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虞六棠
林北抱着两盆驱蚊草, 问小孩:“这个?月, 你只能买一盆盆栽,你确定要买这盆草?”
“我确定, 爸爸。”小孩站起?来?响亮回答, 扭头渴望地望着铜钱草。
土培铜钱草一大盆,长得十分繁茂, 水培铜钱草就那么几片叶儿。要是让林北挑,林北肯定挑前者。林北不知道夏季能不能升班, 文化水平只能说够用, 不能出?口成章,更?不是什?么教育专家,他却会尊重孩子。尽管他现在并不知道他不用大人的身份, 父亲的身份,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要求孩子挑成年人眼光看?中的盆栽,他在尊重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
林北爽快买下?了孩子看?中的铜钱草。
林北会特殊的打结方法,他绕两?下?绳子, 绳子就套住了花盆。他把两?盆驱蚊草挂到自行车后车座上。
老板把铜钱草装网兜里, 林北把网兜挂车把上,把孩子抱到竹椅上, 骑车回家。
玻璃盆里的水撒出?了点,林聪视线跟随爸爸,看?着爸爸把铜钱草放花架上,他才端着盆跑去接水,把撒出?去的水补了回来?。
林北把两?盆驱蚊草放栀子花边,暂时没有给它们换花盆的打算。
余好好从外边回来?,见孩子坐花架上捧着书看?,跑卧室拿相机给孩子拍了张照片,随后把相机交给了林北,摆出?淑女的坐姿坐花架上看?书。
林北寻找对称点,尝试把自学的光与影糅合到里面?,盆栽、聪聪充当背景,拍下?了一张照片。
门外有人叫卖河鲜,林北放下?相机,拿着一个?搪瓷盆出?门。
一个?年纪跟林北爷爷差不多大的老人拎着篮子,手?里拿着称叫卖。他刚从河里捕上来?的河鲜,除了翘白这种离水就死的鱼,其他鱼活蹦乱跳。
河鲜一毛三一斤,不给挑拣,林北看?篮子里有什?么河鲜。
小孩跑出?来?看?热闹,指篮子里每种鱼喊鱼,还在鱼前面?加了一个?颜色,草鱼叫灰白鱼,黄骨鱼叫黄鱼,翘白叫白鱼,泥鳅叫黑鱼。一只河虾蹦到地上,小孩朝前走两?步,指着河虾,扭头喊:“老爷爷,小虾米逃出?来?了。”
老人捡起?河虾,把河虾送给了林聪。
“谢谢,爷爷。”林聪风风火火跑回家,把河虾放进了玻璃盆里。河虾进了水里,颜色很淡很淡,不注意看?,根本看?不清它,又有铜钱草做遮挡,它很快从林聪眼前消失。林聪趴在花架上,脸贴在玻璃盆上寻找河虾。
林北买了三斤黄骨鱼,花了六毛钱,又买了三斤杂鱼,花了三毛九。
林北端着一盆鱼回来?,到水池边处理鱼。
耗时四十多分钟,林北才处理好鱼,他到灶房烧河鲜。余好好已经和好了面?,放在一旁醒着。
锅里的汤汁收了一半,余好好擀面?,把饼贴到锅沿上,饼的屁股浸入汤汁。
家里有两?个?不会吃鱼的人,一个?十分有自知之明?,只吃黄骨鱼,另一个?一门心思?吃沾了汤汁的饼,林北夹一条黄骨鱼放后者碗里,小孩立刻把碗推向林北,用筷子挑鱼的腮,把鱼放进林北碗里,收回碗,埋头干饭,林北夹黄骨鱼的鱼肉,放他碗里,他犹如?吃美味佳肴一样把鱼肉放嘴里,眼睛顿时比头顶的灯泡还亮。
林北夹泥鳅递余好好眼前,余好好抱着碗躲闪,这是什?么鬼东西,她不吃。
林北用手?拿泥鳅递到孩子嘴前,林聪低头啃,林北让他自己拿,林聪把碗往旁边移了移,往边上坐了坐。
余好好以前不这样,只因?为林北买的黄骨鱼够吃,她矫情一下?,挑了一次嘴。
林聪曾经见到妈妈被鱼刺卡住,妈妈喝醋又吞馍馍,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才把鱼刺弄到肚子里。也见过爷爷被鱼刺卡住,爷爷让奶奶帮他把鱼刺弄出?来?,奶奶让爷爷自己抠喉咙,爷爷下?不了手?,奶奶掰爷爷的嘴,抠爷爷的喉咙,爷爷的干呕声吓得隔壁小水牛哞哞叫。
