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邬老?板,你很符合我心目中女主角的特点,如果能选上,我们会给你无法想像的片酬和荣耀。”柴田树将名片放在桌上,“我是提前过来与你见面的,后面还会有我的同事过来与你对接,你是放映局看上的人,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不不邬老?板,你误会了。”柴田树始终保持微笑,“我只是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吓着你,这部电影是我历时一年的心血,我不想最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你懂我的意思吗?”
邬长筠没?有回应。
“有的时候,接受与否并不是个人可以决定的。”
邬长筠盯着他,虽没?有一句胁迫,但字字都是警告。
“今天?冒昧打?扰,望邬老?板见谅,早点回去休息。”
见他转身离开,邬长筠叫住人:“大概是个什么故事?”
“讲的是一位中国女孩与日本军官,通过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宣传‘和谐’、‘亲善’的中日关系,它将是一部非常有意义?的影片。”
邬长筠沉默片刻,只觉得好笑,僵硬地弯了下?嘴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手边的名片拿起来,撕碎扔在地上:“谢谢你的邀请。”
柴田树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恼怒,再次颔首:“没?关系,邬老?板,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
邬长筠到家后,没?有立马将这件事和陈修原说,其中利害,她还得再深入思考一下?。
果不其然?,次日傍晚,又来一群日本士兵,说他们的戏有问题,涉嫌宣传抗日,把戏院查封了。
一贯的作?风,邬长筠习以为常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还会做出什么事……
第三天?早上,她在玉生班大院里带人练功,来了三个片方的人,后面还跟着四个日本兵。
没?什么令人惊讶的,他们本就是蛇鼠一窝。只是怕吓着戏班子?里的人,邬长筠只能与他们出去谈话。
同上次柴田树说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嘴上虽为邀请,但实则不容你拒绝。
邬长筠知道?他们看上的并不全是自己的样貌、过去的成就或是那?点儿不足称道?的演技,而是她当下?名伶的身份,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扬者,若是去为日本拍粉饰侵略的电影,会有一定的说服力。
她更明白,表面上那?就只是个电影,可实则却是日本军部的文?化武器。
“过几?个月,公爵大人会来到中国视察,这部影片意义?重大,将选在新年那?天?上映,到时候还会有内务省的长官来。”
听到这,邬长筠忽然?有些心动,这么多鬼子?,要是一锅端了——
“到时候,名还是利,都可以轻易地得到,希望你再权衡权衡。”
对方滔滔不绝的,而她满脑子?都是怎么杀人。
“邬老?板,希望你尽快给出答覆,我们的时间有限。”
邬长筠注视着面前一个个笑面虎:“我会慎重考虑。”
……
瞒不住了,等?陈修原回来,邬长筠便同他详细说了这件事。
陈修原也没?法立刻给出决定,只说得跟组织汇报,明天?先告诉杜召一声,毕竟他是直接上级。
可邬长筠知道?,一旦告诉杜召,必然?会得到否定的答案。
他会倾尽所?有保全自己,或是直接把自己送走。
眼前堵路的,是虎穴。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上次行?动暴露,她藏在狗窝中的电台被杜召成功取回来,一直放在家中的暗室里,自打?火车劫野泽后,至今未启用。
清晨,一等?陈修原去上班,她便自作?主张给组织发了密电。
……
陈修原下?班后,去了趟杜召那?儿。
晚上,杜召过来商量这件事,顺便吃个饭。
田穗最近总去戏班大院住,方便夜里和晨时练功,今日又没?回来。
家里只有他们三,简单煮了锅面,凑合吃。
话得饭后聊,免得吵架,气得吃不下?。
直到最后一个人落筷,杜召才严肃道?:“免谈。”
陈修原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没?吭声。
“晚了。”
杜召和陈修原同时看向邬长筠。
“我已经上报,组织允许了,确认人员名单,视情?况刺杀。”
两个男人同时愣住了。
杜召一脸阴沉:“谁允许的?”
“我自己的决定。”
“越级上报。”杜召拍桌而起,震得碗差点滚落,“你还把不把纪律放在眼里!”
“告诉你只有一个结果。”邬长筠凛然?地望着他,“有意义?吗?”
