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侧畔 第51章

作者:青耳 标签: 现代言情

  周其均越是冷淡,她谈这段恋爱才没有任何负担,他们就只是共同乘坐一辆车,共行一段路,随时都可以靠站下车分开。

  可伊爸去世后,她问周其均爱不爱她的时候。

  她意识到,爱情这个奇怪的东西已经不受她掌控了,她希望他真的爱她,因为,她也爱他。

  最后分手前,她还主动发了消息,让他来了林家。

  她坐在黑暗里,周围的酒瓶东倒西歪,就算朋友都在,她还是想他,所以,她给他发了消息。

  只是他来了,却没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走。

  他们就只适合之前的相处模式,不看将来,不问真心,只是伊爸去世后,她不想再纠结这些了。

  她要绝对的、偏袒的爱,知悉她的卑劣、虚伪、愚钝、幼稚,却依然爱着她。

  夜里冰凉的江风吹过林颂脸上的抓痕,丝丝缕缕的疼痛。

  她轻笑,本来就是一个幻梦,没有也不影响生活。

  林屿现在的任务是让高考分数“专升本”,而她的任务就是福兴厂做大做强。

  她车里新挂了两个漆器葫芦,招财进宝,上回余伊姨送给她的。

  她伸手拨了拨。

  ……

  周其均还在所里加班,他最近也很忙,除了繁琐的案子,他还有个出书的任务,跟顶头的老板一起写,主题就是船舶建造合同的法律研究。

  办公电话响起时,他正敲字“关于保修条款排除租金损失的实践问题研究……”。

  “你好,我是周其均。”

  对方说:“你好,我是林颂的朋友梁真,因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从律所官网找了你电话,如果方便的话,你去陪陪颂颂吧,她因为我,被人打了。”

  周其均拿起车钥匙下楼,他给林颂发了消息,没有回复,便给她拨打电话。

  “你在哪?”

  这句话说出口,周其均才肯承认,他现在是真的很生气,就像很多年前,他看到大哥被人堵在了厕所,还很窝囊的样子,他气得都想连大哥一起打了。

  “你去医院了吗?”他没听到电话那头的回复,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下,压下情绪。

  林颂还坐在她的车里吹江风,她就在对面路,看见了周其均从大楼里出来。

  “什么?我没去医院。”她去医院做什么?

  “那你在哪?”

  “在车里。”

  “我是问你具体的定位。”

  然后,周其均听到林颂说:“立达所,越程中心,你往街对面看。”

  他站定,喉结微动,一辆熟悉的车子正打着双闪。

  林颂没明白,这人为什么一脸铁青。

  他走到她的车外,微微弯腰,面无表情地从车窗看她的脸,细致反复地扫描而过,她的脸上只有几道抓痕,不是他想象中的鼻青脸肿。

  周其均拉开车门,不请自来,坐上了副驾驶座。

  “男的女的?”

  “什么?”

  “谁打的你?”

  林颂后知后觉:“你说我脸上的抓痕,说来复杂,但不想跟你说。”

  周其均知道她学他的方式回应他,但那几道抓痕如同挠在了他的心上,那股隐隐的火气,怎么都消失不了。

  林颂本来好笑:“你干嘛反应这么大,不就是被打……”

  她顿住,想到了什么。

  周其均沉默着,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林颂的脸颊,只是,他手上忽然有些痒,很快就起了疹子,但没有火烧火燎的水泡,因为他没碰到漆器和生胶。

  于是,一阵慌乱,还是要去医院,这一回是林颂非要他去。

  她马上启动车子。

  周其均阻止她,林颂也有点生气了:“你过敏为什么不讲,为什么不去医院,你是不是有病?”

  周其均:“不是,我们能换个车吗?这个漆葫芦,我会死的。”

第44章 女友

  去医院开的是周其均的车。

  周其均的手臂、脖子、脸上都爬了一片红,但其实只是看着严重,还在他能忍受的范围。

  他坐在副驾驶,看着冷着脸开车的林颂,没提醒她,他车里就有过敏可以吃的氯雷他定,任由着红疹蔓延开来,喉咙有些痒,他也没有压抑,轻轻地咳嗽出声。

  一到红灯时,他咳一声,林颂就脸色更难看。

  他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红色的车流,唇角微扬。

  到了医院,医生诊断后,还是给打了上臂皮下针剂,又开了药,原本要做过敏原检测,但周其均说他以前做过,知道自己什么过敏。

  两人坐在观察室里,要等待半个小时,观察症状。

  周遭嘈杂,左边的小孩输液一直哭,被父亲抱在怀里,他母亲拿着玩具哄他,右边的老太太孤身一人,没一会她女儿来了,一边嫌她折腾,一边照顾她。

  和其他人的亲昵热闹相比,林颂和周其均这边格外冷漠安静。

  周其均身体素质一向挺好,只有过敏这个小毛病,平时头疼脑热,睡一觉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了,再加上他经常运动,就是为了保持健康,有个好体魄工作赚钱。

