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免不了
回到小小孩的大本营,环境变得嘈杂,却不能掩盖重物和地面撞击的声音。
有人在尖叫,尖叫声的源头不是大小孩。等老师们都赶过去,敢敢明白了什么,呆呆地看着银霁。
“是……是你。”
放学了,银霁回到教室收拾书包,跟她的尾巴坦诚道:“是我啊。”
“为什么?”
“因为他坏。”
“是的,他坏。”元皓牗点头认可。
“我也坏。”
“不是,我不坏。我好怕,有人会发现我的!”
“肯定会有人发现啊。”
“怎么办……”
“不怎么办。”
“啊?”
“你也不承认,等于没发生。”
“哦哦!”
银霁看到他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叹气。
“做坏事一定会留下东西,如果什么也没留下,那就是不正常,警察会说,肯定有其他人在帮忙,找出来,一块抓进去。”这还是她从电视上看到的。
“你来帮我的忙?”
“是的。”
“好,谁问你都不会说的。”元皓牗又捂住了嘴。
银霁也捂上嘴,小洞冲着他:“谢谢你。”
“敬个礼,不客气。那我们可以结婚了吗?”
银霁想到珍贵的青虫干,心都在滴血。
所以打死她都要回绝:“我不能结婚。”
“啊?”
“警察要把坏人的家人也抓起来,怕不怕?”
“我……你不是坏人!”
“你说我不是坏人,等于你也是坏人。”
“啊?”
“别人会觉得,你跟我是一伙的。”
“哦哦!”
……真的好累啊。
元皓牗转着眼珠想了想,终于找到了反驳的话:“我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我们全班都是一伙的。”
“我不想跟你一伙。”
怎么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元皓牗没有灰心,干脆另起一行,讲起了更有趣的事:“大将军摔死了,我们班可以去玩大滑梯了吗?”
“他还没摔死。不用他摔死,门是开的,谁敢谁都能玩。”
“我敢!我……我真的敢。明天放学我就去。”
事实证明,明天他也不敢,拖延了两周,才鼓起勇气往大滑梯迈步。
***
本来还在分析着元皓牗的醉话,刚盘出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知道殷莘的事,可以解释初三在370的“巧遇”……不知怎么地拐了个弯,回想起小时候这段往事,银霁也搞不懂自己的大脑,决定暂时放弃控制它的自由活动。
韩笑喊了她两声都不应,干脆拿保湿喷雾帮她清醒清醒:“银老师,魂兮归来!”
银霁一抹脸:“流感季还没结束呢。”
韩笑嘿嘿一笑:“我真是个恶毒的女人。走啊,一起上厕所?”
她今天心情这么好,多半是因为顺利被宣传片摄制组纳入麾下——本来也是敖鹭知来班上亲自通知的,因为早自习银霁在给韩笑讲题,由上厕所回来的班长代为传达。
走出教室,韩笑推己及人,关心起了别人的人生大事:“你说他俩到底何时才能成啊?”
银霁恍若随口一提:“好好一个副会长,凭什么要跟了海王?”
孰料,作为消息源的韩笑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谁说元元是海王?”
她这句话比保湿喷雾还提神。银霁质疑道:“是你说他初中时脚踏好几条船的呀?”
韩笑连连摆手:“不不不,上次那是没说完就让人打断了,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还能怎么误会?多船男难道还有海王之外的可能性?”
