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故得
余良翰嗅出点那两人暗中弥漫的火药味,再?结合陈怡佳的表情,懂了,“床头打架床尾和。”
并不?是。
谈斯雨进了男更衣室。
门没落锁,关书桐一把拧开门把手。
灯只亮了一盏,光线昏昏。
他背对着她脱上衣,肩胛骨带动后背肌肉鼓动,脊柱骨向下延伸,劲腰收窄,两侧有腰窝。
她一眼看到他搁在椅子上的矿泉水瓶,伸手去拿,拧盖子,扬手往他身上泼时,他手中球衣往柜子一扔,回身,青筋遒劲的大手一把掐住瓶身,塑料材质的矿泉水瓶被“咔嚓”捏扁,液体瞬间?喷射而出。
关书桐偏头,避之不?及,小?臂顷刻湿透,升高的水液如?喷泉降落她肩袖,打湿她头发和衣襟,纯白衬衫透出内里的肤色。
这?个混蛋。
她胸腔剧烈起伏,裂眦嚼齿地瞪着他。
他眼神带有几分玩味,“或许我该庆幸自备了一瓶水,否则,看你这?架势,大概得泼我硫酸。”
“知道我会生气,恨不?得杀了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关书桐气急败坏地质问他。
谈斯雨拿走她手中的矿泉水瓶,“咚”一声精准无误地投进垃圾桶,“到底是谁招惹你?”
“你明知道我讨厌赵嘉业!更别说参加他的生日宴!”
她妈在生日宴当天跳楼自杀,凭什么赵嘉业的生日宴就?能办得大张旗鼓、风风光光的!
她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如?果不?是你,他怎么可能会特地要求我必须参加?”
“都?、是、你!”
关书桐一字一顿,双眼狠狠瞪着他的眼,食指用力戳着他胸口,一呼一吸间?鼻翼轻微翕动。
“你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说。
“‘关书桐,你嘴巴得甜一点,多说点好话哄他’‘关书桐,男人不?喜欢女人风头压过?他’‘关书桐,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你好好学着怎么做’‘关书桐,他约你,你就?收拾打扮得好看点出去’‘关书桐,除了跟谈家联姻,你还?有什么价值’……等?等?等?等?,从小?,我就?是听着这?些长大的!”
她和赵嘉业之间?没多少父女情,他只会命令她,要求她,话题中心和重点永远都?是围绕“谈家”和“谈斯雨”。
他眼里有权势,有利益,有脸面,唯独没有他们?的小?家,没有关淑怡,也没有她。
从小?,她就?是这?么扭曲压抑地长大的。
“爱情……呵~”这?真是她想一次就?笑一次的世纪笑话,“我能爱你什么?我只在你那儿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只看到你和你背后的谈家能带来多大的利益,只知道讨你喜欢,就?能讨我爸开心,那样我妈也会开心。至于我的开心,重要吗?有人在乎我的感受吗?”
“你说,我能爱你什么?难道我是什么自虐狂吗?!”
关书桐反问,字字句句咬在酸软的齿间?,她又急又气,红了眼睛。
“按以前设想的那样联姻不?好吗?!反正?你也说了,这?么多年,对我也是有点感觉的。这?很好啊,我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完美?太太,至于你,继续对我有感觉,或者移情别恋在外面随便搞,我都?可以不?在乎!”
“但你不?要!”她气到猛力摁住他的双肩,一把将?他搡到金属制的衣柜上,指甲嵌进他皮肤,柜子砰砰作响,“你理想主义,你崇高,你想要的所谓爱情,我给不?了——”
“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你给不?了?”
他冷静到极致的一句话,反而令人歇斯底里。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怔忡在原地,眼神飘忽,掐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松了劲,他在此时反击,前进一步,她避如?蛇蝎地后退。
“你说你讨厌你爸,讨厌那个家,说你忍受了多久多久,但你现在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地逃出来了吗?你现在不?是还?过?得挺不?错的吗?”
