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侧畔 第55章

作者:青耳 标签: 现代言情

  “锁车了。”周其均语气平静,“郑总知道你想找她,她和大哥联系过,只不过,她应该不想做游艇。”

  林颂并不意外,她今天更在意的是,那艘待修的船已经进坞了,合同还没签。

  她开口:“明天需要你审核一份修船合同,这艘船刚在正荣船厂进行过大修,航行不到半小时,就出现漏油情况了,就近拖到福兴厂进行二次维修。”

  正荣船厂跟福兴厂隔得有些远,早几年,两个厂子还是挨得比较近的,后来正荣不断地扩张,地皮不够,已经搬离到独立的小岛那了。

  周其均明白她的顾虑:“你担心得罪郑总?”他甚至没等她回复,直接问,“所以你因为担心,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当然不愿意。”林颂果断回复。

  “那你的担心就没有意义,徒增烦恼,船已经进坞了,你已经不可能再把船送到正荣,更何况,如果你拒绝这个机会,得罪的是海事局和修船协会。”

  林颂扭头看他,车内的顶光光线并不明显,可她的目光澄澈明亮。

  “我是想借着这个船宣传。”

  她讲得含糊,但周其均理解得一点都不含糊。

  他笑:“哦,你想拉踩正荣,买一些宣传,正荣修出来的问题船,是福兴修好的,专业又细心,想干坏事,又怕得罪人。”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这位律师,真的很黑心。”

  因为摄入了一些酒精,林颂的状态比白天更放松一点,她还听到周其均跟她讲起了莫名其妙的道理。

  “做生意本来就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决策有两面性很正常。”他停顿一会,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讲下去,还是道,“像蝌蚪,它感觉到生存压力时,就会自我释放毒素,放倒自己和对手,只有耐毒性最强的才能存活下来。”

  林颂笑出来:“你偷偷看名人传记了。”

  不过,她要提醒他:“九点了,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余伊姨,你,对大漆过敏。”

  周其均在她的逼迫下,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伊妈的电话。

  余新荷都要睡觉了:“怎么了,均均?”

  周其均顿了顿,看着林颂的眼睛,语气平和:“伊妈,林颂的车上有你送的漆葫芦,我坐车的时候,发现我过敏了。”

  “你过敏了?现在吗?”余新荷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把一旁的周品权都掀下床,“你怎么会过敏?哎?等等,你为什么坐颂颂的车?”

第47章 幸运

  余新荷今晚的话又多又密:“均均,你在颂颂车上吗?你对大漆过敏,你居然对大漆过敏,伊妈都不知道,伊妈给你做了那么多摆件,还好你没事,那你每次怎么忍的?”

  还是很温柔的嗓音:“你有什么要讲出来的呀,哎,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明白……”她不知为何停顿了下,又转移话题,“说起来你跟颂颂怎么回事,你又回去找人家了?”

  周其均只说:“伊妈,对不起。”

  “好好好。”余新荷轻笑,半晌又接着道,“看来又要请戏班子还愿了,那……就这样,晚安。”

  她说的是,跟周其均更进一步。

  母子俩的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林颂看着周其均冷静的模样,她知道自己在多管闲事,可还是没忍住,冷淡地开口:“你应该听得出来,余伊姨在难过,你可以多讲一点,至少不要显得这么冷漠。”

  “我难过的时候,你不想安慰我,只希望我能自己平静下来,我都能理解,因为你不欠我,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加上还是我主动的,你向来能控制好情绪,强大、稳重、注重自我,所以你用同样的标准去要求伴侣,不愿意浪费时间精力去处理伴侣的情绪问题。”

  她不知道是感同身受,还是嫉妒他不珍惜她一直奢求的母爱。

  “但这是余伊姨,你不能忽视她的痛苦,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其实是厌人吧,你的世界一点都不小,却只有你自己。”

  周其均眼底本就淡薄的笑意,渐渐消失,又开始冷眼旁观她起伏波动的情绪,他面色平静地打开了车门锁,寂静的车厢里响起一声“咔擦”。

  是一个请人下车的动作。

  林颂本来还不生气的,被他的态度激怒了。

  她微笑道:“你也不用再找什么懦弱脆弱的借口了,其实你就是单纯的傲慢自私,还给自己整上悲惨了呗?”

