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 第69章

作者:孟德的小公主 标签: 现代言情

  那佣人战战兢兢,却不敢再沉默下去。于是,他干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回话道:“太……太太不在楼上……太太……去了东边的后山上……”

  此话一出,周怀年心里莫名的一跳,转而死盯着那个佣人,语气很不好地说道:“不要让我花费时间在问话上。有话就赶紧说。”

  那佣人双手紧紧地贴在裤缝上,紧张得好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支撑,“上午……上午来了一筐新鲜的山东大樱桃。可是,太太还没来得及吃,那筐樱桃便被……便被大少爷给糟践了……”

  周怀年听到这里,眉头便越蹙越深。

  佣人偷偷抹了一把汗,这又继续说道:“一大筐的樱桃,全让大少爷给踩烂了……我们怕惹太太生气,便想把还算完好的樱桃给捡出来。可大少爷不许,还特意叫人去把太太请来,看着他踩。他还对太太说……还说……”

  佣人不敢往下复述周家大少爷周惜曈的话,可看到周怀年此时那张铁青的脸,便是不敢说,也得说了……

  故意踩坏樱桃,还十分理直气壮的周家大少爷,是这么对穆朝朝说的:“一堆破樱桃,我就踩了,你能拿我怎么样?这进了周家的东西都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能管得了我吗?”

  面对这样顽劣的孩子,穆朝朝并不气恼,许是怜他生下便没了母亲的缘故,因此总是对他多有包容。有关他“淘气”的事儿每天都能发生很多,但穆朝朝从不曾对周怀年提起,于是,这便也助长了这孩子为所欲为的作风。然而,像今日这样的事,穆朝朝以为,已经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的了。虽然她还是不希望周怀年介入,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办法。

  她没有对这孩子发脾气,只是很和气地,微笑着对他说道:“我不想拿你怎么样,但是你也知道,如今我是你的母亲,就没有不管你的道理。要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做笔交易,若是你能把我爱吃的樱桃都补偿给我,我保证,往后我一定不管你。即便是当着你父亲的面,你也不用喊我‘母亲’。你看,这交易,你敢与我做么?”

  自小像个小霸王一样的周惜曈,哪经得住别人这么激?更何况有“自由”这样的诱惑在,他便更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小孩儿一声:“成交!”这笔交易便算是定下来了。

  然而,要怎么才能补偿那些被踩坏的樱桃呢?穆朝朝自然不会要他拿钱来换,而是命人扛了一把锄头,抬了几桶水,再带着周惜曈这个混世小魔王和那些被踩坏的樱桃,浩浩荡荡一行人往东边后山上种樱桃去了……

  就这样,佣人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周怀年,而周怀年只气急地说了一句:“简直胡闹!”这便带着人手,马不停蹄地追到那山上去……

  一路上,汽车跑得飞快。而在下车以后,周怀年更是一人冲在前头,步子极快地往山上爬。要知道,这在平日里风吹不着,日头晒不着的情况下,穆朝朝已是常常地喊累、喊难受,天知道她方才上山是费了多大的力气,耗了多少的元气。一想到这儿,周怀年便走得更快了,哪怕是跟在他后头的阿笙,也有好几次累得忍不住放慢脚步的时候。

  山上还在挖坑播种的人,这会儿已经看到了山下的来人。穆朝朝扶着自己的孕肚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将手里最后一粒樱桃核丢进小惜曈挖好的坑洞里,并无奈地对他说道:“我说,咱们还是慢了一步。你父亲已经追上山来了……”

  小惜曈连额上的汗都没顾得上擦,这便赶紧回头往山下看。

  果然,这一看便看到周怀年那张似是要杀人的脸,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又拿眼睛去看穆朝朝。

  孩子慌了神的模样穆朝朝全都看在眼里,她伸手去将小惜曈的手牵住,并十分淡定地对他说道:“别怕,咱们这做的是正当的交易。况且,种树是件多好的事儿,利国、利民、利自然。放心吧,我会和你父亲解释清楚的。”

  小惜曈没说话,但在他心里,对穆朝朝已经有了一些说不清的信任感。从上山开始,他便负责挖坑,穆朝朝负责播种。她挺着个肚子不休息、不喊累,也不像长辈说教那样和他说话,却是像对待朋友一样,时不时地和他聊起小时候的趣事。两人之间突然像是要好的朋友一样变得亲近,就连此时面对他的父亲,她的丈夫,他们也像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是周惜曈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他安下心来,将最后一粒核桃核埋进土里。等父亲来到他们面前时,他便拿着锄头乖乖站到了穆朝朝的身边。

  穆朝朝看到周怀年,便露出有些讨好的笑,“你怎么也来啦?早知道就给你也留几个种子了。”

  “胡闹!”周怀年气得又说了一句“胡闹”,因为看到她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除了这两个字,也没法再说出别的更严厉的话来。

  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佣人,不用他吩咐,便已经把专程带上山的椅子摆到穆朝朝的身后。穆朝朝为了让他消火,赶紧笑嘻嘻地坐到椅子上。

  “我同你说呀,曈曈这孩子可真棒。”穆朝朝坐到椅子上后,便开始在周怀年的面前夸赞起周惜曈,“我吃完的这些樱桃核,曈曈可都给我种下去了。我们就想啊,等来年的时候啊,咱们可有大樱桃吃了,还哪里要等山东的樱桃来!”

