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虞六棠
饭后,林北送母子俩回到新家,他?骑车回厂里。
黄益民?回来?了,傍晚回来?的。
徐芸的哥哥弟弟被单位停职了,只要黄邯迁不松口,别说他?俩了,就连徐要要也别想复职,徐芸爹妈下午带了两?千块钱到市委找黄邯迁谈判,黄邯迁恼羞成怒喊门?卫“请”他?俩离开,打电话回干部大院通知门?卫不许放徐芸、徐家人?进去,更是把他?的秘书撵出了市委。
徐芸爹妈在黄邯迁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跑到他?姑家找他?,他?姑没让他?俩进门?,他?俩在门?口骂黄邯迁贪财好色,嚷嚷徐芸人?老珠黄,黄邯迁早有了跟徐芸离婚重找一个年轻漂亮女人?的念头?,他?俩帮他?收着玉石字画,只是为了防止黄邯迁弄出一个孩子,把东西留给那个孩子。
他?姑让他?从后门?离开回厂里。
林北回到厂里,天已经黑透了。
办公室门?没锁,他?推门?进去,看到了一点火光,他?拉开电灯,屋子瞬间盛满了灯火。
黄益民?眼睛适应了黑暗,当他?置身于光明里,半合眼睛抬手挡光。
确认了屋里的人?是黄益民?,林北转身离开,找到了胡翔,让胡翔明天通知六人?继续挖沟。
他?回到办公室,走到桌前?曲指敲桌子:“明天13号。”
“嗯,周日?。”黄益民?干哑说。
他?的嗓子明显抽烟抽的,林北想象不出这两?天他?抽了多少包烟。
林北倒了一杯水放桌子上:“明天市里举办马拉松比赛,我等会到市里找地方做横幅。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五点到礼品店找我,和我到郦山北路拉横幅。”
这两?天黄益民?脑子钝疼,就像有人?跑到他?脑子里拿锤子敲他?脑子,他?只要动一下脑子,头?疼的厉害,忍着大脑裂开的疼,问:“拉啥横幅?”
“有人?匿名举报我们?礼品店卖的礼盒损害人?的身体,估计过两?天就会出现流言,举报我们?的人?耍这么脏的手段,我估计他?害怕我们?过节卖礼盒卖的好。
趁着这次大型活动,我们?拉横幅庆祝淮市第一届马拉松比赛圆满成功,下午一点左右,我们?搬几箱葡萄糖和橘子发给参赛选手。”林北拉亮台灯,把茶缸往黄益民?手边推了推,“市委宣传部的人?、市里报社记者肯定到现场取材料,我估计咱们?会出现在镜头?里,快的话当天傍晚咱俩就会出现在报纸上。”
黄益民?捻灭烟,端起?茶缸咕咚咕咚喝水,水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水刮的喉咙生?疼,黄益民?不在意,激动说:“这样一来?,不仅能对抗流言,还能宣传咱们?的礼品店。”
“手提布包上有咱们?礼品店的名字。”林北权衡从中获得的利和损失的钱,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现在打电话给超英,问问他?的想法。”
“啥想法?”黄益民?追了出去。
林北没说,到乡镇干部大院找田朱福借乡镇府的电话用一用。
田朱福在家教?孩子背乘法表,得知林北来?意,他?二话没说带林北到乡镇府。
林北打电话到金台县糖厂。
一个小时前?桑超英才到达糖厂,蔡平勇、谢齐飞得知他?的来?意,连夜召集骨干开会,他?躺在值班室补觉,留在办公室值班的人?叫醒了他?,说淮市北沟镇乡镇府打来?的电话,半睡半醒的桑超英瞬间清醒了,趿拉鞋催那人?赶紧带他?到办公室。
他?小跑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等电话。
十分钟之后,电话响了三声,桑超英迅速拿起?电话:“喂。”
长途电话费钱,林北没有废话,简洁明了说了礼品店的遭遇,问:“我打算拿出一批手提布包,明天市里搞马拉松比赛,我和益民?免费发手提布包给市民?,手提布包上面有我们?店的名字,只要有人?背出去,相当于给我们?店做宣传,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林北问旁边的黄益民?咋样,黄益民?没有说话,拿过电话,对着话筒说:“你的事和关于礼品店的流言满天飞,我们?到报社找记者给咱们?礼品店澄清,给他?塞钱,他?或许写咱们?礼品店,但是内容不一定是正面的。这次市里举办首届马拉松比赛,我们?拉横幅给选手送葡萄糖和橘子,送市民?手提布包,市委宣传部会主动采访咱们?,dang内报刊会写在市委的领导下,淮市个体户健康发展,报道个体户和淮市市民?的良好关系,报社看到这个风向,如果他?们?敢报道礼品店的负面新闻,他?们?擎等着被市委骂吧。”
