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免不了
吓得银霁冷汗狂飙:他要不要听听他在讲什么?
余成荣顺势转移了目标,犀利一问:“元皓牗,你爸爸的生意……据我所知,他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元皓牗不在意地摆摆手:“他是他,我是我,我都17岁了,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爱好啦?”
“那银霁呢?她的立场已经在这里了,总有一天会跟你爸闹矛盾的。”
银霁抠了抠脚下的沙子,心想,还真被他说中了,这不前几天才闹过么。
家丑不可外扬,有时,元皓牗的底气完全来自他的想象力:“不要紧,我就是个明慧。”
“谁?”
“郭络罗明慧,八福晋啊!你不会没看过吧?”
看是看过,谁又能想到这个场面还能扯上电视剧的事……
“明知八爷赢面不大,还要帮八爷夺嫡,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才是真正的傲骨贤妻。”
“道理我都懂,为什么你是看女频剧长大的?”
“九龙夺嫡多好看啊!里面还有那么多美女……我的意思是,我这边无条件相信银霁,如果你想借我的手劝退她,那你真的是找错人了。”
思维很跳脱,判断力还怪敏锐的,银霁都忍不住微笑起来:“意思是你觉得我是八阿哥?”
——要知道,就算得到了傲骨贤妻,他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啊。
元皓牗摇摇手指:“那可不,你就是个世界的bug。”
他都给足信心了,说不定,银霁的下场真的会稍微好一点吧。
余成荣看在眼里,表情有些不以为意,说出的话却是语短情长:“你们这一代人实在很可惜。”
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你们一定不爱听做长辈的天天念叨以前最苦,现在的孩子都享福,不准你们叫苦……其实,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你们这代人,苦就苦在有苦说不出——物质富足了,精神一片荒芜,尤其是在最有可能产生所谓‘大局观’的年纪,全都让一个高考关了禁闭。高考多难啊,堵上你们的全部青春,也不一定有个好结果。”
讶异于这番话的洞察力与同理心,一时间,银霁又觉得他并不像个在经济腾飞的上世纪发光发热过的人。
这样的感受是很短暂的,下一秒,余成荣又变成了一位普通的年长者:“你们两个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工作吗?”
元皓牗和银霁对视一眼,以一种法外狂徒的心态,默契地选择了不向警察同志坦白从宽。
“我嘛,我工作个什么劲啊!”先是张三满嘴跑火车,“我有好大的家业要继承呢,何必去给别人打工?”
银霁腹诽:继承家业?就你那下过油锅的巴斯克……
余成荣明显对李四的答案更在意:“你呢,银霁?”
她呢,她直接照抄了参考答案:“我家也有个小店面可以收租。”
见两个通身心眼子的莲藕精都不准备说实话,余成荣摇了摇头。
“走吧。”他站起身,笨拙地拍掉裤子上的沙砾,“你先去把定位器找回来。”
这句话是对元皓牗说的,银霁的胳膊被紧张地抓住了:“好啊。一起去?”
“不用了。”银霁抽出手,用眼神发送电波:你先去吧,他好像有话单独跟我说。
元皓牗接受到电波,他选择口头拒绝:“你俩休想支开我。”
余成荣也没有坚持,帮着拉起银霁,仿若不经意提起般,轻声说道:“90年的鱼腹藏毒案并不是开始,金端成离开370也不是结束。”
银霁彻底怔住。如此惨败之下,本以为会从对方会坚持劝退,余成荣却在离开她的生活之前抛下这么一句话……
仅从表义分析,他是在告诉银霁两件事:第一,A市的猫薄荷产业链由来已久、牵涉甚广,参与者无论是要猫还是要薄荷,皆是势力众多、盘根错节,不是轻易就能打败的;第二,那些被誉为“小太妹”的潜在受害者还不能放松警惕,作为“小太妹”的朋友,她也不该从此高枕无忧、饱饱地睡满6个小时。
这些算不得有价值的情报,不需要旁人提醒,银霁心里也很清楚;可这句话却是从余成荣口中听到的,意义就大不一样了:先不说他今天一直在不礼貌法庭的被告席上起起落落,就算考虑到职位和社会身份,他也不该对未成年人释放出一种信号:现在我已经是身不由己,刚才你也证明了这点,希望你能替我坚持下去。
这句话和圆融、通达、沉稳、老练——总结来说,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刑警应有的形象说得上毫无关系,奇异的是,银霁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是虚弱不堪的人寄托给她的信任,她自然会毫无怨言地双手接过,再想想元皓牗这段时间的态度变化,她骨子里可能确实有点吃软不吃硬吧。
再次回头看向取代了财神位置的迦梨女神,银霁不疾不徐地发出忠告:“建议你未来十年把规避经济风险作为犯罪动机分析的首要因素。”
“我知道。”余成荣搓了搓鼻子。昏暗的光线中,有个半透明的影子在他背后摇晃了一下,顷刻间又消失,回忆起来,恍然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
第201章 暴雪将至
到了地铁站,目送余成荣的车开走,元皓牗伸直双臂,使劲晃了晃萎靡不振的银霁。
“坚持住啊,我给你买烤红薯吃!”
银霁被迫憋回去一个哈欠:“不想吃,苕。”
“那要不要一起去喝点什么?还有,你断句的时候注意点!”
“算了,我还是早点回家吧,趁我爸妈办年货回来前假装没出过门。”
“妈宝女!”
“羡慕吗?”
“哼!”
比起血条容易耗尽的她,元皓牗这个体力怪物可谓太阳越高、精神头越足,睡眠质量好的优势就体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羡慕的,银霁比他能吃,差距就这样弥补上了。
在他气鼓鼓地走下楼时,银霁一把薅住他软乎的兜帽:“等等,你慢点——”
“诶?金蝉脱壳!”
