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纸巾,又倒了点矿泉水在上面,握着池霭的手仔细替她?擦拭干净。
修长手指,精致骨节,配上冷白的皮肤,在柔和灯光映照下?有种如玉的美感。
祁言礼做完服侍人的事,冷不?丁说道:“其实我很怕水。”
“怕水?”
池霭不?清楚话题为什么会转移到这件事上,但前几日共同度过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她?无言几秒,说,“很难想象你那天被海水淹没的时候,还能表现得那么平静。”
“我怕水,是因为我的母亲有心理疾病。”
“她?发起病来?总是把我的头摁进水里,光是差点淹死的经历,我都?遇到了无数次。”
祁言礼把濡湿的纸巾攥在掌心,空虚的指尖有了切实把握的东西,他徐徐讲述起那日在滨海边,两人坦诚相对时浅显止步的话题:
“后来?我认祖归宗回到祁家,逐步开始接触家族的事业。为了考验我的能力,父亲将我派去跟一家国外的公司对接,和我谈合作?的青年比我的地位高贵许多,是那个大家族里指定的唯一继承人,他很喜欢极限运动,和我见面的第一次就邀请我去跳水。”
“我看?着他从夏威夷几米高的岛上跳入海洋,手臂撞到礁石擦伤了还哈哈大笑。”
“那时我告诉自己眼睛一闭跳下?去就好了,反正?有救护人员在旁边,总不?会死的。”
“只?是在闭眼前的那一刻,我看?到翻涌的海水,某种可?怕的回忆在脑子里复苏。”
“紧接着,我生?意也?谈不?下?去了,狼狈地连夜逃回了国。第一次就出师不?利,父亲自然?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甚至敢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地嘲笑。”
祁言礼的语气不?疾不?徐、风淡云轻。
似乎高高在上者再提起自己感受过的苦难,一切痛苦的痕迹都?会淡得如同泡影。
但池霭依旧从他压抑的瞳孔里窥探到一丝昔日的痕迹。
不?甘的、惶惑的、肆意疯长的。
“当晚母亲又发病了,她?把我的头摁进洗手池的水里,在我耳畔尖锐地指责着自己因为我受了多少?苦,如果我进入祁家不?能成为父亲有用的孩子,还不?如立刻死了的好。”
“某个瞬间,其实我真的想过不?如死了的好。”
“母亲发泄完情绪吃安眠药入睡以后,我半夜打开卧室的门,独自下?楼来?到了泳池边,看?着满池的冷水,心想只?要和那日在夏威夷的海边一样,跳下?去就一了百了。”
“所以这一次我跳下?去了”
“但我没有死,在喘不?过气的挣扎里,我忽然?学会了什么叫做游泳。”
“再后来?,在定期去游泳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自己在水下?闭气的时间远比普通人长,这似乎也?是母亲来?来?回回的折磨手段里,带给我的一样能够依靠的新本领。”
祁言礼讲述完那个溺水的深夜没有说起的故事,在月朗风清的夜晚转过头来?看?着池霭的眼睛。
他说道:“你问我人不?人应该逼着自己直面过去,但我想你从来?和我都?是一样的人,当你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代表了你的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决定,不?是吗?”