  她这边正笑说着,周怀年这边却已经抬起手来,在谁都没留意的情况下,一个大巴掌狠狠地甩到小惜曈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穆朝朝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周怀年!你这是要干什么你!”

  这话还没得到回应,又一个巴掌落到小惜曈的脸上!

  “周惜曈,我说过,你若是再敢不尊重你的母亲,你就别在这个家里待着!”周怀年此时已是气红了眼,他缓缓地攥起有些发麻的手,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而小惜曈显然没想过父亲会这样对自己,他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愣怔了半晌。而后,豆大的眼泪掉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山下跑去。

  “曈曈!”

  穆朝朝见状便要去追,却被周怀年一把拽住。

  “不许去!谁也不许去!再不让他吃点苦头,我看往后是要把这个家都给糟蹋了!”

  周怀年一声令下,已然没有人敢追下去。饶是穆朝朝对他又骂又打,周怀年也绝不松口。六岁的孩子,就这样一个人哭着离开了家人,他一直往前跑着,尽管心里害怕,却也始终没有回头……

  PS:大儿子这关,该过了。我没忘,嘻嘻~大伙儿还记得还有什么事要解决的不?可以都丢出来,给我提个醒儿~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恶人

  看那孩子跑远之后,周怀年才将怀里胡乱折腾的穆朝朝给放开。

  “周怀年,你是不是疯了!一个才六岁的孩子,你怎么敢让他自己一个人下山去!”穆朝朝急得又用拳头在他身上狠砸两下。

  周怀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六岁时,已能一个人到山上砍柴,家中一应琐事,都能独自承担。而他呢?他也六岁了,他能做什么?都做了什么?除了在家任性妄为,不服管教,还能做什么?”

  “那你也不能一下就让他彻底变样啊!”穆朝朝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于是转头便对阿笙吩咐道:“阿笙,你去!你快跟着去!”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阿笙怔了怔,接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看了周怀年一眼。然而,周怀年那张冷冰冰的脸,仍是叫他不敢动弹。

  “快去啊!你这是要急死我啊!”穆朝朝说着忽然拿手捂住肚子,脸上的表情也立刻变得痛苦起来,“哎唷……”

  “朝朝,你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吗?”周怀年吓得面容失色,忙伸出手去,将她搀住。

  穆朝朝靠在他身上,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拉着他的胳膊,已不似方才那般大发脾气,而是困难地喘着,却还要低声哀求他:“周怀年,你就顺我一下吧,行不行?把孩子找回来,咱们以后再好好地教他,成么?”

  周怀年双手搀着她,脸却冷了下来,“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

  他打算严厉到底,然而,穆朝朝紧随其后的又一声痛苦的“哎唷”,惹得他不得不败下阵来。

  “穆朝朝啊穆朝朝,你可快别吓我了行不行啊?哎!”周怀年无可奈何地重重叹了一口气,接着对她说道:“我说你怎么就那么傻?也不想想我能是那么狠心的人吗?不用你说,在上山之前我就交代好了,这会儿已经有人跟着他了。”

  “啊!你说的是真的?”穆朝朝听到这话,立刻直起身来,脸上痛苦的表情此时也全然不见了。

  周怀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手却依旧不敢将她放开,“你就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行不行?顶着个大太阳跑到这山上来,又不嫌热了?又不嫌累了?我看啊,你就气我来劲!”

  闻言孩子没事,穆朝朝“嘿嘿”笑了两声,而后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往周怀年身边腻了腻,“哪敢气我们周老板呀,我这不是想替您多分担一点么?你看,严父、慈母,是不是特别好的搭配?”

  她扬着一张被太阳晒得粉扑扑的笑脸,额上贴着几缕被汗打湿的碎发,惹得周怀年哪里还舍得再“声讨”她。他一面拿着指腹替她一点一点地抹去细汗,一面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想好好教育这孩子,是好事,可你也不能让自己受了罪。眼看,没多少日子这小的就该出来了,你说你这样瞎跑,不是让我担心,让所有人担心么?”

