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可是我能怎么办?”
铺天盖地的痛苦之?中,方知悟的瞳孔倏忽涣散,他小幅度转动着灰绿眼珠,如上涨的潮水将池霭彻底包裹的情绪里,又乍现出?一点?淡而绵长的甜蜜。
“看到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看到你对我笑会无法克制地心跳加速,看到你靠近祁言礼会感觉透不过气……我没有谈过正式的恋爱,不清楚男女?之?间的感情到底由什么成分?构成。”
“当我见到你,我的心头会涌现出?着迷、怜惜、不安、沉浸、痛苦、难舍难分?……如果这都不算爱情,那么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诞生而出?的到底算是什么样的感情,霭霭,请你今天在这里,认认真真地告诉我!”
方知悟的个性一贯是懒散的。
就算是与池霭吵架,也很少表现出?这样不顾一切的、似乎要与人同归于尽的神态。
……到底算什么感情?
池霭把他的质问含在口齿之?中咀嚼一遍,几瞬之?后,却拒绝给予他想要的答案,她自欺欺人地偏过面孔说?道:“方知悟,你爱我,只是因为?从小到大你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难得遇到一个不顺应你心意的人,碰见一桩不断变化、始终不由你掌控的事物,你会感到新?奇,想要征服,奋不顾身?地一头扎进去,然后误以为?对其产生了爱意。”
“等你真的跟我结婚,等得不到才想要的迷恋彻底褪去,你会感到乏味。”
“我喜欢稳定的生活,喜欢万事万物在既定的轨迹内发展,你和我从来不是一样的人,既然爱好、性格、家庭背景和追求的东西天生相反,又怎么能够在一起生活?”
“婚姻又不是有情饮水饱就可以,更遑论?是你单方面支撑的感情。”
她自以为?合情合理的反驳和宣告,换来真心被曲解,愤怒委屈到极致的方知悟接近于吼的大声质问:“……池霭,你到底在逃避些什么啊!”
“你难道真的是天生感情淡漠,无法爱上别人吗!”
“你敢说?在所有的冷漠里,你从未产生过一丝对于感情的向往吗?!”
“我、祁言礼,还是哪个男人,你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我们推开,将真心扭曲成欲/望作祟,将能够更改的错误放大化,把感情萌发的一点?征兆全部扼杀在起步时——”
“高高在上的、绝对理智的池霭小姐,你敢说?你真的不是害怕吗?害怕付出?什么,得到的却是失望,又或者?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纯粹的感情!”
彼此?间逐步失控的对话让池霭莫名体会到烦躁。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液,皆在方知悟怒然的声音中不断被加热,在这般鼓噪的热意催化之?下,她甚至也想开始不顾形象地和方知悟对吼。
她缓了缓气息,没有继续同青年对话,捏住指节想要把无名指上的戒指褪下。
方知悟亦执拗地摁住她的双手不肯退让。
池霭有条不紊的人生里,第一次尝到了被逼入绝境的滋味。
在这种滋味的驱使下,她胸口憋着一股无处释放的郁气,忍不住瞪向方知悟,口不择言地拔高音调说?道:“方知悟,就算你能够保证永远爱我,我也给不了你任何回应。”
“人本?来就是受到欲/望控制的动物,我喜欢你的脸,也喜欢你的出?格和有趣,但?等到你老了,说?不定我会出?轨,去喜欢那些更加年轻,更会讨我开心的男人。”
“不要再在那里自我感动,你难道愿意背负随时失去的忐忑过日子吗?”
池霭的话音未落,立在她咫尺之?间的方知悟闭上了双眼。
仿佛时间在瞬息进入了静止状态,他睫毛抖索的弧度,覆盖在眼皮之?下瞳孔颤动的频率,都在池霭的视线里一一被放大,是从未有过的缓慢清晰。
紧接着,有被彩灯照亮的、晨露般的晶莹在他狭长的下睑处堆积。
映衬着苍白的肤色,他整个人仿佛一抹弯月敛入水底,即将被风吹散的脆弱滟影。
……自尊破碎,骄傲不复。
失去了萦绕着的耀眼光环,原来自己不过是为?爱情倾尽一切的凡俗中人。
方知悟在心中悲哀地想到。
“我愿意。”
最?后他如实说?道。
“……”
“方知悟,你疯了。”
池霭笑了起来,她弯下腰去,像是听见世纪最?可笑的趣事般捂住肚腹,笑得用尽全力。
生理泪水不断在眼尾堆积。
“哈哈哈……”
她失控的笑声惊醒了沉眠在树梢间的飞鸟,随即月轮中荡过一片振翅的剪影。
笑无可笑之?时,池霭缓缓直起上半身?,用手背把即将坠落的眼泪揩去。
她的目光难以聚焦,口中再次重复:“方知悟,你真的疯了。”
“我会通知方叔叔和知省哥好好劝你,让你从这种疯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以及,在你母亲手术成功之?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或许见不到我,你才能变得冷静。”
第93章
池霭希望三?个人之间能够冷静, 但显然祁言礼和方知悟不是那么想的。
处理?完中风导致重度偏瘫的父亲的事宜,祁言礼没有着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宣布自己成为祁家正式掌权人的消息。
而是继续和过去一样, 天天不?是微信发月季花和猫咪的消息试图和她搭话, 就是扮作孤独忧郁,往临近卧室窗前的侧道上一站就是半夜。
方知悟倒没有像祁言礼那样忙着发微信和不请自来。
池霭打完电话给方知省后,这位操心弟弟的感情?状态,性格又雷厉风行?的长兄立即与父亲商议, 找了个由头将方知悟关在半山庄园里陪伴母亲江晗青。
只是偶尔在半夜三?更, 趁着大哥不?注意?, 方知悟还是会偷偷开车两?小时跑到池霭这里。
因着这种谁也不?肯放弃的情?况,他们时不?时会撞到一起。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有几?次差点在池霭的家门?口外打起来。
你攻击我幼稚妈宝男,我攻击你绿茶男小三?已经是常态。
池霭忍着假装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几?天后又被遭到其他住户投诉的保安请了过去。
门?卫室内,两?位身穿工作制服的保安注视着坐在自己眼前,脸上毫无神态变化?的池霭。
