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枚柚
仿佛道雾蒙蒙的默片。
黑色伞面随之倾侧而来,露出男人深邃优越的眉目,他的眸色过于深沉,朝着她瞥来时,冷而淡。
似有若无的清冽木质气息,很淡,却很好闻,徐徐缠上她的鼻尖。
仿佛有很长的一段对视,或许只是她那么瞬间的错觉,温年好似丧失对时间的感知力,世界万籁俱寂。
直到听到头顶处,雨滴砸落伞面的声音,是圆润的啪嗒声。
也就是在此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下雨了,而这场突来的雨,已然晃着春日里的寒凉冷风,变得响亮起来。
“温小姐,是么?”
隔着听筒里的声音,越过雨声喧闹,就这样在耳畔轻响起,清冽低沉,似裹着雪意。
是他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温年迷迷糊糊醒来时,耳畔似乎还能听见依稀的雨声,而那股清冽木质气息,仿佛在鼻尖萦绕不绝。
视线由模糊转为而清晰,一眼瞥到仍旧阴阴的窗外。
温年直起身时,发现周齐斯身上的黑色外套,入睡时,被披在了自己身上。
怪不得梦里那股清冽的木质气息,感觉那么真实。
稍稍侧目时,周齐斯恰巧瞥过来。
温年这才发现车已经停靠,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轻拢过鬓边散乱的发丝:“周先生,我不小心睡着了,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下次直接叫我起来就行。”
“也不算久。”周齐斯口吻随意,“既然醒了,就走吧。”
温年应了声,又赶在男人起身前,开口道:“周先生,你的外套。”
周齐斯瞥过她递来的外套,淡声开口:“外头起风了,温老师还是穿在身上,别受凉为好。”
只是稍稍怔神,耳畔就传来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温年垂目看着手里的外套,还沾染着她的温度。
周齐斯已经来到她这侧,为她拉开车门,挺拔身姿立在身前,可泛着寒的春风有丝缕,还是钻缝般落在身上,引来她下意识的瑟缩。
温年也不想让他久等,把外套穿好,抬眼,却对上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在她脸上落下目光。
“温老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温年知道周齐斯是在提醒她,在踏步出去的瞬间,她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迎着这道沉沉目光,温年口吻认真:“周先生,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生出后悔的念头。”
周齐斯稍稍退开半步。
温年从车里出来,却在迈脚落地时,不小心扭到了一下。
几乎是趔趄的同时,小臂被有力手掌握住,更为接近的清冽木质气息,强势窜过鼻尖。
温年只是晃神间,身体半靠着胸膛,堪堪得以稳住身形。
周齐斯半垂眼眸,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脚踝:“你是不是习惯性崴脚?”
温年微怔了下,唇角泛起温柔笑意:“是有一些,不过一般不会有什么事。”
周齐斯没有像她意料那般松手,而是淡声问她:“不一般的时候,会怎样?”
不一般的时候……温年想到曾经的一次崴脚,是她大二的时候,她整天在忙学生会迎新晚会的事情,走得急了,不小心崴到了一下脚。
她小时候伤到了脚踝,虽然治疗痊愈了,可也带来习惯性崴脚的后遗症,当时没什么感觉,也就以为是跟往常的很多次一样。
却没想到深夜,脚踝红肿起来,疼痛难耐,足足一周都难以下地走路。
也可能是太过深刻的经历,那种难耐的疼痛,好似在心里生根,只要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仿佛能感知那股阵痛。
温年张了张唇。
在这道直直而来的目光下,她眼眸一闪而过的犹豫,好似被洞察。
所幸周齐斯并没有追问刚刚的问题,而是问:“能走么?”
“能走。”温年试着扭动了下脚踝,微顿后,唇角浮现柔和笑意,“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进去吧。”
握住小臂的力度,却没有半分松劲,那道目光瞥过泛起一团红的脚踝。
周齐斯微掀眼眸:“温老师,据研究表明,人在说谎话时,会有不自觉的小动作。”
温年微垂眼睛:“周先生,既然事已至此,只是一小会不耽误什么的,我回去冷敷会就好。”
一贯淡声却随之而出:“是抱你去,还是改天来?”
一时间,温年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男人语调偏冷,明明是语出惊人的一句话,却被他说得这般从容。
周齐斯薄唇微启:“温老师,很难抉择么?”
温年诚恳回答:“是有些难。”
周齐斯问:“是决定今天领证?”
温年微张嘴唇:“是今天。”
“并没有改天的打算?”
