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蝴蝶 第56章

作者:明开夜合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相爱相杀 HE 现代言情

  罗沅君去了庇城,没再归来,自此人间蒸发。

  葛振波没有别?的本事?,只有拳头好使,他带着孩子在沈家附近潜伏过一阵,可始终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此时沈康介在庇城已然崭露头角,葛振波明白敌人远比他以为得强大,不是靠他三两拳头就能解决的。

  不得已,他只好带着小孩回了巴生。

  往后,沈家和梁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也越来越难以接近其人。

  想来,报仇一事?,只能从长计议,于是未免引人注意,他将小孩改姓了罗沅君母亲的楼姓。

  一直到?楼问津长到?十五岁,他在一场车祸中丧命。

  再也没有替心爱女人手?刃敌人的机会。

  楼问津接下了复仇的接力棒,辍学离开巴生,丰满羽翼,直到?十九岁那年,做好一切准备,潜入梁家,拉开故事?的序幕。

  听到?罗沅君葬身鱼腹一节时,梁廷昭已经?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他见过罗沅君的相片。

  还是初初登船的时候,棋牌室里?烟雾缭绕,年轻的戚平海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张相片,羞涩地?跟人分?享,说这是他的心上人,等他出?人头地?了,便去接她过来,与他成婚。

  现在想来,他初见楼问津就觉得面善,是因为楼问津与那张照片里?的人,有七八分?的肖似。

  那实在是一个美人,彼时照片在牌桌上传看,大家都看得呆呆的,直骂戚平海,这小子可真是有福气。

  梁稚泪眼朦胧,想去瞧一瞧此刻病床上楼问津的表情,却又不敢。

  而?此刻跪伏在地?,不知因为愧疚还是恐惧,而?涕泗横流的父亲,叫她既陌生,又害怕,更有克制不住的恶心。

  ——他本可以在沈康介作恶的时候出?手?阻止,可他没有;事?后,也可第?一时间报警作证,可他也没有。

  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收了三成的封口费,包庇了这桩骇人听闻的恶行,与亲自动手?,也不过只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分?别?罢了。

  而?楼问津,却因为她,宽容了这样?懦弱而?龌龊的一个人,还身负重伤。

  她怎么办……她该怎么继续面对他。

  梁稚脸色越发惨白,她下意识退后,想跑。

  这样?,不管是面目全非的父亲,还是无颜以对的爱人,都不必面对了。

  “阿九!”楼问津赫然出?声。

  梁稚脚步一顿,神色凄惶地?朝着病床上望去。

  楼问津艰难地?伸出?手?,“……你过来。”

  梁稚摇头。

  “你过来。”楼问津额头直冒冷汗,“……你想丢下我吗?”

  “我……”

  楼问津望定她,目光无比的坚定。

  梁稚仿佛身不由己地?,朝着他走过去。

  走到?了床边,她近距离瞧见楼问津的脸,却豁然惊醒,急忙退后。

  手?被一把?抓住。

  紧跟着楼问津发出?倒吸凉气的“嘶”声。

  梁稚心脏停跳,急忙朝他弯腰,环住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把?他按回去。再手?忙脚乱地?解他病号服的纽扣,瞧那纱布有没有渗血。

  不知不觉,眼泪就砸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走,我现在痛苦得要?死……”梁稚哽咽。

  “痛苦就对了。”楼问津偏过头,睫毛垂落,苍白的脸颊挨上了她的手?背,“这是你欠我的,阿九。”

第36章

  梁稚默立片刻, 把?手?抽回,倒退半步,在床边凳子上坐下, 埋下头去。

  那哭声好像恨不得要把心肺都呕出来。

  楼问津闭眼, “古叔……”

  古叔也是全程惊骇, 这时反应过来,立马蹲下身, 搀起梁廷昭,先行带离病房。

  房间安静下来,只有清晨的熹光, 透过淡蓝色玻璃窗投落在水泥灰的地?板上。

  清白无辜, 毫无暖意。

  梁稚浑身颤抖, 她感觉到楼问津抬手?按住了她的脑袋,轻抚,无声安慰。

  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 从前楼问津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未必有你?以为的那样了解你?父亲。」

  「梁廷昭何德何能, 值得你?这样为他牺牲。」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坏人, 那么只能你?父亲是坏人。」