杜召拿她没?办法,气急了,拎起一旁陈修原的衣领:“你怎么看着她的!”
陈修原不及他高,脚后跟离地,被勒得脸色胀红。然?事已至此,再多苛责都是无用的,他只能尽量减少摩擦,只论以后:“如果此次刺杀成功,将给无数军民士气。”
“失败了呢?”
陈修原扯开他的手,落地不稳,撞到旁边的饭桌上:“没?有必须成功的任务,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她不行?。”杜召气红了眼,再次攥住他的衣领,“她不行?!”
见惯了一向隐忍的、沉稳的他,这还是陈修原第一次见杜召如此将愤怒爆发出来。
“杜召。”邬长筠起身,拉住他的袖子?,“放开。”
杜召撒开手,不想凶她,按耐住不断升腾的怒火,直接走了。
碗里剩余的一点面汤仅有的温度也消散。
邬长筠杵了会,看向陈修原:“没?事吧?”
他松了下?领口:“没?事。”说罢,拿起碗筷,“我去洗,你跟过去看看。”
邬长筠走出院门,望向两边空荡荡的黑巷,哪还有杜召的身影。
算了,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吧。
深夜。
陈修原与邬长筠分头而睡,皆难以入眠。
“我做错了吗?”她忽然?问。
“你自己觉得呢?”
“没?错。”
“你的初心是好的,只是不该越级,我知道?你的顾虑,但至少该和我说一声。”陈修原平躺着,见她不吭声了,又道?:“凡事问心无愧就好,已经做了,不必论对错。阿召也是关心则乱,才有些冲动了,在爱人面前,很难保持十?分的理智。”
“我懂,连累你了,也谢谢你刚才为我说话。”
“我们是搭档,不必说这种话。”陈修原叹笑了声,试图缓解下?气氛,“阿召这孩子?,没?大没?小,再怎么说也不能跟长辈动手。”
“可能在他心里,长辈只是最浅的一层,比起血脉,你们更像挚友。”
“是啊,挚友,战友。”
话音刚落,院里传来窸窣的动静。
两人刚往窗口看去,便见一个黑影翻了进来,像座高大的山似的压过来,一把将床上的陈修原拉起来,拽到屋外。
“砰”一声,门被关上。
陈修原赤脚站在地上,摇摇头,到隔壁客房睡下?。
杜召回首,见邬长筠坐在床上看着自己。
她的声音略显疲惫:“别闹了。”
他走到床边搂住她:“我不同意。”
“你阻止不了我。”
杜召松开她,捧起她的脸:“说好的,只唱戏,赚军需。”
“我就是个小人,说话不算数。”
杜召看她这一脸倔样,无可奈何,头抵住她的额头:“你知道?会承受什么吗?”
“知道?。”
“你会像现在的我一样。”
“嗯,汉奸,卖国贼,日本人的狗。”
杜召看她嘴角的笑意,轻嗔道?:“还笑。”
邬长筠抬手搂着他:“我不怕骂名,让他们骂呗,我不在乎。”
“我在乎。”杜召眉头紧锁,“不仅是骂名的问题,还会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自己人来杀你。”
“我那?么厉害,谁杀得了我。”
杜召用力撞了她脑袋一下?:“强嘴。”
“疼——”
“还知道?疼。”他又心疼地吻了吻她被撞的部位,“像从?前那?样,自私点不好吗?”
“好。”邬长筠仰起下?巴,脸埋进他温暖的颈窝里,“可我恨他们,我恨死他们了,杜召,我师父死后被挂在牌坊上两个多月,田穗的奶奶为了保护我们,就死在我的面前,我老?是梦到他们的哀嚎和求救声。”
杜召将她更紧得搂入怀中。
“我可以逃掉,避免这一切,甚至可以跑得远远的,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什么都不管了。可是我不去,他们也会用其他演员,拍出所?谓的宣传中日友好的电影,去欺骗国内外所?有的人,让他们国家的百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们制造出来的假象,掩盖他们在我们的国土犯下?的种种罪孽,美化战争,好叫他们继续在外面保持着礼仪之?邦的形象。”邬长筠攥紧他后背的衣服,“杜召,你能忍受那?样的事情?吗?”
杜召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