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雪为君 第114章

作者:免不了 标签: 青梅竹马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什么、什么摊牌?你怎么说的?”

  “‘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元皓牗都是我的朋友’之类的。你别紧张。”

  “嘁——”银霁仿佛听到轮胎漏气的声音,“还以为起码会到‘我是为了元皓牗才转到18班的’这种程度呢。”

  “哦?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谁会告诉我?这种事很难推断吗?——‘想也知道’。”

  这就活学活用上了啊。银霁一眯眼:“推断不推断,这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测,倒是你为了银霁考到二中才是不争的事实。”

  元皓牗的脸干脆和手心长在一起算了。

  “我爸他——他就是——”短暂地呜咽过后,他想到火力转移这个对策:“什么事都爱往外说,而且特喜欢夸大其词!你信他不如信个鬼。”

  “我还以为你爸对你很不错呢。”银霁却是正色道。

  元皓牗愣住:“是不错啊,怎么了?”

  “我现在都记得,你在幼儿园差不多是坐最后一排的。我们家条件一般,不去争抢很正常,可是以你爸当时的地位,明明动动嘴就能把你排到前面,他就是要任你自生自灭……”

  “不要这么说。”

  打断的说辞语气严肃。情况竟是这样的吗?表面上被称为“死老头子”,一旦触及到本质的东西,元勋也能顺利登上元皓牗无条件维护的家人宝座?

  这个宝座究竟有多廉价,银霁觉得很有进一步验证的必要。

  “那个,有件事情我讲了你别生气——吃饭之前,我对你的邹阿姨说了些很恶毒的话。”

  像是没搞懂话题跳跃的逻辑,元皓牗挠挠头:“为、为什么?”

  “因为我算了算你弟弟的年纪,稍微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哦……啊哈哈。”

  他看着像是听懂了,却还能“啊哈哈”?真替楼冠京女士不值。

  元皓牗独自思考了一下,以为她是在朝亲近的人表达忏悔,果断走到了岔路上:“你确实是这样的,稍微受点刺激就口不择言,讲出一些狗话来,噎得人家恨不得当场自尽。”

  “……已经到‘狗话’级别了?”

  “不止不止,狗听了都摇头。平时你基本可以保持情绪稳定,是因为大家都很善良,又看你这么难搞,完全无法深入沟通,谁会去刺激你呢。”

  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银霁心头无名火起:“说什么‘狗听了都摇头’,你很了解狗嘛!还搁那装猫党,你这个狗党深柜!”

  ——噎得元皓牗想自尽。

  虽然时机不太对,银霁多少也是个关注全局的人,从反跟踪者方面得到的综合评价充分值得相信,所以她也要表态:“OKOK,下次我再这样,你一定要记得拉住我。”

  “可我也不能天天跟着你啊,而且你什么都不说,谁又能揣测你的心思呢?就像你质问那群警察的时候,要不是我说了个更炸的,差点就没拉住!”

  上述发言看似理智,但从嗔怪的语气可以听出,他想表达的真实意图是:“谁叫你不让我天天跟着你!谁叫你不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神奇的是,银霁竟感到了一丝理亏,用一个“突然想起来”的情绪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弹钢琴吗?”

  不知怎地,刚刚还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家伙又开始紧张起来:“那个,我们学校附近的补习班兴趣班实在太多了你也知道——我说初中的时候——然后呢,然后就是说,我的调查很多时候都不是靠眼睛看的,A市的人口也实在太多了……”

  “也是啊,我要是弹钢琴上了电视,说不定你就知道了。”

  银霁是想讽刺见面靠看电视这个独特的Stalk方式,元皓牗却站在她的鞋子里想问题:“可你也不喜欢钢琴嘛,不喜欢的事情怎么能做好呢?上次你都说了,钢琴只是你讨好父母顺便cos拜月教主的道具罢了。”

  “我没说过是为了讨好父母……”

  “这还用你说?‘想也知道’。”

  “你是鹦鹉吗!而且说实话,演讲我也说不上喜欢,钢琴练熟了就不怎么费脑子,演讲才是又没劲又耗费精力,说白了就是声情并茂地背稿,穿插两句俏皮话、用几个国家元首们最近常提的高频词,结尾再上上价值,只要普通话不差,评委就会给高分。”

  “再不喜欢你也靠它上电视了。”

  “主要我整个人就乏善可陈,总得让父母在餐桌上有点谈资,对吧?”

