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梨灯
她保持电话畅通,开始不断地思索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试图告诉自己,一定是临时?有?事,许肆周很快就会联系她。然而,这种?自我?安慰并没有?缓解她的焦虑。
从学校回到公寓,左渔开着电视调到新?闻台,同时?手机一直刷着,时?刻关注着有?没其他?新?闻源。
她心里想着,即使是一点?点?的消息也好,只要能知道许肆周是平安的。
可是,屏幕上不断闪过的新?闻画面和文字,依然没有?她想要的确切信息。
左渔开始给姜圣发?消息,因为许肆周电话里曾提过,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找姜圣。
姜圣收到消息后不久,许肆周圈子里的发?小也陆续知道许肆周失联了。
得知他?遇到危险联系不上人,所有?他?的发?小,都在?想办法。
渡嘉奈、黎莺、施伯维、Jeff、阿B还有?阿B的男朋友,全都夜晚爬起来,顶着时?差开会找人。
左渔也被拉进小群里,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所能,动用一切人脉和资源,试图获取有?关布达罗亚的最新?消息。
圈里的人,感情从来不是虚话。
知道周周最在?乎左渔,黎莺和阿B特地飞过来英国陪人。
渡嘉奈当晚甚至急得差点?直飞布达罗亚,但是民用航线断了,他?也没办法,最后是被大哥黎彦南赶到机场给硬生生摁下来了。
群里,二姐黎馥在?发?消息:[我?联系了外交部的朋友,在?等信。]
Jeff也说:[我?让我?爸联系了在?布达罗亚有?生意往来的公司,看看吧,也许靠谱。]
但,都没得到结果。
彼时?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但是都不甘心,还在?继续查。
翌日的课程还很重?,教授布置了作业,需要不断做reading,即是阅读任务,才能完成。左渔坐在?书桌前,面对一堆厚厚的英文书籍和文献,一边赶着due,一边等自己同学的回复。
她的那?位同学的父亲曾经是布达罗亚的参赞,似乎有?关于那?边的人脉。
就在?她狼狈万状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姜圣的消息。
姜圣揣着一把枪和一把匕首,彻夜奔赴中东,落地邻近国家,凭借早年作为雇佣兵时?积累的交情和网络,从边境线悄无声息地潜入布达罗亚,最终绕过重?重?障碍,探知到第一手消息。
由于电话塔被炮火轰了,当地通讯中断,与外界失联。
在?黑夜的掩护下,姜圣成功抵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通过当地的一些渠道确认了许肆周和他?的队伍已经转离最危险的区域,并且正在?等待通讯恢复。
随即,姜圣入境第三国,并将消息传回。
至此,左渔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她的眼眶突然湿润,只要许肆周平安无事,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她立刻在?小群里更新?了最新?的进展,大家终于得以舒一口气。
姜圣为了以防万一,决定暂时?留在?第三国,并告诉左渔,如果形势剧变,会再通知她。
他?安慰她说,不必过于担心,许肆周一段时?间内都会安全。只是,这次叛军的突然发?难,确实让那?108人的营救行动变得复杂而艰难。
进展受阻,怕是近一两个月内都难以完成救援。
很快,官方也发?布消息了,正如姜圣所说的,布达罗亚局势剧变,救援受阻。
左渔盯着电视屏幕,眼泛泪光,握着笔,在?2020年2月15日这天写下了“失联”二字。
那?之后,左渔就彻底联系不上许肆周了。
但姜圣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左渔听进去了,把这句话铭记在?心里。
她相信自己的男人。
他?说过会回来亲她,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许肆周怎么会舍得丢下她一个人?他?绝对不舍得。
怀着这样一个信念,左渔劝黎莺她们回去,不必一直守着她。
她们总不能一直陪着她不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能叫人一直为自己而担心。
她也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去做。像一场暴雨,倾泻之后也还得撑起伞继续走下去。
许肆周在?努力?,她也不能输。
她要配得上她男人。
月底,各种?课程小考接踵而至,左渔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教授布置的作业堆积如山,各种?阅读和研究任务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但这样的节奏反而让她感到安心,只要不闲下来,她都没有?那?么多时?间惴惴不安。
三月初,学校举办了多场演讲,邀请了许多领域的知名专家和学者。左渔挤出时?间参加了几场,其中有?一场活动令她印象深刻。
演讲者是一位现?年五十五岁的杰出女性,目前在?埃及开罗的一个联合国机构任职。会上,她语言诙谐,风趣幽默地分享了自己的人生感悟。
她按下pointer,在?报告厅的大屏幕上展示了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标注了她曾经走过并工作过的地方。那?张地图很大,但她的足迹几乎遍布了六个大洲和四个大洋。
她无不自豪地说:“昨天,我?六岁的小孙女绕在?我?膝边,让我?讲我?年轻时?的故事。我?说,‘亲爱的,我?年轻时?的故事都写在?这张地图上了。’”
全场爆发?出一阵笑声和掌声。左渔盯着荧光闪烁的地图,为之触动。
演讲结束后,左渔鼓起勇气上前和她交流,聊到了这位女性成为联合国志愿者的契机。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梦想。”女性微笑着回忆道,“我?看到联合国在?招募志愿者,于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家人和朋友都很惊讶,甚至有?些反对,但我?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可以去了解不同的文化,帮助更多的人。”
左渔听得入迷,眼神中透露出钦佩和向往。女性继续说道:“在?那?个过程中,我?参与了南非的生态保护项目,保育了当地的犀牛,也参与了东南亚的社区发?展项目,帮助那?些偏远地区的孩子们获得教育机会。这些经历不仅让我?学到了很多,也让我?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太多需要帮助的地方。”
“亲爱的。”她温柔地看着左渔,微笑着说,“人生不到短短三万天,得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害怕去尝试和挑战,因为每一个决定,每一步选择,都会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加丰富和充实。”
那?天左渔被她的话深深感染,站在?露台吹了会冷风,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团火焰。
三月中旬,中国广州举办了某个“国际安全合作与亚太地区”的论坛,邀请了近80多个国家以及地区和国际组织的官方代表团参会。
左渔某门课程的教授也受邀出席,左渔随同前往。
论坛举办地点?设在?繁华的市区,邻近广东省博和广州市图书馆。
首天论坛结束后,为尽显东道主之谊,左渔带教授去体验广州的地道美食。她选择了一家评价很高的本地餐馆,那?里以正宗的粤菜闻名。
用餐期间,教授谈起自己曾经去过北京,但却没有?机会到过中国南方。他?感慨道:“这次来广州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左渔笑了笑,说:“广州确实很有?特色,尤其是美食文化。对了,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小小的经历。我?高中时?曾来广州参加过一次电视台的采访,还因此有?机会出版了一本书。”
教授露出惊讶的神情,有?些意外:“真?的吗?你高中时?就出版了书?能跟我?多说说吗?”