池霭不?知道是该震撼于祁言礼生?活背后真相的残酷程度,还是该反驳“从来?都?是一样的人”这般武断决绝的判定。
她?在他展开如同白描画卷的前半程生?涯里沉默着。
随即想到自己和血脉相连的兄长池旸之间,越发透不?过气的相处环境。
泳池里一心想死却最终重?塑生?存意志的青年,挣扎求生?溅起水浪的手臂,如同一柄雪亮的刀锋,破开了池霭心底的软弱和迟疑。
她?轻声对祁言礼说话,又仿佛自言自语:“你说得没错,逃避和自我催眠没有用,人只?有振作?勇气去面对,才会拥有阳光照进罅隙的可?能。”
第44章
祁言礼的话让池霭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等待章妍将名单呈报上去, 得到?卓子?琛的同意批复,才决定跟池旸摊牌。
临近下班的时候,她给池旸发了条微信, 说自己有喜事要庆祝, 让他早点回家。
埋首于程序设计的池旸隔了半小时才看到手机消息,回答道好。
不过工作再忙,他既然答应了池霭,还是在?七点前?到?家了。
池霭比池旸早到?半个小时, 池旸进屋时, 她?正在?存酒的橱柜里挑选红酒。
听到?门扉开启的动静, 她?回过头?来,对更换拖鞋的池旸轻快地说道:“哥今天不用做饭了,我点了你最喜欢的那家杭帮菜的外卖,应该再过几分钟就送来了。”
“好,那我就只等着吃。”
池霭遇到?喜事,池旸只有比她?更高兴的份。
他走进厨房里来询问?池霭正在?做什么?,得到?答复后, 拨开最前?排的红酒把手往里面伸去,一面说道:“上次有个大客户送了我一瓶17年的拉菲珍宝, 要不就喝那个吧?”
池霭跟方知悟认识多年, 耳濡目染, 对于一些奢侈品及副牌的价格也?能做到?心里有数。
她?咋舌道:“哥哥还不知道是什么?喜事, 就要开封几千块的红酒?”
池旸找到?那瓶拉菲珍宝,放在?掌心掂量两下, 顺便扫了眼?上面的年份图标。
接着才笑眯眯地说道:“你从小性?格就安静, 很少会把取得的荣誉高调分享出来,这次既然提前?跟我说明了想?要庆祝庆祝, 那就肯定是件值得纪念的大事。”
池霭略作思索,委婉开场道:“是我们公司和知名导演安德烈·卡佩合作的事情——”
她?把话说了一半,外头?的门铃声响起。
想?是外卖来了。
池霭匆匆止住话头?,走出厨房开门接过配送员手里沉甸甸的两袋。
由于是贵价餐厅,精美的包装盒外还套上了精致的保温袋。
池霭撕开保温袋的封条,将菜肴一样一样拿出来,根据池旸的口味和喜好,她?把东坡肉、凉拌云耳和笋干老鸭汤放在?了靠近池旸的那头?,自己这里则是龙井虾仁和清炒西芹。
四菜一汤,三荤两素,主打五福俱全的好意头?。
池旸亦在?这时来到?饭桌前?。
他手上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瓶启封的拉菲珍宝和两只晶莹剔透的高酒杯。
“要不要和我一起喝点酒?”
池旸抬高推盘朝池霭示意,“还是我去冰箱里给你拿柠檬汽水?”
池霭笑道:“那就稍微喝一点吧,要是醉的明天早上起不来,哥哥可得叫我。”
于是池旸也?跟着笑。
他给池霭倒了堪堪没过杯底的一点红酒,又很贴心地从厨房拿来她?最喜欢的汽水。
简单的饭前?工作完毕,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温馨的灯光,高档的美酒搭配和鲜香四溢的饭菜,倒也?没比外头?的餐厅差到?哪里去。
相隔一张桌面,池旸享受地浅饮红酒,他解开常年一丝不苟扣起的衬衫纽扣,用放松闲适的姿态慢慢说道:“吃饭前?,哥哥想?先听听我们家霭霭的好消息。”
池霭夹了块红烧肉放进池旸的碗里,道:“我刚才提起的安德烈导演,哥哥知道吗?”