忽而,元皓牗大喊招式名,泥鳅一样溜出去,转着圈快步走到下面,独留银霁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抓着那只帽子。
什么玩意儿还带裂变的?!
敌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敌方很菜,除了石化没有别的反应。抬头看她那副衰样,元皓牗又叹着气往回走:“金蝉回壳金蝉回壳!你这就宕机了?我教你,下次再有人这样,你就把帽子丢在地上踩两脚——不是叫你现在丢!”
命悬一线的帽子被抢救回来,元皓牗想把它装回衣服上,由于角度不方便,扑腾了好久,无果。
银霁抱着胳膊作壁上观,心想,这才对嘛,她想要的报复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元皓牗意识到这一点,不干了,气得哇哇叫:“赔我衣服!”
银霁好笑地接过帽子,推他背对自己,帮着装回去:“想讹我?你这衣服本来就是分离式的,拉链还松了。”
这件羽绒大衣似乎是他的心头好,天气一冷(且被银霁反复暴雪预告过后)就一直裹在身上,如果这不是褪下来的黄鼠狼皮,那就是他衣橱品类规划不全,没有半点男明星的自我修养。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参考答案的方向大概和“你过年的新衣服呢?”、“不是吧,爸爸回来才有新鞋子穿?”差不多。
考虑到辛德瑞拉还在用拙劣的把戏哄她开心,就别往人心上捅刀子了,银霁大发善心地憋回狗话,看在元皓牗眼里,她就像失去了桅杆的船帆一样扑簌簌落在甲板上,实在太让人担心啦:“你确实需要烤红薯,魂都飞到天上去了。”
“OK,装好了。”银霁拍拍手,对上他担心的视线,努力扯出一个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
“你明明是在不开心吧!不开心也不要装成没事人嘛,人要知行合一,知道吗?”
“知行合一啊。”银霁翻翻眼睛。好意思说她!刚才在老药厂,大部分时间里,她都看不到元皓牗的眼神,仅凭余成荣的反应就能得知相当不友好;与此同时,在双方打起来之前,他嘴上又客客气气打了好几次圆场,憋住了脾气但没憋成功、表情和语言是两套相反的系统,跟银霁这个冲在前头的相比,也是不容小觑的——“一个疯子……”
“你说什么?大点声。”
“没什么。”
正如危机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解除的,元皓牗回到“日常”比他从浴缸里站起来还丝滑,“你抓我过来干嘛?”
“好冷啊,我们走近一点。”
光线钻不进狭窄的格子间,余成荣的车里也是一个道理,万事都有两面性,三个人一直很暖和,代价是,其中有个人下了车就直打哆嗦,完全对上了她自己对“温柔乡”的提防。
元皓牗弯起眼睛拉开拉链:“要钻进我的衣服里吗?”
“大可不必,我们就一起走完这段路而已。”地铁上一定更暖和,还没有外壳突然裂变的风险。
“啊!”
“又一惊一乍的……”
“我忘了件重要的事!那才是我找你去药厂的主要目的!”
看他那副失忆的样子,银霁几乎要觉得,他不是从浴缸里站起来的,而是头朝下摔出来的。
“锵锵,看这个!”从哆啦A梦黑洞般的口袋里,他掏出一个粉色的拍立得,“上回的合影没拍好,都是因为我们背后的建筑里还有很多人,之后我就想着换个背景会不会好点,老药厂里面就算有人,也不是活的……有机的。”
“你找我来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不说了,现在也来得及,我想到一个更好的背景——”元皓牗指着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地铁路线图:“它还能打光!”
银霁都让他吓精神了:“你觉得这好看?”
“怎么不好看,有一条线是粉的呀。”
“那你怎么不说还有两条绿的呢……”
“我不管,上次那张拍得跟遗照似的,不算数;机会难得,正儿八经的合影我今天一定要拍到!”
“之前你们还说准考证……果然还是遗照更吉利对吧?”
元皓牗眼神一凛:“‘我们’是谁们?”
银霁咽了口唾沫:“你和我……”
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元皓牗对她的军区大院历险记有几分了解,但又不能开口去问,人可以怂,但不能犯蠢。
拍立得的一个坏处是无法实时观察拍摄画面,比起这个,相片会随着时间褪色都是次要问题,好在元皓牗是领导,总有两套及以上的plan,得到成品后,用手机记录下了相片最鲜艳的时刻——即便照片上的两个人略显尴尬地齐齐比出剪刀手,肤色也被身后的灯箱衬得黑如锅底。
元皓牗很满意,举着“正儿八经的合影”看了半天,称赞道:“第一次就能拍成这样,不愧是我!我的猫猫相框终于能成对摆在桌子上啦。”
“成对?”这不是只有一张照片吗?
“是啊,我买的是拼图相框,凹的那个装了你的手写卡,有了这个之后,凸的也能摆上去了。”
“哇我好感动。”
“哇你好不走心。”
“你的生活好有仪式感啊……”银霁对他身体里的初二女生赞赏有加,“难不成你还有写手账的习惯?”
“确实有这个打算。”
“那么交换日——”
“哎?安检那边人少了,快走快走。”
他绝对是故意回避这个问题的……
人群中,元皓牗小心收好了唯一的实体合影,回头说:“马上就拍毕业照了,要是时间够,我们可以要求摄影师帮忙拍点小团体的合影,另外加钱洗出来,叫专业人士帮我们摆pose,不比我们俩在这瞎比划好得多?”
原来他不是完全没有眼力见、看不出两个人有多拘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