  穆朝朝看了一眼那些跟随周怀年上了山的手下、佣人,各个大汗淋漓还不敢大声喘气的样子,她便有些内疚了起来。她垂了垂眸,往周怀年身上一靠,喏喏说道:“别生气了,我保证,一定没有下回了,嗯?”

  周怀年听她如此说,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最好没有下回。行了,走吧,走吧,别傻站在这儿晒太阳了。”

  他这话才说完,后头几名佣人便抬了椅子走上来。

  “来。”周怀年对她伸出手去。

  穆朝朝看了一眼那张被拴着竹竿子的椅子,心里本是想拒绝的,但又看见周怀年那副不容置喙的模样,便只能乖乖听话。

  他小心搀她,让她坐到“椅轿子”上。而自己站在她身边走着,一路下山,无论这条山路好走难走,他的手始终就没松开过。原对这临时改装的“椅轿子”还有些恐惧的穆朝朝,因他陪伴在侧,也莫名地安心下来。

  安了心的她,此时才觉出有些累,想闭上眼眯一会儿,可又怕他一个人这样走着寂寞,便强打起精神来,与他漫天漫地地聊着……

  “周怀年……”她懒懒地叫他名字,眼睛弯弯地眯缝着,也不知是太阳光太强,还是她在笑。

  “嗯?”周怀年也轻声地应了她一声,人不自觉地又朝她靠近了一些。

  穆朝朝偏了一点头过来,正好能靠在他的肩上,“你觉不觉得,曈曈这孩子,其实有点儿像我小时候?”

  周怀年听到这话,笑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调皮捣蛋这方面,倒是和你有些相像。”

  穆朝朝拿手指戳他肩头一下,纠正他道:“喂,我说的是不畏强权这方面,好不好?”

  周怀年低头发笑,顺着她道:“嗯嗯嗯,不畏强权,不畏强权。那你说,咱们两个,到底你是强权,还是我是强权?”

  “唔……”穆朝朝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答道:“你,你是强权。我可是慈母!”

  “好好好,善良的慈母。”周怀年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温声地对她说:“要是累了,你就跟我说,别扛着,凡事都有我呢,懂么?”

  他说的,是所有的事,包括像今日的这桩事。而穆朝朝心里懂得,却不想正面应他这话,于是故意装傻充楞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累,要不,我先睡会儿?”

  周怀年哪能不知她的心绪,但他总是顺着她的。让她在椅子上躺好后,吩咐佣人们走得平稳一些,他便伴在她身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穆朝朝对大儿子周惜曈的付出,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奈何,这孩子还是将她放在“继母”的位置上,处处与她作对。周怀年看不得她如此辛苦,便产生了一些矛盾的情绪。一方面是对当初苏之玫托付的承诺,而另一方面是当真心疼穆朝朝的付出。

  就在他极度矛盾之时,成家有人找上了他。那人是成啸坤定居在美国的亲侄子,此番回来,说是想要见一见周府的大少爷。周怀年不清楚那人的意图,但又隐隐察觉,成家那边许是知晓曈曈的身世。至于如何知晓的,他猜不到,也不想猜。他只是为此动了一点小小的念头。而为了让这个小念头有更明确的倾向,他已约了那位成先生在今晚见面。

  这事儿他没有告诉穆朝朝,只是想见过了那人,待他有了权衡以后,再来决定用不用告诉她。那人若是不好,这事儿他便会当做没发生过。那人若是看着真诚、良善,那么这件事才有了商量的余地。为了不叫她再受累辛苦,他是可以狠下心,做一个恶人的……

  穆朝朝的确是累了,下山这一路,她都没醒。等回府以后,也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被周怀年抱上了床。他说他晚上有个应酬不能陪她吃饭,而她合着眼点点头,只叫他少喝一点酒,早一些回来。她不记得他最后说了几时能回,只记得他在走时,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也许是那个吻的加强作用,使她这一觉便睡到了夜幕笼罩。

  太太在睡,没有人敢上去打扰。要不是有下人像丢了命似的匆匆来报,穆朝朝的贴身女佣也不敢有如此大的胆子,闯进屋,将她给唤起来。

  “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大少爷……大少爷让人给绑走了!”