“你哥就是个理工生,你跟我说他拍了什么?片子?我估计还能有点印象,要只提个名字,国外的人名都?是那么?一长串,我就算看过也?记不住。”
池旸看着色泽油香的红烧肉,被高强度工作屏蔽知觉的肠胃才活泛过来。
它们在?他的肚腹中发出抗议的辘辘声,池旸见池霭的话题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也?就放下了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高冷和矜持,端着碗低头?塞了一口米饭。
池霭也?跟着无声无息舒了口气。
毕竟她?怕待会儿进入正题,一桌好酒好菜只剩下浪费的命运。
池霭尽量拖延着说到?正题的时间,心中不断地提前?打好的劝解池旸的话完善全面。
她?道:“前?段时间,手机软件、商场屏幕里铺天盖地的国产车广告你还记得吗?那个‘极速启动,通往未来’的宣传短片就是他拍的。”
说到?这个近几年在?国际范围内崛起的国产车品牌,池旸终于有了印象,他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那这导演确实?蛮厉害的,我听说车和片子?一起获了不少奖。”
“是啊,只要参与到?他的拍摄团队中去,无论是想?要在?我们行业继续发展,还是后续自己成立公司,都?相当于拥有了别人高看你一眼?的荣誉。”
池霭介绍完安德烈导演,又用更低柔的声音说道,“这次我们公司跟他合作的是个公益广告片,妈妈在?世的时候,也?很喜欢帮助别人,所?以我认为挺有意义。”
池旸比池霭年长六岁,相比当时年幼的池霭所?拥有的零星回忆,池旸脑海中对于和母亲一起参加慈善活动、去福利院做义工的画面更加清晰深刻。
他想?到?母亲,目光中多了点怀念和欣慰,点头?赞同道:“嗯,那确实?是件好事,不仅为你未来的工作事业提供了帮助,还能继承妈妈当初的志向。”
成功开了一个好头?,池霭又和池旸说笑几句。
趁着对方心情不错,将话题引到?最要紧的事情上:“就是这次合作,公司会外派组长和我还有几位同事,跟随安德烈导演团队前?往不同的地方取景,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尽管池霭做好了迎接风雨来临的准备,但?话语一出口,还没提起期间的环境条件会比较艰苦,以及他们会前?往母亲医疗救助过的山村,青年已经默不作声放下了酒杯。
他不复手肘半搭在?桌面的松懈姿态,隽秀的眉宇微微锁起:“你也?说了是拍摄公益广告片,那拍摄的场地肯定不会安排在?设施先进的城市之中——霭霭,你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哥哥这么?久,就不能和公司说一声换个人去吗?哥哥实?在?不放心。”
“这也?正是我想?和你沟通的地方。”
池霭接过池旸的话,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安德烈导演的团队拍摄的某一站正好是妈妈当初跟着医院去过的山区,我很想?过去看看,看看妈妈帮助过的人现?在?生活的怎么?样。”
听见池霭的话,池旸一下子?把铺在?方桌上的餐布抓紧。
连带着手边的高脚杯因为桌面的不稳,而呈现?出向一侧微斜的样子?。
他一字一句问?道:“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是埋葬了他们母亲生命的地方。
池旸没有把最为尖锐的后半句说出口,看向池霭的瞳孔里充斥着极速下沉的冷光。
“我已经让组长上报了公司,这次的外派工作我是一定要去的。”
相比情绪出现?起伏的池旸,池霭依然用温和的语调陈述着自己的坚定,“哥哥,我不想?欺骗你,才和你说了实?话,我已经拥有独立的能力,你实?在?不用事事为我挂心。”
气氛沉降到?谷底。
池旸的眉梢几欲压进冷凝的眼?风之中,他动了动嘴唇:“所?以你只是来通知我的。”
池霭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昨天特地查过那边的天气预报,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是晴天,只要不接连多日下大雨,就不可能出现?母亲遇到?的险情。”
池旸几乎用强词夺理的态度质问?道:“天气预报那也?只不过是预报,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就像母亲,如果她?预料到?——是这样,那她?还会跟着医院一起去吗?”
他的话音在?即将出现?“死”这个字眼?时停顿一下,紧接着用其他的词语代替。
池霭心平气和道:“哥哥,这件事我不会听你的。”
砰。
池旸站起想?要说话,袖口上的扣子?却勾住了餐布上的一根细丝,瞬间把酒杯带倒。
深红如血的液体霎时间渲染了他眼?前?的区域。
池旸伸手欲扶的动作停下——这些倾洒的红酒似乎通过他的想?象化作了另一种液体,以淋漓不堪的形式出现?在?白布覆盖的母亲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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