“这……说来复杂,虽然我是个恶毒的女人,但我也不想背后谈人隐私……”
然而,看到身边竖起来的耳朵,韩笑重新评估了银霁在她心里的信任值,心一横,决心把临时人设贯彻到底:“那个,你应该看得出来吧,因为我和树树的关系,元元对你还挺不错的,而且你也看过很多重口文,什么风浪都见识过的我知道。接下来,我要把他身上最大的问题透露给你,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讨厌他,也不要嘲笑他——实在接受不了,当他是小说男主就好,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随便歧视别人的人。”
银霁心里打着鼓,正色道:“好,你讲。”
韩笑环视卫生间一周,确认隔墙没有耳,把银霁拖进一个隔间,细心锁好门,戴上兜帽、拉起领口的拉链遮住嘴,全副武装后,才附在她耳边道出了真相:“元元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症。”
第76章 勇敢的人 下
根据韩笑的证言——银霁不代入私人感情,尽量选用最客观的词汇——根据证言,在她忙着带人回家喝茶的那些年,从非血缘老父亲的视角来看,盒子里的生态环境是这样的:
我们上三年级时,元元的妈妈意外去世了,事发时她身在国外,母子俩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好,那么后面的事就很容易理解了。
一般碰到这种事,学校里会组织募捐,元元的家庭条件不差,让他爸爸婉拒了。我们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好什么都不做;老师也说,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合适的,还提醒我们千万不要过度关心他,像平常那样对待他就好。老师还推荐我们看一本书,叫《爱的教育》,我们几个看完之后,很长时间以来,上学都不让妈妈接送。
因为什么呢,元元只请了半天假去参加追悼会,此外一天的课也没落下,他是班长。我们看他的样子一直很正常,没有哭,也没有傻掉——好像有点刻板印象了——反正他表现得像个没事人,大家就以为他靠自己缓过来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们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学校在竞选大队委,我们班期末成绩排名第三,分到一个名额。最后元元和……余弦(韩笑没法自然地说出这个名字),对,就是以前坐你后面那个余弦,他们两个挺进了决赛,结果,元元一票之差输给了余弦。
我们班的局势大体上对半分,你要说小团体我也没法反驳,总之,贪玩的都跟元元一伙,爱学习的都支持余弦。最关键的那一票是树树投给余弦的,这倒没什么,我们不讲究任人唯亲哈!树树也是好心,怕元元身兼数职太辛苦;只不过,投票过程是公开透明的,元元知道了这件事,跟树树大吵一架,我们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当时我以为元元恨树树小看他,还帮着骂他小心眼,后来得知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才意识到他那时的判断还要更加偏激一些——他肯定是觉得,就连树树也要抛弃他了。
这之后,他跟着爸爸转学去了Z市,跟我们的联系也是断断续续的,我只知道他在那边完全变了个人,不好好读书,翘课、跟谁都处不好关系,经常打架,还差点背处分——小学生背处分哎!可想而知有多严重吧。
我们几个发小从一年级就认识了,关系一直很好,跟树树吵架之后,他这一走,两个男生就跟翘尾巴蝎子似的,一个翘到西头,一个翘到东头,只好由我来当和事佬,唉,别提多心酸了!后来他们是怎么和好的呢?有一天,树树突然心肌炎发作,差点就死在医院里,把我们吓得不轻,元元知道后,自己一个人坐火车,连夜赶了回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买到票的,那边的期末考试都没参加。你说他是不是为了逃避考试才……开玩笑的,我今天可真恶毒,桀桀桀。
这个时候,他的学习成绩已经无药可救了,他爸没办法,六年级又把他送回来,让他姥爷管着。他姥爷真的很厉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一下子就把他拉回正轨了,恶补一整年,居然考进了附中。
哦!忘了跟你说,他回来之后长得有那——么高,脸还臭,当时可抢手啦!后来还发生了一件大乌龙,下次有空再跟你说。
一句话总结这个乌龙:被女生追,他第一反应就是跑,等上了初中,他可没地方躲了,总不能再休学一年吧?好不容易考上的哎!更可怕的是,我们附中的女生都聪明,也坏心眼,知道他的弱点是人际关系,就总结出一个对元宝具:先接近他,跟他处成朋友,然后再表白,并威胁他:“你敢不答应,我就跟你绝交。”所以元元就——你明白了吧!全盛时期,笑死,同时有八个女朋友,女朋友们还帮他排班,比如周一小金跟他吃晚饭,周二小梁跟他找老师问问题,一周只有七天,有两个女生还要共用一天,在学校里都成了梗……呃,这么说确实不能把他摘干净,但我觉得这已经足够证明他主观意愿上绝对不是海王,他的致命缺点是软弱,而不是花心……好吧好吧,你先听我继续说!