  只这一句话,便叫穆朝朝从朦胧的睡梦中彻底醒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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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疯女人

  事情发生得急,周怀年还未归府,便只有穆朝朝这么一个可以拿主意的人。

  在女佣的帮衬下,穆朝朝迅速地将外衣穿好,简单地将刚睡醒的乱发随意往后挽成一个髻,这便扶着孕肚,匆匆下楼去。

  正跪在一楼楼梯口的报信人见着穆朝朝下楼,遂重重地在地上磕起了头。

  穆朝朝见状,两道细眉便微微蹙起,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放大,“起来说话。这都什么时候了,别再耽误时间。”她严厉起来,实际上很有周怀年的影子。

  报信人就是周怀年派去暗中保护周家大少爷的手下,然而,他将少爷跟丢了,这便是磕一万个响头,也无法弥补的罪过。此时,他面对神情威肃的穆朝朝,心里既内疚又忐忑。他仍旧磕头不起,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颤抖着回话:“禀太太……小人无能,没能护好大少爷,让歹人将大少爷……给……给掳走了……”

  “抬起头来,接着说,大声说!”穆朝朝紧攥着手,走到他跟前大声命令。

  这是她头一次对周府里的下人如此发火,那人战战兢兢抬起了头,再度开口答话,尽管声音颤抖,已不敢再有半个字吞吐,“掳走大少爷的人,身手极为敏捷。似乎是个出家的和尚,光头、灰袍,面目亲善。正因为如此,小人才掉以轻心。以为他是好心给饿着肚子的少爷送吃食,却没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带着少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无影无踪?”穆朝朝锐利的眼神将跪着的人死死盯着,“两个大活人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周怀年若是现下在这儿,你也敢拿这样的话来搪塞他吗?!”

  穆朝朝的质问像把冰刀直戳他的后脊。那人背后蓦地发僵,而后一面愈重地磕头,一面连声答道:“太太恕罪!请太太恕罪!是小人……是小人走神了……因为当时在那条街上,遇见了丁管家。哦不,是丁管家叫了我。他想请我喝茶,被我给婉拒了。可他……可他又硬塞给我两块大洋,说是……说是看我出任务辛苦,他作为周家的老人儿,很是心疼我们。接着,又聊了两句先生和太太的近况,还有他的近况,这才……这才告辞作别。”

  他口中的丁管家,便是曾经成家的管家,丁佩玲的父亲,对儿时的周怀年有恩的丁家邻居——丁叔。自丁佩玲逃走以后,虽然周怀年没有追究丁叔的责任,但在回国以后,他便自己提出了要告老还乡、离开周家的意愿。原以为他会如自己所言,回到北平。然而,谁都没想到,他竟然还在上海……

  穆朝朝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有十分不好的预感,“关于丁管家的近况,你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那人愣了一下,没想过穆朝朝竟关心起了这个。他不知有何深意,便只能如实回道:“丁管家说,多亏了先生,他如今才吃喝不愁。他还说,他在郊外买了一个小房子,让我转达太太,得了空上他那儿坐一坐。”话说到这儿,那人突然警醒了起来,“对!这话是他让我转达给太太您的!那间房子的地址他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了!”

  穆朝朝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没想错,这事儿果然是冲她来的……不管怎样,总算是找到了症结所在。

  “备车,都跟我去拜访拜访丁管家吧!”

  她只带了五个人走,开了两辆汽车,其余的人都被她派去找周怀年了。周怀年今晚与那位归国的成先生吃饭,属于密谈,没有人知道他们见面的地点。而躲在暗处的丁叔,却知晓这一切——那位成先生的来由,以及周家大少爷周惜曈真实的身世,并且他更知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谁……

  郊外的那间小房子,若是作为养老用,属实是差了点儿。但作为绑架人质来用,却是连嫌弃都无法嫌弃的。这或许是周惜曈长这么大以来,待过的最坏的环境——就是一间破旧无人的茅草屋而已,里头不是能住人的样子,既无床,也无任何家具和生活用品。蛇虫鼠蚁倒是不缺,无论哪一种,都能让周惜曈吓得瑟瑟发抖。

  而他那个从前对他最好的丁妈妈,此时却对他的任何恐惧感到无动于衷。她与他一样,坐在地上,坐在他的对立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纸烟。周惜曈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书中的某种女鬼,披头散发的,脸上也没了像她从前那样的光彩。她不和他说一句话,哪怕刚刚见面时,他嘶声力竭地喊她“丁妈妈”,她也只是对他惨淡地一笑。

  那笑,毫不明媚,甚至瘆人。周惜曈闭了嘴,再也不敢乱喊乱叫。直至她的烟抽完了,空盒使劲抖落了几下,也抖不出一根烟来,她便开始用手在地上胡乱地扫,想找一支可抽的烟屁,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草!该从那帮兵佬的裤兜里多揣一些的!没了吧?这回没了吧!”

  “丁妈妈……”周惜曈弱弱地又试探着叫了她一声,“你跟我回家吧,爸爸那里有好多这样的烟。”

  丁佩玲那双在烟屁堆里乱翻的手蓦地顿了顿,嘴角忽而扬起一抹冷而邪佞的笑,“你说什么?你爸爸?你家?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