他们对着池霭清秀素淡的面容和低调寻常的打扮打量了半天, 依然没有思考出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引得两?个有钱有颜的富二代为她神魂颠倒锲而不?舍。
再看下去就显得不?那么礼貌, 为首的保安A组织了下语言, 开始和池霭谈话:
“那个, 池小姐, 您好。”
“我们这个礼拜收到了好几?次其他住户的反馈,说您的两?位男朋、额男性朋友, 经常在您的窗户前和楼道口吵架, 有的时候又是半夜三?更声音还大,打扰了他们的日常休息。”
无论?是面对两?个的量词, 还是男朋友、男性朋友分不?清楚的口误,池霭都没有感觉到一丝羞愧,她坦坦荡荡与保安们对视,在他们欲言又止的微妙面色里八风不?动地回应:“好,我会跟他们说的,影响了你们的工作,实?在不?好意?思。”
见对方不?过是个文弱的小姑娘,态度如此?客气,还承诺会解决事情?,保安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好的麻烦您了,如果有必要,您可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不?让他们进来就是。”
“不?,这两?个人你们解决不?了。”
池霭平静打断保安B的言语,她没有告诉两?人不?可以这么做的原因,心中却是想到:如果真的把他们拦在外面,那么恐怕明天起床这个小区的拥有者姓氏就会更迭为方或者祁。
“总之,我会尽快解决,请你们放心。”
池霭谢绝保安起身送她出去的客气动作,转过身体,关上了门?卫室的大门?。
她缓缓朝着住处走去,走出一段路,脸色淡了下来,变得面无表情?。
实?际上,从祁言礼守在窗外的第一天,池霭就想过了具体的应对措施,只是要实?行?还得拜托池旸并且跟他解释。忆及过去自家哥哥的威力,即便和解,池霭到底心有余悸。
如今事态已经发展到干扰他人的地步,头疼也必须选择一样面对。
池霭脚步一顿,索性调转方向,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池旸家里。
十来分钟以后,她叫出租车停在小区附近的营业厅前。
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池霭让柜员为自己办了个新的号码,又购买了一部便宜的手机。
她准备好这两?样东西,才敲开池旸家的门?。
“哥,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先把我的旧手机放在你这里。”
池霭将关机的手机放在池旸面前的茶几?上,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原因,但实?际上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打算换个地方边写?论?文边散散心,不?想和外界有过多联络。”
听了池霭的话,条件反射已经在开始紧张起妹妹行?程的池旸稍稍镇定下来,他这些天抽空去看望池霭的时候,也或多或少察觉到了周边邻居保安的一些闲言碎语。
事关祁言礼和方知悟,池旸纵然对他们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可好不?容易让彼此?的关系回到原样,他也不?好再肆无忌惮地插手干涉妹妹的感情?状况。
池旸克制着自己的心情?,酝酿了一番,而后才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人经常来打扰你?要不?哥哥去那些不?识相的人谈一谈,或者……你干脆就搬回到哥哥身边。”
“算了,哥,我的事情?谁出面都解决不?了。”
甚至说得难听点,就算她现在随便找个人嫁了,估计方知悟和祁言礼也不?会罢休。
剩下的大半截话被池霭咽回了肚子里,她不?想让池旸徒增担心,顿了顿,又解释,“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只是现在对我来说学业最重要,其它的还是放一放,等以后再说。”
池霭虽然看着好说话,但一旦下定决心谁也无法动摇。
池旸只好顺着她的请求收下手机,连带朋友亲人能联系到她的电话号码一并封存在里。
计划进展顺利,自家兄长也出乎意?料地好沟通,心情?顺畅许多的池霭又坐下交代几?句。
只是临到告别,池旸还是把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经历过父亲的赠礼,祁言礼的剖白以及方知悟的求婚,整个大年初一仿佛亲身演完了一部跌宕起伏的电影,池霭对于这么多年来如同沉潭般的人生忽然平添了些许思考和困惑。
她的耳畔传入池旸的追问,犹豫几?秒后,决定据实?以告:“我想去东仓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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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霭把需要的东西都携带齐全,下了高铁又坐绿皮火车。发出哐哧哐哧声的钢铁长龙将她带到山区的入口,然后换成颠簸的大巴车,再徒步进入东仓镇。
抛开四季多余和地壳不?太稳定这两?点缺陷不?谈,东仓镇的生活还算悠然平静。面积不?大的镇上该有的东西都有,靠近高中的街道还有一家陈旧的书店和简陋的放映厅。
池霭付了一个月长住的钱,在公司之前待过的招待所住下。
还是原来的房间,还是原来的风景。
时隔没几?个月,招待所老板娘又接到一笔大生意?,待老式验钞机验完十来张钞票,她胖白的脸上绽出花朵似的笑容,也起了谈兴:“哎呦,美女,你又来了哦?向来只有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受不?了苦日子想出去的,都没见过几?个外地人来过一次还愿意?再来的。”
池霭答道:“你们这儿也有好处,和城市相比起码很清净,日子过得也不?着急。”
老板娘闻言笑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城里的千金小姐吃饱了撑着找乐子的了然。
池霭也不?欲跟她辩解,便安心地住了下来。
而有外来者在此?长住的消息很快在镇里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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