为了逃避现实,他报了篮球联赛,休息时间都在训练,学业都快荒废了,等升到初二,他好像终于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连普通重点都考不上了,于是进化掉了睡眠和进食,发愤图强,终于在联赛结束后的某一天——当然不是提前考进了竞赛班哈——体育课时,昏倒在操场上。
你说我这帮废物竹马,一个个的见风就倒,身体素质还不如我一个柔弱少女(眼角拭泪),造孽啊!在元元发狠学习那段时间,他的女朋友们看他这样,也不好再耽误人家,居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集体提了辞职,不是,提了分手,约定好了从此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你问他对她们是不是真心的?其实,我也没见过男生真心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我只能告诉你,元元对每个朋友都掏心掏肺,除非触及他的底线,x安区知名老好人了解一下。
接着说昏倒的事。他不是树树那样的休克,是突然腿一软,整个人栽倒在地,去医院查出临时性低血糖,脊椎也有点问题。医院里刚好有他们家亲戚当值,看他精神状态不对,还让他看了心理医生,结果就是——你应该知道了。
还有什么?好像就是低血糖和脊椎的问题,年纪小,很容易调整的,不是大事。你问他不爱吃饭这件事吗?我觉得也和分离焦虑有关吧。
听我说,查出这个之后,你猜他干了什么?他居然跑来找我们道歉!还说我们初中三年都在一个班——照理说,附中每年都要打乱学号重新分班,免得我们只顾着一起玩耍,不管学习,但很明显收效甚微啊,你看他八个女朋友——这个先翻篇吧。他说,我们之所以一直是同班同学,其实全是他爸爸操纵的。我说,这多大点事,说好了我们三个人要在同一天办婚礼呢!不,不是这句,我还跟他说,现在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疾病,他也就是心理阴影面积比别人大一点,不代表他不是个正常人。听我说了前面那些,你也这么觉得吧!
……呃,没错,我们上了高中还能分到一个班也是他爸爸托人调的,说实话,二中比附中还好操作点……的确动用了特权我承认,但他也没用特权做坏事,总有灰色地带存在,体谅他是个病人吧……
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将来我们要选的科目不一样,到了高二,他要怎么适应没有我和树树在的新班级呢?黄思诚的小科取向跟他差不多,但他也在犹豫历史还是物理,要是选了物理,估计能调到一个班,可是,黄思诚跟他感情又没那么深……
“他都这么大了,总该直面与人告别这件事的。”
韩笑看看银霁铁面无私的样子,叹气道:“是这个道理,长痛不如短痛,唉,我在想,我为什么要在如花似玉的年纪操些个老父亲的心,你看,我都长白头发了——哦是反光啊,吓我一跳。”
“你说的这些,差不多我都明白了。”
“是吧是吧,元元根本不是海王!”
“这个另说。要是他自己不坚强起来,日后还会反复遇上同一个问题。”
“是的。”韩笑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懂了!怪不得他上了高中就开始瞎穿衣服了,这么半年下来,也只有敖鹭知这个……旧人……对不起我恶毒我用这种糟粕词……一直没放弃他。”
银霁托着下巴思考:“敖鹭知是有些怜香惜玉,或者说怜贫惜贱在身上的。”
还有一件事她很好奇:“他的病,他爸爸知道后是什么反应?没有讳疾忌医吧?”
“当然没有,他们家有不少医学泰斗,都是读书人呢。至于元叔叔,他觉得很内疚,但也很乐观,还说以前的大文豪大诗人,没点心理问题的文学界还不收呢!”
好感度的绝对值变小了一点点。
回教室路上,看到元皓牗抱着一沓作业本迎面走来,韩笑慈爱(?)地朝他招招手:“黄思诚又去食堂抢饭啦?”
“是啊。”
“真好使唤。”银霁翻翻眼睛。
“谢谢夸奖。”元皓牗扯扯嘴角。
路过他身旁时,银霁默默伸手,拿走了小半沓作业。
“你干嘛?”
银霁转了个方向:“可怜你,帮你分担一点。”
韩笑愤慨道:“银老师,你这样我很难做人啊喂!”
只好也分走了一小半作业,两个人一左一右,恭恭敬敬地把老班长护送到了办公室。
门外,(17)班的班主任——曾高票当选咪区“我最希望学校开除的老师”——看到这一幕,赞叹着:“哟,你小子艳福不浅哪!”
返程路上,韩笑半道拐去探望杨翊君,让瓜主和吃瓜群众先行一步。
瓜主当然不知道自己刚被人吃过瓜,吸着鼻子,闲闲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中彩票了?”
“有人刚说过我善良过头,我不得皮格马利翁一下子?”
“这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