他步步紧逼,居高临下,目光灼灼盯着她。
她看着火焰在他眼底跳动,看着他眼中的她在烈火中飘摇,被一点一点吞噬。
“我没有!”关书桐冲他吼,脖颈青筋跳动,“本应属于关家,属于我和我妹妹的家庭和财产,现在被姓赵的一家霸占着!那些吃绝户的、带着私生子女逼宫上位的,本应遭天谴,备受良心谴责,但法律管束不?了道德问题,他们?也压根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所以,你要对付的,是他们?!不?是我!”
他撂话,指尖重重戳着她心脏,把她那些不?服,那些不?爽,硬生生地还?给她。
“但凡你有点本事,”他偏头,一个“去”字说得轻飘飘,“把球砸他们?身上,把水泼他们?头上,哪个王八蛋敢他妈跟你对着干,你一巴掌甩他脸上,闹大了就?说是家庭纠纷,外人还?能插手你们?的家事不?成?他们?议论纷纷,归根究底骂的也是那对渣男贱女。多骂一次,知道他们?那些腌臜事的人就?多一个,光是口水就?他妈能淹死他们?。”
“就?算那对渣男贱女要对付你,就?仗着我们?过?去那点感情,仗着我对你挺有感觉,有事我保你,连着你妹妹的份儿一起,我会帮你照顾她,你只用集中火力,想着怎么干他们?,怎么把他们?搞得鸡犬不?宁、天翻地覆就?成!”
“怎么这?副表情?嗯?”谈斯雨问她,关书桐眼神犹疑,“现在知道你真正?该对付的人是谁了?”
她缄默不?言,眼帘垂下来,试图掩盖内心满溢的慌乱……以及,愧疚。
“所以……关书桐,”他拖腔拉调地叫着她,她退无可退,后背“砰”一声闷响撞上金属衣柜,凉意隔着轻薄的衬衫渗透肌肤,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她一个激灵,肩膀轻微瑟缩,听到他问,“你到底跟我置什么气呢?”
“以前找我联姻,想的不?就?是怎么对付他们??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连联姻都?不?用,我会想办法帮你搞定他们?,怎么你还?跟我生气呢?压迫你的是我吗?是我要求你一定要千方百计接近我吗?逼死阿姨的人是我吗?争夺你家家产的人是我吗?欺负你和你妹妹的人是我吗?”
他的质问,让她哑口无言。
垂在腿侧的两只手越攥越紧,关书桐的头在不?知不?觉间?低下,发丝滑落身前,热意从脚底往上窜,燎着神经,在每一处敏感的神经末梢爆出麻痛的火花,心脏又酸又胀,脸颊又红又烫。
“你还?是太乖了。”谈斯雨说,“没人教过?你,到底什么是‘胡作非为’吗?那我教你要不?要?”
他逼近,胳膊抵在她身后的衣柜上,空气像裹在一层密不?透风的塑料薄膜里,呼吸间?是两人交融在一起的气息,她不?动声色地偏头。
他瞥见她黑发掩盖下发红的耳廓,“说什么给不?了我爱情,不?知道爱我什么……承认对我也有朦朦胧胧的感觉,很难?”
“没有。”她嘴硬。
“OK,”谈斯雨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那别趁我醉得不?省人事,突然亲我——”
她打断:“那是大冒险。”
“谁给你的大冒险?”他问她,逼她理清逻辑,“罚酒我受了,你要是心有不?安,就?该换你喝一杯罚酒。所以,谁给你的大冒险,让你亲我?是你自己吗?给自己一次大冒险的机会,承认你确实对我有感觉,确实想亲我。”
关书桐嗫嚅着干涩的唇。
谈斯雨接着说:“看到我有生理反应,你害羞什么?躲什么?都?急吼吼地开我房门了,还?不?敢直接把我从床上拽起来?为什么答应给我发圈?我逼着你一定要给我了?为什么要帮我盖毯子?为什么撩拨个三言两语,你又跑我跟前了?当初不?是还?那么果断地说,再?也不?纠缠我吗?我们?现在这?样来回拉扯,藕断丝连算什么?”
面对他一连串发问,面对他愈发紧迫的逼近,她全身僵直,胳膊夹紧,两腿夹紧,后背紧巴巴地贴在金属柜门上,恨不?得把自己压缩再?压缩,好避开他尖锐的锋芒。
“那是……我人好。”她小?声为自己辩护,“有礼貌。”
“你人好?”谈斯雨轻嗤,“你要真是人好,现在冲到这?里找我做什么?找我玩暧昧吗?”
