首看一眼床尾沉睡的陈修原,悄悄起床,赤脚走了出?去。
她?小跑下楼梯,俯视着刚到一楼的杜召:“走了?”
男人回头:“有事。”
“不吃个饭?”
“还早,你们?睡吧,别叫白解,让他?多睡会?。”杜召看到她?光着脚,忽又?折回去,视线几乎与人平齐,“又?不穿鞋。”
邬长?筠搓了下脚:“那你忙去吧。”
杜召静静地盯着她?。
邬长?筠从口袋摸出?个红包塞到他?手里:“给?你的。”
杜召捏着红纸摇了摇:“多少钱啊?”
“买糖够了。”邬长?筠心里暗笑,刚要转身,被?人搂住腰,轻而易举地提起来,落下两层楼梯,踩在他?更凉的皮鞋上。紧接着,一个吻落下来,盖在她?的额头,暖得发烫,将她?浑身都?燃了一层火。
“饱了。”杜召又?把她?抱上去,转过身,拍了下她?的屁股,“再睡会?去。”
邬长?筠对这接连两下很是不爽,回头就要轻踹他?一脚,却被?杜召及时摁下腿。
“再闹小舅醒了。”他?眉飞色舞地瞧着她?,故意?问:“要是打起来,你护谁?”
邬长?筠掌下用力,将他?推下一个台阶,浅浅蹙着眉:“帮他?打你。”
“那我得赶紧走,省得讨打。”杜召笑着背过身,往楼下去,与她?挥挥手,“回见。”
……
一个多月,无论是地下工作还是公司事务都?耽搁太多,现下过着年,哪边又?都?放了假。
杜召先去了趟嘉嘉珠宝行?与辜岩云和居嘉卉报平安,再详谈此去南京各项事宜及他?们?近期留守沪江所?接触的大小情报。
大过年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喜庆得很。
孩童拿着小鞭炮追逐打闹,街两边的小商贩摊挨着摊卖各式各样新鲜的小玩意?,隔一段路便有舞狮、杂耍、拉洋片儿的,老百姓都?出?来凑热闹、赶年集,人山人海,小汽车都?难过。
杜召从珠宝行?出?来,路太堵,开了十分钟,才往前不到五十米。
耀眼的光穿过透明玻璃铺在他?的身上,杜召摸出?根烟点上,静静抽了会?,望着一派热闹的景象,真希望祖国寸土皆如此。
然此时有多少战士能吃上一口热腾腾的年夜饭?
又?有多少土地正在炮火连天?
杜召将窗降下条缝隙,弹去烟头摇摇欲坠的灰烬。
忽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停在他?的车窗外,捧起手里的小碗,祈求施舍。
杜召身上没零钱,从口袋掏出?张十块钱钞票从缝隙塞出?去。
老太太见这么大的面额,感激涕零,连连鞠躬道谢,不停地说吉祥话:“大善人,祝你平安无事,一家幸福,财……”
杜召见不得这样的画面,正好前面的车动起来,便加把油,紧跟过去,走了不到两米,又?被?迫停下来。索性暂且没什么重要事,他?不急不躁地等着,思考方才与辜岩云的话。
刚一晃神,他?的车周边围满了乞丐,老老少少,最小的,连车头高都?不及。
啼饥号寒的灾民、仗势欺人的汉奸、恶迹昭著的侵略者……
这才是现实。
哪有什么平安、幸福。
浮躁乱世,花天锦地的表面下,一直是满目疮痍。
……
第144章
最拥堵的路段过去了,车速稍微提上来?一些?。
前方是电车停靠站,等车的人有些?多?,又把路堵了将半。
杜召缓缓行驶,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贺明谣,抱着一束花正在排队上电车,刚要上去,被一个?大汉挤了出去,怀中花坠落在地上。她捡起来?,轻轻掸了掸,又把几块花瓣捡起来?,塞进?包花的油纸里?。
电车开走了。
贺明谣往远看去,有些?无奈,已经等待好几轮,不想再等了,便想走回去。
杜召把车开到她旁边,降下车窗:“贺明谣。”
听见声音,她不禁肩膀一抖,低下头看过去,又惊又喜:“阿召。”
“去哪?”杜召问。
“回家?。”
“送你一程。”
“不麻烦了。”
“上来?吧,送你到家?附近。”
贺明谣懂他意?思,考虑几秒,拉开车门坐上去,把副驾驶的帘子拉上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