  “又是为了他们?唉,好惨一小孩啊。”

  再惨也惨不过你啊。

  等一下——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银霁忽然悟到了一件事:谈及家庭和父母的话题,莫非所有人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她这边,为了讨父母开心、或者说为了预防他们在重要关头变成阻碍,牺牲一部分自我也没关系,可是看在元皓牗眼里,喂,至于露出这么同情的表情吗,眼尾都要垂到下巴了!

  原来银霁才是那个早教不过关的人,直到今天她才明白,站在对面的人是看不到正对着自己的那面纸的。

  在妈妈的羽翼下享受过完美早教的敢敢跨越时空而来,拍拍银霁的头,用低了八度的嗓音安抚她:“不哭不哭,现在想清楚了,以后就全身心地为自己而活吧!”

  “少得意了,你才是最爱哭的。”一剂条件反射式地凶他,心里又没有特别不高兴,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产生了新的想法。或许她也是可以当面提意见的吧?比如今年的农历生日,不劳爷爷费心了,他们家小乖会和朋友们——和这些“太妹”、神经病、慢性病患者、幼儿结婚狂、公公嗓——在一起,把淑女贝雷帽丢向半空中、露出“剪坏了”的发型,嗨翻她的十七岁。

第146章 七年之约 下

  就像一个拳击教练,元皓牗把银霁扳过去,捏捏她的肩膀敲敲她的背:“你真的压力太大了,还不爱锻炼身体,长此以往,变成驼背可怎么办?”

  “会吗?可我从来都没感觉到什么压力啊。”银霁被寸劲敲得AB面共振,暗自一想,又破除了迷惑:在元皓牗的世界观里,不被管理才叫日常,如果元勋找来条狗链、打着转套住他狂奔向前的儿子,父子关系当场宣告破产……那么针对银霁的这套连监视带手铐的高压政策又算什么?哦,如果她这么要问,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还不是你情况太特殊了”,可是——好吧,她承认,情况确实有点特殊。

  话虽如此,被人这么一分析,银霁思维惯性的一角确实有所崩塌;而她的自我防御系统才不会这么老实巴交,敲着黑板清着嗓子唤起了回忆:寒假前的小一周,因搜出防身安眠药,身后那个人形monitor加强了监视,在每晚睡前的高强度闲聊中,他就有尝试撬动世界观的苗头了——这种行为似乎是他们的本能,比如用一罐薄荷茶就能构建出煤气灯,如果被对方识破,他们还会诧异地问“你是不是想太多?”

  怀柔政策行不通的!银霁允许一抹冷笑爬上脸,也不必去打草惊蛇,且听他怎么说吧。

  对着后脑勺,元皓牗看不清她的表情,以为她的沉默代表听进去了,还在叨叨个没完:“我不是说那种世俗的压力,比如学业压力经济压力什么的,我总觉得你急着要逃离什么,但又割舍不下你拥有的一切,这就是压力的来源。一般人都不会有这种压力,不过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知道吗,其实不用割舍什么也可以直接开始新生活的。”

  “什么样的新生活呀?”

  “至少要构建一个稳固的、永远属于你的安全屋才行,这个动作和向外扩张是可以并行的……“

  “那我请教一下,怎样构建这个安全屋呢?”

  “我教你,靠臆想。不要笑,先按最小单位决定你想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然后再慢慢往里面填东西。”

  这提议倒没什么伤害性。银霁回头看他:“就像你们常说的‘丑妻薄地破棉袄’?”

  “对对,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元皓牗眼睛一亮,猛点头。

  银霁心想,她得先问问金暴雪是否同意冰屋外雪停风止才行。

  元皓牗处在一个无人管理的位置上,骨子里又渴望着被管理,自然无法理解银霁对动荡、剧变、大爆炸的向往。这么想着,许是表情起了些变化,教练一看,有点生气了:

  “干嘛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我,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你无情拆解了我这么多年的鸡血!”

  银霁一时没反应过来:“积雪不是早就化了?”

  元皓牗做了一个注射的手势:“我说这个鸡血。”

  “哦哦,好吧……趁此机会,你的鸡血也该换换了。”

  “早就换了,你人不都跑到我面前了——”

  手机铃声打断了谈话,多半是其余参与者发来催促。元皓牗探身看看司机的导航,估算了时间,又提到加人的事,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洪亮的女声:“好耶,这下人齐了,我们可以打(这里没听清)那个本!”

  收了线,元皓牗忽然审视着银霁:“我刚刚想起来,你不是说从来没玩过桌游吗,怎么对狼人杀术语这么熟悉?动不动就‘狼同伴’,原来你也深柜?”