太恐怖了,给林聪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阴影。其实他不理解大人不会吃鱼,为什?么偏要吃鱼,自己吃也就罢了,还爱给自己夹鱼肉,还跟他说吃鱼肉聪明?。他不想让别人尴尬,总会礼貌吃一口,这一口还在嘴里含了好久好久,趁大人不注意,他悄摸摸滑下?凳子,偷跑出?去吐掉嘴里的鱼肉,又趁大人不注意,坐回凳子上继续吃饭,大人再给他夹鱼肉,他就大声拒绝。
林聪没见过爸爸被鱼刺卡住,猜爸爸是吃鱼小能手?,很放心吃爸爸夹的鱼肉。
鱼肉真嫩好鲜,林聪咽了咽口水,推着碗,身体往爸爸那边移了移。
爸爸又给他一块鱼肉,他幸福的眯起?了眼睛,一口干掉碗里的鱼肉。
余好好、林聪最先离桌,饭桌上只剩林北一个?人。
林北刷好了锅碗,两?人已经洗好了澡。
两?人要去屋后散步,林北也跟着去了。
春夏交替的季节,傍晚的气温微凉,吹到人身上很舒服。
林聪溜达累了,伸手?让爸爸抱,趴在爸爸肩上。他有了困意,舍不得海棠岸,河面?的月色,强撑着不肯睡去,最终还是败给了困意。
“聪聪最近是不是有点儿娇气了?”余好好戳孩子搭在林北肩上的小手?背。
他如?实说余好好也变娇气了,指定被余好好撵到聪聪的房间睡觉。林北的目光在余好好身上停留几秒,明?智选择了沉默。
余好好不懂林北看?她干嘛。
聪聪从去年开始,很少主动要人抱,无论离家多远,他都能一声不吭走回家,会主动找妈妈帮忙洗漱,自己爬床上睡觉,但只要他爸在,立马变成娇气包,累了、困了,要爸爸抱,无论困不困,最终都会趴爸爸肩上睡觉,睡后的事全交给爸爸处理。余好好不知道这样养出?来?的孩子好不好,忧心说出?自己的担忧,但人家爸好像没觉得小孩变娇气了。
反正受累的人不是她,余好好就没说什?么了。
今晚余好好又去夜校了,林北去了也跟不上课,去的意义不大,就继续留家里学习。
林志炳正在选址盖房子,徐红英要喂鸭子,还要孵小鸭子,麦子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收了,地里一大堆活,余好好回到家,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聪聪又不乐意去学前班,没人有空看?着他,余好好早晨回老家,就没带他回去,带了几张他到省城拍的照片回去。
前几天林北把拖拉机停在院子里,就没有开回厂里。
一大早,林北把烟酒拎到车上,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放车斗里,拿围巾把孩子绑到了胸前,让孩子面?朝前。
林北开拖拉机到火车站等桑超英、黄益民。
接到了两?人,林北开拖拉机去凤阳路。
预感到今天会很忙,场面?会很乱,林北打算一直把孩子绑身上。
到了凤阳路,林北先找刘琴拿名单,又找人借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桑超英、黄益民去通知准备卖门面?房的人到刘琴家小卖铺门口集合。
没签卖门面?房合同前,没人不担心林北仨不要他们的门面?房。
尤其大家一边打听新城区的情况,一边担心卖不掉门面?房,每一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刘琴已经很久没睡整觉了,眼睛周围发?青,大脑运转明?显变迟缓了。
她强打起?精神,趁着周围人不多,跟林北打听消息:“林老板,你怎么不去新城区买门面?房?”