林北凑上前?说:“不管是体育竞技还是市民?体育,咱们?国家都落后,淮市首次举办马拉松比赛,省里肯定特别关注,报社敢在这个时候触市委霉头?,他?们?报社想换领导班子了。”
电话那头?桑超英兴奋拍大腿:“我支持你们?搞。”
“过几天我还会给你打电话,先这样说了。”林北说完,黄益民?跟桑超英说了两?句,他?挂了电话。
林北掏两?块钱放桌上,和田朱福知会一声,跟黄益民?离开。
田朱福在办公室坐了一会,跑回大院召集干部跟他?们?说刚刚他?都听到了什么,干部们?就像听天书一样听田朱福说话,听完了之后,他?们?偷偷乐,认定了三人?的厂子是会下金蛋的鸡。
这边两?人?回到厂里,黄益民?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要和林北一块儿回市里,黄益民?回店里跑到铁路大院澡堂洗澡,林北找了一个地方做横幅,他?抱着横幅到三景制衣厂。
他?找到汤敏娣,从汤敏娣口中得知目前?厂里做出了三万余件手提布包,林北和汤敏娣沟通明早他?到厂里取三万件手提布包。
他?离开了制衣厂,骑车到新家,把横幅放到家里,骑车到渡口罗平家。
罗平在家里来?回踱步,听到有人?敲院门?,他?打着手电筒出去,走到大门?口喊:“谁?”
“罗哥,是我。”林北。
门?上装了三个门?闩,罗平一一取下,打开院门?,让林北赶紧进来?,林北推车进来?,罗平刚要关门?,一个黑影侧身“嗖”一下窜进来?,罗平拿手电筒照他?,一看是杭国旺。
杭国旺几哇乱叫:“我眼睛快被你照瞎了,罗平,你故意的吧。”
罗平去扯他?,杭国旺跳着窜到屋里,东摸一下,西摸一下,余光瞥罗平,见罗平神情紧张,他?把东西揣怀里就要跑,却被罗平堵在了门?口。
七零年大年三十,十五岁的杭国旺带同班同学闯入同学罗平家,除了砖瓦不能搬,所有能搬的东西,他?们?全搬走了,他?们?还想强占罗平家的房子,当时东南陆军部队参谋长带着老团长的遗物到淮市替老团长寻亲,完成老团长的遗愿。几经走访他?找到了罗平,那会儿大伙儿才知道罗平的母亲是烈士子女,那个参谋长一个星期前?到的淮市,如果早三天找到罗平母亲,他?父母应该不会死,听着老浦口人?唏嘘,那个参谋长非常难受,带着愧疚和革委会的人?交涉领回了罗平父母的尸体,和罗平一起?安葬了罗平父母,离开之前?替罗平打点好了关系,罗平才没遭多大罪,还保住了房产。
革委会解散了,杭国旺没了去处,再?也不能靠着闯进别人?家抢东西当赌资,他?日?子过得很不顺心。最近他?被人?带到榴城街道赌钱,找到了曾经威风凛凛的感觉,在赌坊待了一个星期,期间陆陆续续跟赌坊借了两?千块钱,当他?再?找赌坊借钱,被赌坊打手丢了出去,赌坊打手限他?一个星期之内还清赌债和利息,迟一天切掉他?一根手指头?。
杭国旺认识其中两?个打手,他?俩都是劳改犯。
耍流氓和特wu都没有好结果,这两?人?活活饿死了爹妈,打残了邻居,却只被判坐几年牢。
作为杀猪匠的两?人?把人?喊成猪,曾经说过在他?俩眼里人?和猪没有区别,所以当时还在革委会上班的杭国旺不敢招惹他?俩,这会儿杭国旺见到他?俩,两?腿抖成了筛糠,连滚带爬滚出了榴城街道。
杭国旺守在羊肉汤馆和供销社门?口,被乔忠厚手里的宰羊刀吓跑,掉头?埋伏在巷子里,看到有人?站在罗平家门?口,他?按捺着不动,见门?被罗平打开,他?冲了进去。
罗平现在一身腱子肉,不再?像以前?那么瘦小,任同学们?欺负。
杭国旺被罗平堵住,他?出不去,扑通一下跪下,哭得稀里哗啦:“罗平,咱俩做了28年邻居,8年同学,这回你就当没看见我,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恩。”
曾经跟阎王似的杭国旺被罗平一脚踹开,杭国旺在地上滚了两?圈,却死死地护住怀里的碗。
罗平走进屋里,杭国旺趁机钻空子跑了出去,林北插上大门?门?闩走进屋。
“你咋不帮我拦着他?。”罗平坐下,拎起?茶壶倒茶。
林北坐到罗平对面:“你能把值钱的东西堂而皇之摆在人?前??”