  为了有气势,她学上了东北口音:“瞅啥呢你,咋地,周家的精英教育给你傲慢上了是不?还是当了几年破律师,染上这个圈子坏毛病,感觉自己阶级不一样了?”

  周其均没有她想的那么冷静,他现在感觉要被气到头顶着火了。

  他抿直唇线,原本的确不想多说什么的。

  但林颂的神情太挑衅了,有没有心疼都没关系,她还在他的痛处上面撒盐蹦迪。

  已经到了他设想过的时刻,向对方剖析痛苦后,每一次争吵都会用彼此最在意的难堪,互相攻击撕咬得血淋淋。

  只不过,他现在居然只有生气,甚至还有点无奈。

  因为林颂的四不像口音,他还无法控制地想起有一次两人亲密,她突然怪里怪气地讲起了榕城方言,贱兮兮道——伊弟,丫霸丫霸,差点让他不行了。

  “我哪里傲慢?”周其均问。

  “你哪里不傲慢?”林颂笑。

  “我哪里自私?”

  “你哪里不自私?”

  周其均意识到,跟林颂就不能按照正常聊天的思路,再聊下去,他干脆带车进闽江好了。

  林颂也懒得跟他说什么了,平静地下车,合上车门,但是门没锁上,她又重新打开,很用力地甩了上去,车子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周其均紧接着也下了车,气急败坏般,用的是方言:“就因为我不说?我中意你,我中意你,我说了,然后呢?”

  林颂是真的绊了一脚,她受了惊吓,回头去看他。

  他站在车旁,姿态放松,昏黄雾灯笼罩着他深邃的轮廓,依旧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林颂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今晚他也没喝酒。

  四目相对,静了一瞬。

  玲姨似乎听到了声音,出现二楼的阳台,探出半个身子,像只大鹅一样,伸长了脖子:“谁呢?”

  周其均面无表情,强自镇定地跟玲姨招了下手,就转身回到车上,很快重新启动,驱车离去。

  林颂看着他车轮稳定却歪扭的痕迹,品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周其均一路都板着脸,终于回到了壹号房,小白听到开门声,就蹲在玄关处等它的主人。

  周其均蹲了下来,跟它抱了个满怀,他静静地闭上眼:“被气昏头了,干了件比你乱尿尿还蠢的事。”

  他又睁开眼,撸着小白的脑袋:“我冷漠的时候,你伤心吗?狗尊严有没有受伤?”

  小白欢快地摇着尾巴。??

  “下次带你去见你的仇人,为我报仇,知道吗?”

  小白气咻咻龇牙,“汪”了一声,又扭过头,它的狗窝里还有那条林颂的围巾,已经被他咬得稀巴烂,是它每天都要玩的东西。

  林颂的东西现在也留在他家里,她估计早忘记还有什么东西了,而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存在。

  “你太坏了,怎么把她东西咬坏了?”周其均假模假样。

  小白只听明白“咬”这个字,收到命令,跑回窝里,卖力邀功,对着那条围巾又挠又咬。

  ……

  福兴所在的港区不冻不淤,又四通八达,可以通过航线到达全球各个主要港口,只不过,因为是八十年代的选址,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周边不断被扩展为城市,船厂规模无法扩张。

  林颂看上了另一个港口。

  “船厂才好了点,还负债呢,小小规模,只能修船,你就想起飞了。”梁真笑话林颂。

  林颂也笑:“先穿裤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很快就轮到福兴穿鞋子了。”