  不过这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脆弱也挺好的。

  他闭上眼,放任疲倦,仿佛回到了筒子楼里。

  五岁的小孩被罚淋雨,阴雨绵绵,身体烫得吓人,又冷得哆嗦,浑浑噩噩,那个女人匆忙背他去诊所,但那个男的暴怒,嫌他废物,只会浪费钱。

  再后来,他发现他的确是个废物,对大漆过敏,他把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掐破,用脓水和鲜血冷酷镇压痛苦。

  小时候邻居总说:“仔都像伊爸的。”

  而他绝对不会跟他亲爸一样,他爹易怒,他就冷静克制,他爹堕落,他维持秩序规则,他爹滥情恶毒,他就和其他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抗拒不理智、为感情痴狂的自己。

  林颂知道人是矛盾动物,包括她自己也是。

  不过,比起周其均,她还是输了。

  林颂语义不明:“你挺适合做保密工作的。”

  周其均口吻平淡:“我正在做。”律师的保密义务,他一直遵守得很好。

  林颂能想到周其均不讲的理由,毕竟他只是对方一时心软而领养的小孩,而漆器是祖业,他很有可能会被弃养。

  她偏过头,看他一身的红疹子,再想到医生说的水泡,不自觉浮现他小时候可怜又倔强地忍着过敏的样子。

  那天周其均讲的太平淡,直到今天她才有了具象的细节。

  “不近情理,冷血,成熟理智,其实就是你拧巴懦弱的伪装。”

  林颂讲话一点都不客气,每一个字眼都像锋利的刀,把他的心剁成碎片。

  她都做好周其均冷着脸起身离去的准备,但他听完后,只是睫毛轻轻地颤动了几下,依旧阖眼,唇线抿直。

  “余伊姨是漆器传承人,你还经常去她工作室,她给你做了那么多漆器摆件,你不告诉她真相,就是拿她的爱伤害你自己,她知道了,除了心疼,就只会失望,因为你不相信她对你的爱,她用心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十几年,你觉得只靠善良就可以做到么?”

  “所以她不会知道。”

  “现在你和漆器又不是一定要二选一,大不了就不让你去工作室,难道你不喜欢船,我还得把船厂关了?”

  他有自知之明:“我不喜欢船,你就会跟我分手。”

  “你喜欢,我也要跟你分手。”

  林颂一时没控制住怒意、

  梁真的事她管不了,但作为朋友,她怒其不争。

  现在怒其不争的,还多了面前这个满脸通红、可怜巴巴的男人。

  “你几岁了?”

  周其均不答。

  林颂说:“你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没人养就会死的小朋友了,你可以勇敢地告诉你伊妈,你就是对大漆过敏,退一百万步,就算她真的为了大漆,把你赶出门,你还有工作,还有钱,死不了。”

  “谈恋爱也是,你情我愿,没有谁会被抛弃,就算真的被抛弃了,也一样死不了,男的女的多的是,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一个人给不了你百分百的爱,那一百个人总可以了吧。”

  林颂还想继续输出,或许也是讲给她自己听的。

  但身边的男人倏然抱住了她,埋头在她的肩窝,她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只剩脖子处灼热的温度。

  他说:“不可以,林颂,对我来说,接受一个人,就已经很难了。”

  跟献祭自己差不多,要抵抗本能,痛苦地打开创伤防御系统。

  他眉心锐痛,身体微微发僵,却不自觉加重力道地搂紧她,像是怕她听完就会把他当成洪水猛兽,再推开。

  “林颂,你一开始靠近我是为什么?处事冷静,成熟稳重,家境优渥,事业有成,能出手投资,还能偶尔提供帮助。”

  “要是你一开始就知道,家暴,领养,性格有缺陷,来自你厌烦的那类糟糕的家庭,比你父亲的出身更糟糕,你还会靠近么?”

  林颂垂下眼,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她没有作声,因为内心深处有个回答在告诉她,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是去年,甚至是更早以前,她不会。

  那时候她还没对伊爸释怀,就算她跟姜自恒恋爱,她也早就做好了分开的准备,她不会重复伊妈走过的路,绝不向下兼容,姜自恒就算不创业,她也会分手。

  她就是这么自私,恋爱归恋爱,她不会为对方改变自己的原则,也不会因为分手而崩溃,她前段时间最大的痛苦是来自于伊爸的离世。

  但这一瞬间好像又是不一样的,因为周其均,也因为时间。

  她做完那个船模后,就已经对过去说再见了。

  林颂慢慢地抬起手臂,回抱住周其均,她的脸颊贴住他的头发,一时间,两人都没出声,半晌她才问:“那你呢?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一开始就知道。”周其均平静陈述,“难道你觉得我们刚认识时,你的形象很好么?犹豫不决、缺乏决心、畏惧失败、虚伪扮演、毫无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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