罗平没说话,低头?兀自?喝茶。
林北拿起?一个杯子,弯腰拿茶壶给自?己倒茶。
两?人?就这样喝了半肚子茶,罗平独自?离开,林北继续喝茶。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罗平抱着一个长一米宽三十五公分的红漆木盒进来?,林北挪开茶壶水杯,罗平放下木盒,木盒被老式锁锁上,他?掏出钥匙开锁,打开木盒:“这是光绪年间‘大雅斋’官窑。”
罗平托起?花瓶,让林北看底部,底部写了“大清光绪年制”。
罗平跟林北细说这款瓷器为何叫‘大雅斋’官窑,从(太)(平)(天)国运动和捻军说起?,又涉及到当权政府付西方(侵略者)大额赎金,为了给侵略者送钱和维持慈(禧)和光绪帝奢侈生?活,众多堂明款瓷器应运而生?,‘大雅斋’就是其中一款瓷器:“我这还有‘坤宁宫制’、‘长春宫制’的瓷器,不过都比不上这款。”
识瓷器需知历史,林北觉得有趣极了。他?凑近看色彩精美的花瓶,尽管他?不懂欣赏,还是震撼到了。
“收藏清代瓷器,还是得收藏雍正、乾隆、嘉庆年间的官窑,不过这三个时期的瓷器很少面世?,据说黄科长爸手里有雍正年间的瓷器,还有曾国藩、李鸿章的字画,不知真假。”罗平放下花瓶,跟林北说这两?天他?们?圈子里都在猜徐家手里有啥,猜啥的都有,不过他?刚刚提到的东西,徐家手里百分之九十八有,因为他?们?圈子里有个人?曾经帮黄科长爸辨别一副字画真假,有幸见过这些东西。①
“真想见一见。”林北说。
“都想见一见。”说完,罗平叹气?,“我也不懂做生?意,一直靠卖家产收藏老物件,家产迟早被我嚯嚯完,那时我也只能干瞪眼看别人?收藏老物件咯。”
“我觉得这个阶段你该克制一下,遇见顶好的再?收藏,否则你收藏一些不上不下的老物件,你出手也不好出手,只能错失机会,你心痛不痛啊!”林北建议道。
“你说的真对。”罗平激动说。他?现在就遇见顶好的老物件,苦于手里没几个子,想出手几个瓷器,却找不到买家。
罗平先拿出一款不上不下的瓷器试探林北,发现小伙子真心不错,他?留下花瓶离开,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罗平拿出了两?款真正的好东西。
虽然?林北不懂看好坏,却还是被罗平拿出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罗平跟他?讲它?俩的来?历,教?林北分辨真假。
林北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这会儿被它?俩迷失了心智,罗平问他?愿不愿意收藏三件老物件,林北张口就说:“收了。”
罗平斟酌许久,给林北他?当初收回来?的价格。见林北没有犹豫,和他?约定明天傍晚给他?钱,罗平心里酸死了。瞧瞧人?家,看中了东西眼睛都不眨,就收了,再?看一看他?,想收藏一件东西,东卖东西,西卖东西。
林北离开了罗平家,因为黄益民?今晚睡店里,所有林北直接回了新家。
今晚比较特殊,晚上十点上课。
林北敲院门?,没让余好好问,他?自?己喊了自?己的名字,余好好开了门?,让林北小声点:“聪聪温度又上来?了,睡得也不踏实,你说咋办?”