“是。”
“那事情就很简单了。”周齐斯眉目半泄出几分懒怠,“温老师,你还剩下一个选项。”
温年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另一个选项。
可是当那双过于深沉的漆黑眼眸,朝自己瞥来时,温年只是怔神间,随着悬空的失重感,后腰和腿弯被有力手臂箍紧。
温年下意识伸出两条细长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一时裹着春意的冷风阵起,乌黑发丝蹭过男人侧颈,划过柔丝丝的酥痒。
车门关盖声被丢在身后,周齐斯迈着长腿,踏着层层石梯而上。
“周先生……我是不是有些重?”
周齐斯闻言侧目瞥去,怀里姑娘的耳尖冒出一簇红。
就在温年以为男人不会回答她时,不甚在意的淡声自头顶响起。
“抱老婆还是不累的。”
第9章 称呼
温年二十三年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被异性抱着的经验。
那道落在头顶的低沉嗓音,与耳畔不过咫尺,就连清冽的木质气息,仿佛都沾染上扑着那股灼热发烫的气息。
她的身体僵直,身上还披着他的黑色外套,像个不知所措的木偶娃娃,只能徒劳地环着男人脖颈。
可偏偏是这样性子冷的人,身上的体温却很高,所偎着的胸膛,托着后腰和腿弯的掌心,灼热有力,像是源源不断的热源。
走进大厅,温年尽量不去看旁人探来的目光,眼睫浅浅垂下:“周先生,你的想法,有时候还挺难预料到的。”
这道放轻的话语,几乎是落在肩膀的喃声。
“温老师。”周齐斯唇角微扯,“你的想法倒是很好懂。”
要是往常温年大概会轻笑过去,可在此时,面对男人的游刃有余,却难得孩子气地说了句:“这可不是由得周先生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周齐斯不咸不淡地开口:“在想我小题大做,我行我素。”
温年闻言微顿,微抿嘴唇:“……是想说谢谢你。”
“刚刚就说过了,人撒谎时会有不自觉的小动作。”偏冷嗓音近在耳畔,周齐斯开口,裹着几分意味不明,“温老师,你刚刚说话时,环紧了手臂。”
清浅眸光稍稍抖动,温年骤然有种被窥探内心的错觉,下意识松开,刚刚不自觉环紧的手臂。
察觉到后腰处托着她的力度,却在同时松劲。
有那么瞬间,温年都以为心脏要蹦出来了,悬空怕摔下来的念头占了上风,只得紧紧地回抱回去。
双眼下意识闭起,却没有发生意想到的事情。
掌在后腰的有力手掌,只是稍稍偏离了几分距离,仍旧稳稳托着她。
男人仗着她被抱在怀里,随意施展着无关痛痒的恶作剧,这让温年忍不住联想起,班上扯前座女孩的辫子的顽皮男孩。
心想那句老话果然没错,无关性格阅历,男人这种生物,至死都是幼稚的。
温年轻声开口道:“周先生,您对自己,确实有着清晰的自我评价。”
如常温和的语调,在此时少了几分礼貌客气,多了些许轻声埋怨的意味。
“人贵在自知。”周齐斯口吻懒怠,“这个道理,温老师应该比我懂多了,不是么。”
“要是温老师再僵硬下去,别人就该怀疑,我不是来领证,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年轻姑娘。”
也就是在此时,温年这才发现,他们之间靠得有多近,身躯紧贴传来灼意,侧脸也枕着男人肩膀。
比起刚刚的紧张僵硬,此时的他们,才倒是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
白皙脸颊腾起热意。
办理结婚和离婚,都在民政局的婚姻登记处,结婚登记处是办公窗口,而一旁的离婚登记处,窗口设立在独立的房间。
与结婚登记处的冷清不同,离婚登记处的门口,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察觉到她探去的视线,周齐斯稍顿脚步。
温年收回目光:“周先生,我还以为你会再问我一遍。”
周齐斯淡声开口:“我倒没有重复问同一件事的癖好。”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重拍桌面的响声,爆发一阵气恼的斥责声。
“一扯到利益就扯皮,房说在郊区我家没说什么,装修费家电都是我家出的,车也是我爸妈给的陪嫁礼,要你家上门请礼大方点怎么了,你爸妈到底什么态度,每次遇到事了,就唯唯诺诺的,在你妈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个妈宝男,我跟你说,我忍你很久了!”
“这婚你爱找谁结就谁结,反正我不结了!”
年轻女人一头短卷发,拿起拎包,却迎面碰上一对状似亲密,即将要领证的新婚夫妇。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我腿受伤的时候,也没见你想着抱过我一次。”年轻女人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也是,一个白斩鸡,估计抱不动我一点吧!”
说完,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直直从他们身边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