  “是没玩过,可我没少看这类题材的节目啊。”——如果这也算深柜的话,“自从上回鸽了你,我就用心悔过、痛改前非,时刻准备着……”爆杀你。

  听不到省略的部分,元皓牗却是有些感动:“这——这点事你记挂了这么久?”

  所以他是完全不在意吗?也就银霁擅自往心里去了,而且她怕不是有什么煽情恐惧症,强行把话题拉回闲聊:“你本来约了哪些人?”

  “都是初中同学。放心,大家都很随和,也欢迎你的加入。”

  “看来没有我认识的人了。”银霁托着下巴逐渐凑近:“那么,有没有你的八分之一呢?”

  元皓牗仿佛接受了活体急冻,瞬间化为一座冰雕。

  看他的反应,银霁觉得好笑:怎么,他不会真以为逃避可耻但是有用,这篇儿就算翻过去了吧?

  因为不同寻常的沉默,车主都(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调低了电台音量,银霁起初并不介意,又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像“众街坊评评理呀”的怨妇,笑容跟着消失了。

  为了快速推进谈话,元皓牗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

  对方僵硬地接通,银霁说:“喂,在吗?你不说话我就把你推下车了。”

  元皓牗朝驾驶座瞟了一眼,再尴尬也要逼自己开口:“别别……这个我可以解释,只要你愿意听……”

  “我不愿意听。”

  “好……你说怎么办吧。”昔日的审判官垂下头,深深叹气道,“想打我一顿也可以。”

  “那我打咯?”

  “你打吧。”

  银霁不想弄疼自己,抓着元皓牗的手,朝他脸上扇了一嘴巴。

  一声脆响,把前方的车主都吓得打了个嗝。元皓牗缓缓收起手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来真的?”

  “啊不然呢?你就嘴上说说?”

  “没有没有……你出气了就行。”

  银霁简直要笑出声来:“你觉得我是在为自己出气?”

  “呃,不然你生气的原因……难道是我不把那些女生当回事?”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圣母到那种程度。”

  “……”

  “而且,怎么说呢,我斗胆追根溯源一下,既然你爸能在丧妻之后无缝衔接,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你也具备这方面的素质。”

  “才不是!你不要动不动就上升到基因论好吗!”面前这头困兽差点站起来捅穿车顶,用人工制造敞篷来支付车费,“我说了我可以解释,你又不想听——”

  “我不觉得所谓的分离焦虑障碍可以解释你的一切行为。”

  元皓牗接下来所有的话都被她噎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半晌过去,他双眼放空地缩回座位,萎靡地给自己宣判道:“看来你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

  根据名侦探柯南的演出方式,结尾时,犯人应该涕泗交流地跪在地上,在悠扬的萨克斯BGM中坦诚他罪恶的一生,元皓牗没力气承受追光灯,在车的一角软得像是没骨头,直接开始走行刑流程:“你今天同意跟我一起出去玩,就是为了在我最开心的时候给我以痛击,这就是你的报复,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惹谁都不能惹银霁……而且我本来就该死,从答应第二个人开始……不对,早在树树病危那年我就该死了,可我还是觍个脸活下来了,就算最后见到了你,又能改变什么呢?本质上就是烂人一个啊哈哈,不如这样吧,一会过江的时候我们停车,然后你戴上塑胶手套——司机师傅你有手套吗?没有你在后备箱找一下——然后把我推进长江,找不到指纹,就可以伪装成自杀了……”

  这里的卖惨对别人或许有用,然而银霁什么都知道,听完第一句话就走神了。此时此刻,她不带感情地联想到了楼冠京的语言培训课,看来课上到半截忽然停止大有坏处,不信你看,元皓牗的废话水平和解决问题能力还停留在童年阶段呢。

  她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一条规律:热爱碎碎念的人多半受过创伤,创伤后伴随着失权,权力至今没夺回来,才倾向于絮叨完了就接着隐忍,而不会鼓起勇气战胜一切。除了早教中断——银霁悄悄把脚伸进对方的鞋子里——或许还有一个原因:这个经常性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只佬,心里有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能和解的东西,不行,强行“啊哈哈”也圆不回去。

  既然把对手也拉到了怨夫水准,银霁觉得偶尔当一下怨妇也没什么大碍。排除不可告人的心理活动,她姿态倨傲地听完这段碎碎念,抬着下巴问车主:“大哥,你乐意给我这个杀人犯打下手吗?”

  一听就是玩笑话,未必能把无辜路人拖下水,谁承想车主也是个资深八卦人士,围观了这出大戏,在后视镜里乐开了花:“哪用得着我们动手啊,你这个上过电视的,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他自己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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