  等到其他人都到了会议室,梁真就没再笑林颂了,关青松、郑静瑜赶紧落座,行政人事总监陈凤是以前林清耀招进来的,林颂没有想过换掉她。

  林颂给福兴的定位重心仍然是修船,很多造船人都看不上的修船业务。

  她站定在屏幕前,一页页规划幻灯片缓慢地滑过,她没有讲什么各种规章制度的更新换代,技术的进步,世界修船业走向专业化,以此来论证福兴发展修船的必要性。

  第二页是工程学会修船学委会对Spcc成员的统计分析。

  “行业下行,但目前主要的45家修船厂,盈利面超过百分九十,盈利五千万以上的修船企业超过三分之一,还有九分之一修船利润超过了亿元。”修船一样能盈利。

  “福兴规模肯定比不上他们,但理念是一样的,船东第一,服务优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留住回头客,很多时候,我们要去猜测船东需要什么,而不是我们盲目地把我们想要的塞给船东。”

  这是林颂从安达船务被偷走船舶事件里学到的,她顺利解决维修费,就是因为她转变了思路,考虑的是安达需要什么。

  下一页是一封信,来自安达和汉科船务的联合感谢信:“我司一艘船舶在福兴厂维修期间,一直得到贵司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后面就是希望三方达成战略合作关系的官方话术。

  梁真都有些惊讶,又无声地笑起来。

  林颂上回强势要回维修费后,又各自退掉了一部分,为的就是这封感谢信。

  她吩咐新招聘的宣传部部长道:“安达船务写给我们的感谢信,记得做个专题,找几家媒体、行业公众号合作,宣传福兴服务用心、周到、安全,还有我们维修船期硬,时间短。”

  “好的,林总。”

  林颂继续开会,那艘正荣修过的船的维修,她会全程跟进,从修理工作动员会一直到离开福兴。

  幻灯片的后面几页是关于福兴修船的策略定位。

  “榕商名片,配合海上榕城战略,一个是,承接外国船舶维修,以新加坡、德国、意大利、希腊的船东为主。”

  梁真点头,插了句嘴:“那得通关效率高才行,主动对接‘海上榕城’的负责领导,榕城海关是一个难点。”

  林颂有一个想法,但目前还没落实,就暂时没讲,笑道:“我会想办法。”

  “另一个是,争取进入港澳台轮维修企业名单,修理工程船……因为几个地方的海事规范不同,梁经理,这个拓展业务就交给你了。”

  2016年的福兴厂还不配提起“高附加值”这四个字,就连环保也不好挂在口头,只体现在维修的过程中。

  林颂在日记里写道:“从秋天到冬天,我只会干修船这件事,没单子的时候,我好坏啊,恨不得那些航行的船都坏掉,我立马开着拖轮把它们通通都拉回福兴码头。”

  修理二次维修的那艘货轮期间,林颂和郑静瑜几乎吃住都在厂里。

  早上跟船工们开动员会,重复着交待安全、健康、细心,把平时的培训落实到手上。

  船工们工作,林颂就负责检查,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就算只在船厂,她每天的微信步数都有两三万步,登高架爬上爬下,从船首的侧推检查到船尾的桨舵,弯腰钻到船底,核查传感器,确认涂装细节。

  到了晚上十点多,林颂不想再丢船,就算安保都已经安排好了,又会不自觉静静地去码头巡查一遍。

  一边吹海风,一边欣赏着江面的星光,偶尔想一下那个同样忙碌的律师同志,那天后,两人几乎没怎么见面,但又都知道彼此的动态。

  周其均:“13点-16点,电话会议。”

  周其均:“今天陪客户打高尔夫球,我一杆进洞,制作印发了这批好运纪念球,不知道有没有人需要好运传递。”

  后面是一张照片,高尔夫球上印着红字体,除了周其均的名字、进球日期、榕城温泉高尔夫球场外,还写着“HOLE IN ONE 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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