她不?吭声。
“像这?样?”他长指挑开她发丝,摸着她红烫的左耳,把她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耳根的小?巧文身。
好痒。
电流钻过?般的酥麻,她咬唇,身体细细战栗着,心跳紊乱。
“对我忽好忽坏,忽冷忽热,你说你只是人好。矛不?矛盾?别不?别扭?”
磁沉声音低哑暧昧地振在她耳边,关书桐不?自在地屏了下呼吸,视线以下,是雄性近在咫尺的健壮身体,线条清晰的肌理若即若离地擦过?她衬衫。
“关书桐,”他用温柔到心颤的气音唤她,敲点她,“我保证我不?是你的敌人,不?要仇视我,抵抗我。认清形势,把你的尖刺、你的锋芒,对准你该对付的人,而不?是试图成为你盟友的我。”
她眨了下眼。
“我保证,”他偏头,一个轻轻软软的吻落在她耳根的“G”字文身上,“这?次的礼物,你会喜欢的。”
像火星子落进盈满一氧化碳的房间?,“嘣!”体内的燥热因子炸燃,她受不?了地滚动喉咙,从微张的唇齿间?,溢出细细弱弱的一声喘。
拳头松开,抵在他腰腹上,像要抓住点什么,又像要推开他。
“谈斯——”更衣室外有人叫他名?字,到一半,戛然而止,大概是看到他们?紧密相贴的模样了,大概是慌了,她听到凌乱的脚步声。
而她,大概也慌了,凌乱了,从身到心。
“离远点。”声音虚飘,听着不?太像她的,关书桐艰涩地咽下一口唾沫,“我不?舒服。”
“是吗?”他歪头观察她脸色。
高大身影挡去大部分光线,她发丝也遮了小?半张脸,看不?清。
但露在空气的那部分肌肤确实很红,她的体温也确实很烫,身体紧绷到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再?粗暴一点,刺激一点,就?该坏掉了。
他曾拉坏过?一张反曲弓,因为好奇,因为磅数大,拉得紧,因为放空弦。最后弓坏了,也伤到自身,过?了一个多月,手伤才好完全。
所以,他得适当放开她,温柔地,缓慢地,给她喘息的空间?。
压迫在跟前的身影渐渐远离,关书桐大口呼吸。
他轻笑,她抬头,视线仓惶地从他脸上掠过?,转身要走,谈斯雨闲闲懒懒地提醒:
“我要换衣服了,麻烦把门带上,谢谢。”
“砰!”
她摔门而出。
落荒而逃。
第31章 晋江文学城
10月24日, 天?气晴,傍晚月色和星光皆浅淡,霞光铺满半边天?, 倾斜着, 劈进?城中村狭长?的握手楼之间, 照着沾满粉尘油烟的窗户和不锈钢防盗网, 照着摆放得?歪七扭八的电动车。
路面几经?开挖填平, 早已坑坑洼洼, 新旧不一。有冒着泡的污水从排水管涌出,哗啦啦, 散发出强烈的洗涤剂气味, 混合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味道。
出身昂贵的加长?林肯割裂余晖,在一众散发着老旧气息的密集矮楼间, 漆黑锃亮的车身张扬奢华,相较之下, 价值同样不菲的粤港车牌倒显得低调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由侧目观望。
接到来电, 关书?桐将手机放进?精致小巧的鳄鱼皮手拿包, 出门下楼,高跟鞋踩在灰扑扑的地砖上, 流光溢彩的深蓝裙摆飘逸摇曳。
蓬荜生辉。
出到路边,原本黏在加长?林肯上的视线, 转眼齐刷刷地往她身上落。
主?驾车门打开,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下车, 西装革履,双手裹在白手套里, 发丝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气质卓然。
而这只是司机。
他从车头绕过来, 先是单手抚胸,对关书?桐鞠躬行礼,再是躬身开后座车门。
“哇……”人群一阵骚动,看着像在拍偶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