刘琴之所?以这么问,因?为明?显到新城区买门面?房,比在他们手?里买门面?房划算。
“我们的顾客群体是旅客,挑地段。”林北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他们也没办法做旅客生意。
凤阳路个?体户都在纳闷林北仨为什?么要在凤阳路买门面?房,有人异想天开说凤阳路藏着宝藏,有个?别两?个?人说林北仨有内部消息,知道(正攵)(广府)不久就要发?展凤阳路,更?有人四处散布谣言,说林北仨偷偷找人算命,他仨在凤阳路做生意,保他仨日赚斗金,不论做什?么生意都能成,还说这块地是淮市的福地,无论做了什?么恶事,产生的因?果都能被福地抵消,还有人说原本是四个?人合伙办厂,他仨借人家气运办成了厂,想出?恶招把人挤掉,害的那个?人家破人亡,他仨怕遭到报应,要在这里建一栋商场,镇压那个?人的气运。
大家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指名道姓他仨害了沈图强家破人亡。
有人去舟山路打听沈图强,还真打听到林北仨曾经和沈图强合伙做过生意,自从三人把沈图强挤走,沈图强的运势便一蹶不振,不管做什?么都失败,沈图强失踪了三个?多月,有人说沈图强死了,也有人说沈图强疯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凤阳路个?体户开始嘀咕,他仨不会真的借凤阳路镇压沈图强吧,否则无法解释他仨为什?么出?那么高的价买凤阳路的房子。
刘琴和林北交谈,大家竖起?耳朵听,听到林北的回答,他们想了想,他们做不了这个?生意。
林北仨买凤阳路门面?房的用途到底是什?么,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只想拿到房款。
至于有人说这里是福地,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这里是不是福地,他们能不清楚?
桑超英、黄益民站在人群后面?,朝林北比划OK手?势,他们已经通知完了所?有人。
林北一共收到31份烟酒,他让大家把各自的烟酒领走,并说等他们领走了烟酒,他再继续往下?说。
大家头一回遇到烟酒送不出?去的情况,呆住了,直到林北说了后半段话,他们飞快跑去找他们的烟酒。
林北朝桑超英、黄益民走去,三人到空地说小话,挂在爸爸身上的林聪安静地听爸爸和叔叔们说话。
桑超英、黄益民朝林北点头,跑到人群里组织他们六人一组,每组门面?房要连在一起?。
林北回到桌子前,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捏了捏孩子的小肉腿,喊:“我先记录你们的信息,明?天告诉你们我们买哪些门面?房,如?果谁反悔了,明?天在墙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一定说出?来?。一个?星期内,我们安排人测量门面?房面?积,如?果你们对面?积没有异议,可以当场签合同,最迟三天内签合同,超过一天都不行。”
“这里的房价一直起?不来?,广场五路附近的房价是63一平,最末尾的房价稍微低一些,48一平,每平乘以三,就是我给你们的房价。我现在把每部分房价贴墙上,你们自己去看?,觉得不能接受,现在就可以退出?了。”林北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他又从包里拿出?一团纸,纸里包着他昨天单独留的米饭,他用米饭把纸贴墙上。
众人一窝蜂挤到前面?,看?到房价,有人开心,有人愁。
他们听到消息,林北仨现在出?这个?价,过了今天,就不是这个?价了。
大家吵吵嚷嚷,中间段和末尾段的房主联合在一起?,跟林北仨谈房价,试图把房价往上提一提。
“我刚刚说了我们在这里买门面?房,做火车站旅客生意,我们其实只想买广场五路附近的门面?房。”林北又说,“我们也不是非要在这里买门面?房不可,也可以去火车站站前广场和盛阳街路口买。”