  「我从来也不?需要你?的原谅。」

  「如?果恨我会让你?好受一些, 你?还是恨我吧。」

  他甘愿隐瞒到底, 是不?是就是知道, 这些真?相对于一个自小?敬爱父亲的孩子而言,会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楼问津,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宽容?”梁稚哽咽着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对你?苛刻吗, 阿九?那时我闭门?不?见,正是因为我知道, 一见到你?我必然会心软。你?求到我的头上,我想,这样也好,羞辱惩罚仇家的女儿,也不?失为一种?报复……”

  所谓羞辱,是口头讥讽,或是试婚纱的时候,刻意地?把?她晾在一旁。

  所谓惩罚,是码头相送,叫他们?父女相隔咫尺却不?能相见。

  那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的事,现在看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比不?上梁廷昭对戚平海犯下的万分之一。

  更不?要说后来,他为了她一再退让,允许她写信,又为她拿来回信;放过了沈惟慈和沈惟茵,放弃了再度追捕梁廷昭;又为了怕她伤心,回应了沈惟彰的威胁,中弹重?伤,与死亡擦肩。

  还有种?种?……种?种?对她俯首称臣的细节。

  他仿佛是把?她当做神明来供奉。

  可是什么样的神明,出生时,血液里就自带原罪?

  重?伤未愈,又加之情绪起落,使放得楼问津的声气很是虚弱:“……但我见不?得你?有一点痛苦,所以后来便?认命了。如?果注定只能辜负,至少我没有辜负过你?。”

  他结婚时宣誓过的。

  梁稚哭得无法自抑,“……我对你?这么坏,你?却要做圣人……那我怎么办?我这条命赔给你?都不?足够。”

  “阿九,你?不?欠我。冤有头债有主。”

  可他方才还说,那是她欠他的。她比谁都知道,说不?欠,才是他的真?心话。

  “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享受了一切的锦衣玉食,却不?承担一丁点的罪责?”

  楼问津沉默一霎,“那么,你?是想……”

  梁稚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楼问津又是沉默。

  许久,他把?眼睛闭上,哑声说:“我已经彻底是个不?孝的人了,如?果你?……那我什么也不?剩下。”

  这话,简直有摇尾乞怜的意思了,换作从前,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梁稚没有作声,只从床边不?断传来痛苦而压抑的饮泣。

  片刻,病房门?被敲响,护士过来查房,做每日常规检查。

  梁稚立即抹了一把?脸,起身站到一旁去。

  “阿九,帮我把?宝星叫来,你?回去休息吧。”楼问津转过头,不?再看她。

  待护士查完房,梁稚拿出手?提电话,给宝星拨了一个电话。

  梁稚面颊刺痛,所有情绪渐有了一种?麻木的感觉,“……当年那位目击真?相的侍应生,还能找到吗?”

  “他前些年患病去世了。不?然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梁稚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楼问津也不?再说话,把?眼睛闭了起来,许久没有动静,似乎是精力不?支睡着了。

  约莫只过了二十分钟,宝星便?匆忙赶到,推门?一看自是惊讶,梁稚木然地?交代?了看护事项,便?先行离开,说等一阵再过来。

  梁稚走出病房,反手?带上房门?的一瞬间,病床上的楼问津缓缓地?睁开眼睛。

  宝星忙问:“……楼总你?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

  “你?现在是吵到我了。”

  宝星立马闭嘴。

  头痛欲裂,睡不?着。

  楼问津睁眼,无声地?盯着天花板。

  离开医院,梁稚径直回了梁宅。

  梁廷昭木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仿佛魂魄已被抽走。

  梁稚远远站着,注视着他,她试图回想一些往日相处的温馨场景来缓解那种?恶心的异样感,可是怎么也做不?到了。

  他不?再是那个慈爱宽容的父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华的梁老板,而是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不?可名状的东西。

  “……你?去自首吧。”

  梁廷昭霍然抬头。

  梁稚紧抿着唇,神情倔强。

  “阿九,我会坐牢……”

  “你?们?的所做作为,不?应该吗?梁稚咬紧牙关,“……如?果当时你?就揭发沈康介,楼问津的妈妈也不?会枉死。两条人命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做得到无动于衷?”

  梁廷昭脑袋重?重?地?垂下去,仿佛已然戴上了沉重?的脖枷。

  “爸,你?从小?教?我为人处世光明磊落,不?能到你?这里就不?作数了……你?不?要让我瞧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