这位教授是那?种?没架子的白人学者,听到这个消息显得非常兴奋和好奇。
左渔点?了点?头,补充道:“是的,那?本书是我?高中时?的一些作品合集。我?当时?参与了一个电视台的节目,节目结束后有?编辑看中,决定将我?这些作品出版成书。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稚嫩,但对我?而言,这段经历意义?非凡。”
她至今仍记得那?段时?间,陆萍老师课间走过来跟她说:“左渔,你的书成功出版啦!”
那?是她在?兵荒马乱的备考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那?种?心情就像暮春三月的柳絮,轻盈而又?顽强地在?心里飞舞,一丝一缕,都在?激荡起无尽的欢喜和期待。
教授兴致勃勃地说:“那?真?是很有?意思的经历!你能把这本书带给我?看一看吗?”
左渔略带羞涩地答应道:“行,不过我?现?在?手头上没有?,明天我?去图书馆找一下,如果找到的话,再带给您看看。”
翌日,参加论坛的间隙,左渔惦记着这事,抽空去了广州市图书馆。
她在?图书馆的检索系统中查找了那?本书,发?现?馆内的库存都已经全部借出了,但有?一本比较特殊,显示是捐赠者个人的,需向服务台申请调阅。
她立即前往服务台,简要说明了情况,工作人员在?确认了她的申请后,很快将那?本书送到她手上。
左渔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接过,走到一旁,翻开书籍检查起来。
她快速翻了几页,指间感受到书页的轻微摩擦。
忽然,翻到扉页时?,她的动作顿住了,目光被一行格外熟悉的字体吸引——
那?行字用钢笔写成,笔迹锋芒毕露,上面写着:
【希望小妞,渔跃龙门。】
一笔一划,格外熟悉,带着少年特有?的锐气。
左渔神情恍惚了片刻,然后心脏猛地一颤,认出这是许肆周的手迹。
落款处是2015年6月7日。
那?一年,她高考,与他?云泥殊路。
留言下方还有?陌生人的一则善意更正:“有?错别字,应该是鱼跃龙门^-^”
左渔诧异又?纷乱,各种?情绪纷至沓来。
这意味着什么?许肆周在?她高考那?天给她留下了祝福?
不对,刚刚工作人员说这本书是登记在?捐赠者名下的。左渔立刻转身?,急切地询问工作人员:“请问能查到这本书是谁捐赠的吗?”
工作人员本来已经在?处理其他?工作了,但见她这殷切又?哀求的眼神,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认真?地回答:“稍等一下,我?来查一下。”
“好,谢谢您。”
工作人员在?系统中进行了一番查找,然后抬头告诉她:“系统上登记这本书的赠予者是——X.S.Z.。”
“赠书日期为2015年6月7号。记录显示,这本书共数千册,都是由X.S.Z.捐赠的,但本馆仅保留了其中的十多册,其余的书籍被送往了其他?阅览室、文化中心以及青少年宫。”
左渔深深吸气,心里既惊讶又?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时?隔经年,通过这份记录,她好像发?现?了一些之前未曾设想过的真?相。
左渔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份熟悉的笔迹,眼眶渐渐红了。
她开始重?新?审视过去。
她一直以为当时?自己把许肆周伤害得那?么深,几乎把他?自尊都打?碎了,他?或多或少会因此怨恨她吧,或者至少不会再对她有?所留恋。
然而现?在?看来,那?段时?间许肆周不仅没有?怪她,反而在?当年以这样的方式作出了回应——他?祝她前途无量,他?祝她高考旗开得胜,鱼跃龙门。
一瞬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左渔缓缓蹲下身?,她不敢放声大哭,因为图书馆里一片寂静,人们都在?安静地看书。
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下,左渔突然起身?,飞奔出图书馆。
她在?路边找到一棵树,指缘攥着书靠在?树干上,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
周围的世界似乎变得模糊而遥远,泪水像洪水一般无法自控地涌出,仿佛要将心中的伤感和愧疚一同倾泻而出。
左渔大哭了一场,最终颤抖着手,拨通了渡嘉奈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左渔哽咽着问:“渡嘉奈,许肆周离开恫山以后为什么没谈过?是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人,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