广场五路附近的门面?房房主听了林北说的话,把其他人挤到后面?,拉着林北,让林北给他登记信息,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林北给他们登记信息,登记到庄大状的名字,林北手?顿住了,抬头看?庄大状。庄大状心一紧,以为出?了什?么变故,额头开始冒汗,结果林北低头记下?他的信息、产权证信息以及门面?房门牌号。
桑超英一直关注中间段和末尾段,发?现他们虽然?在激烈争论,但没有上前登记的打算,脸色顿时变得好看?了,脸上也出?现了笑容,身体放松和黄益民说话。
黄益民紧绷的身体也有了些许放松。
一些老成精的老人注意到桑超英、黄益民的一系列变化,意识到他仨压根就不想买除了广场五路附近以外的房子。他们知道他们不抓住这次机会,即便以后他们主动降价,人家都不一定买。
这群人上前找林北登记信息。
其他中间段、末尾段的门面?房房主还在讨论提价的事,见这群平时能沉住气的老狐狸过去登记信息,他们跑去找老狐狸套话。
这群人之所?以被称为老狐狸,平时没少坑过其他人,他们黑脸加愤怒说:“这么卖门面?房,我们太吃亏了,我们过去看?看?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让三位老板给门面?房提提价,你们先去那边想办法,等会我们去找你们。”
其他中间段、末尾段的门面?房房主和老狐狸打过交道,这群老家伙专门干缺德事,老家伙们今儿的行为太反常,大家明?面?上离开,暗地里一直观察老家伙们,老家伙们拿出?产权证那一刻,他们骂一句:“我就知道这群老家伙憋着坏。”
骂骂咧咧跑去找林北登记信息。
桑超英、黄益民傻眼了。
啥情况啊!
不是不满意房价吗?为什?么都跑去登记信息!
两?人怀疑他们给中间段、末尾段的房价给高了。
桑超英、黄益民默默转身,抱着头使劲跺脚。
彭丰年登记完信息,眼珠子转了转,走到两?人身前,关切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桑超英强装开心说,其实他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
彭丰年记恨何罗春教唆自己不接受厂里返聘,害他现在被街坊四邻嘲笑。尽管两?间门面?房产权昨天转到何冰冰姐妹俩手?里,但谁让姐妹俩是何罗春的女儿,他现在报复不了何罗春,可以给姐妹俩使绊子,解他心头怒火。
彭丰年悄悄跟两?人说:“何冰冰大哥何非生回来?了,回来?帮姐妹俩问何罗春要门面?房,何罗春被何非生兄妹仨气进了医院。何罗春说到底是他们的父亲,兄妹仨为了房产,把亲爹气进医院,就这样也不放过何罗春,硬逼着何罗春到房产局办产权转移,未免太冷血了。”
何罗春为什?么最后到房产局转移产权,彭丰年不知道原因?,但直觉告诉他,何罗春之所?以妥协,肯定跟何罗春干儿子有关,他怀疑何非生手?里有何罗春和何罗春干儿子的把柄。
他找兄妹仨打听消息,兄妹仨嘴巴紧,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他离间兄妹仨,也没成功。
彭丰年努力了半天,结果白努力了,彭丰年差点气吐血。
转移了产权,何罗春又回医院躺着了,他去医院没占到便宜,还赔了一兜水果,又被何罗春挑拨,针对兄妹仨。彭丰年知道何罗春的算计,他愿意上当,一直谋划让兄妹仨吃一次亏,这不,机会来?了。
彭丰年又开始努力干坏事。
“何非生说两?间门面?房是老太太留给何冰冰姐妹的,谁知道是不是兄妹仨联合起?来?撒谎,其实门面?房是老太太留给老二和老四的呢?”彭丰年接连叹气说何家老四可怜,“我昨天到监狱看?望何家老四,告诉何家老四他们家最近发?生的事,何家老四说他还有两?个?月就出?狱了,他要找兄妹仨好好聊聊。”
彭丰年说了声:“能进监狱的人,都是些没底线的人,何家老四怎么就长歪了呢?”
彭丰年走了。
桑超英、黄益民面?面?相觑,这老头跟他俩说这些,暗示他俩不从何冰冰姐妹俩手?里买房!
何罗春绝了,身边聚集的都是跟他一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