“你去上课,我在家看着聪聪,如果聪聪温度一直不下去,我带他?到淮市第一人?民?附属医院。”林北让余好好在家等他?,他?回店里取了一辆自?行车,骑了一辆自?行车,推了一辆自?行车回来?。
把新的自?行车给余好好,让余好好骑着车去上课。
他?进屋摸了摸聪聪额头?,小孩额头?烫的厉害。
吃饭的时候,小孩吃了一遍药,这才隔了三个小时,林北不敢喂他?药,学着余好好拿冷毛巾给他?敷额头?,小孩情况不见好,林北骑车出门?,买了一瓶白酒回来?,用酒给他?擦腋下和后背。
林聪不舒服小声哭,林北放下棉花,快速给他?套上衣服,拿披风护住他?,骑车带他?到淮市第一人?民?附属医院,到窗口挂了急诊。
林聪烧到了三十九度二,护士看到温度,训了林北一顿,林北心里难受听着她?训,护士看了他?两?眼,转身疾步去找医生?。
值班医生?来?了,得知林聪三个小时前?挂过水,也吃了药,他?给林聪物理降温,又量了一下温度,升了两?度,只好安排护士给林聪吊水,并交代护士两?个小时给林聪量一次温度。
医院床位不够,林北依旧抱着他?坐在走廊里吊水。
余好好凌晨一点多到了医院,这时林聪已经挂好水了,温度也降到三十八度六,林北怕他?温度升上来?,不敢回去,等着护士隔两?个小时给孩子量体温。
余好好费了一番工夫找到了父子俩,看着孩子病恹恹靠在林北怀里小声哼唧,眼眶当场红了。
她?走过去问林北孩子情况,林北小声跟她?说。
林北让她?回去睡一觉,白天过来?接他?的班,余好好不愿意回去,林北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眯一会儿。
林聪从去年七月份到今年十一月份没生?过病,猛一生?病,病特别凶,早晨有起?烧了。
医生?开了药给他?吃,他?吃了药,温度不见往下退,又吊了水。
林北买粥给他?喝,他?摇头?,买馄饨给他?吃,他?把脸埋进妈妈怀里,林北买了橘子罐头?,他?吃了两?个,弯腰吐,小脸憋的涨红,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林北失了分寸慌乱去找医生?,医生?过来?看情况,这种情况他?也没办法。小孩睡着了小声哭,清醒的时候不哭不闹,乖巧待在大人?怀里,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心疼大人?的孩子,一时心软,把给副院长母亲留的床位给了小孩。
副主任母亲在省医院治疗,过两?天转回来?休养,让小孩住两?天也没多大事。
医生?安排林聪住进了病房,林聪睡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余好好坐在床边陪他?,林北出去买了一箱水果罐头?,发给科室里的医生?和护士们?,又单独给给聪聪安排床位的医生?送了礼。
林北给他?送礼,才知道这名医生?叫方达。
林北回到病房看聪聪,发现孩子睡得安稳了不少,他?叫余好好到走廊,和余好好说了一会儿话,余好好回到病房,林北趴在走廊的墙上写了采购葡萄糖单子和用途,啪啪在上面盖了礼品店的公章和财务章。
他?拿着采购单到药房买了三箱葡萄糖,骑车回家里取横幅,加速骑车到礼品店。
现在快八点了,黄益民?在店里等的心急,看到林北,连忙跑上前?问:“北哥,出了啥事?”
“聪聪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林北喘的厉害,把自?行车交给黄益民?,“你骑车先到郦山北路,我到望湖街道借三轮车拉橘子和手提布包到郦山北路找你。”
说完,他?骑黄益民?的自?行车望湖街道办事处。
办事处只有一个人?值班,林北掏一包烟给他?,找他?借三轮车,他?让林北骑走。
林北把自?行车放在办事处,骑三轮车到最大的供销社买橘子,搬空了供销社的橘子,他?骑三轮车到三景制衣厂,带走了三万件手提布包,累的汗往下流,骑三轮车赶往郦山北路。
万幸淮市第一次举办马拉松比赛,啥经验也没有,先是市|委|书|记上台讲话,紧接着是市|长上台讲话,体育局局长上台讲话,然?后其他?领导上台讲话,最后市民?代表上台发表感想。
一套流程下来?,九点多了,马拉松比赛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