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两千公里外 第20章

作者:吃栗子的喵哥 标签: 现代言情

  校长听到穆妍说没学生,生怕教学楼的事情泡汤,赶紧解释不是没学生,而是老师太少,他们这儿环境偏僻,条件落后,外头的小姑娘小伙子都不爱来,偶尔有一两个支教的老师还都是在校大学生,甚至是来这儿游玩的旅客,教不了多久就要走的。

  穆妍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她不想说伤人的话,但谁吃饱了没事干愿意在这儿久留啊!

  等钱到位了,再给开工仪式剪个彩,过过当金主爸爸的瘾,她也准备撤了。

  她顺着洛桑的视线往楼下看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操场在哪儿,土坡倒是有一块,几个小孩搬着小板凳围在一个短发女人身边,每个孩子膝盖上都摊着一个画本,而女人脚边蹲着一只雪白雪白的长毛兔子。

  女人本来是低着头的,但背上背着的孩子哇哇大哭扭个不停,她只能回头手忙脚乱地把背带解开,把孩子抱在怀里,又茫然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哄他。

  “卧槽……”穆妍抬手摘掉墨镜,把脸贴在窗玻璃上,“这世界也太他妈的小了吧!”

  “赵老师,给我吧。”小德吉腼腆地笑着从老师怀里接过孩子,这是她弟弟,赵老师说帮她带一会儿,让她安心画画,可弟弟很认生,怎么都不肯在老师背上安心睡觉。

  “对不起啊德吉,老师太笨了。”小德吉看到赵老师窘迫地笑,红红的脸比晚霞还要美。

  这几个孩子年龄大小不一,德吉八岁,次仁和顿珠才五岁,而贡嘎和扎西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

  但无论多大还都只是孩子,对长毛兔子的热情远远超过了对画画的热情,这阵子笔啊纸啊都扔在地上,几个孩子围着小兔子又摸又戳,为了抢着抱它你推我搡的,最后还是赵老师找来一些青菜,分给他们一人一片,几个孩子才算是重归于好,安安静静蹲在地上看兔子咔嚓咔嚓嚼菜叶子。

  眼看着一节绘画课变成了喂兔子课,赵老师也只是好脾气地笑,拄着下巴看孩子们玩得兴高采烈,

  童年嘛,本该如此。

  可是天怎么突然变得黑压压的?

  她觉得地上的光全被挡住了,一抬头,正对上一张盛气凌人的脸,白皙的皮肤,圆圆大大的杏眼,下巴微抬用鼻孔对着她,唇角上扬,勾起一抹鄙薄讥诮的笑容,

  有些面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西风扫落叶,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了起码有一分钟,

  穆妍觉得这个姿势又酷又飒又有气势,用来单挑再好不过了,

  可那女人只仰着脸,温驯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最后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才冲她笑一笑,小声说一句:“你好”,一边抬手将被风吹拂在脸上的碎发挽在耳后,“请问你找谁?”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穆妍恨得牙痒痒,但又没地方撒火,只好先来一番人身攻击再说,女人嘛,不都怕别人说自己老吗?何况她不就是老女人么?

  于是她嘁了一声,慢悠悠走到旁边的一把藤椅里坐下,翘着二郎腿,从上到下扫视一遍小板凳上的女人,

  “赵小姐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更年期综合症啊?”

  她这一开口唤醒了女人的记忆,

  原来是她,骄横跋扈的小姑娘,娃娃音,哦,上次看到她的时候是在骆平年家吧?那时候骆平年还活着,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她去骆平年家干什么的来着?对,去乞讨,这小姑娘好像就站在骆平年后面,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说这男人是她的未婚夫。

  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了,比这小姑娘和骆平年的面容都要模糊……

  这里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啊,两个月的时间便已恍如隔世。

  她这次是发自真心地笑了,“穆小姐,好久不见”

  穆妍从鼻子里哼一声算作回应,吹着口哨四下张望一圈,蹲在地上喂兔子的几个小屁孩儿此刻正眼巴巴地盯着她瞧,黑亮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向往,

  “说姐姐好,”女人弯下腰,小声告诉孩子们要跟客人问好,孩子们也不含糊,使出吃奶的劲儿齐声吼道:“姐!姐!好!”

  遥远的云端都回荡着孩子们震天动地的嘶吼,惊得穆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站起来吧觉得丢面儿,纹丝不动地坐着吧,孩子们齐刷刷仰视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样,好像她是天上的神女,降临到世上接受他们的祝福和膜拜。

  她最终还是黑着脸别别扭扭地站起来了,双手抱胸,装作心不在焉地溜达到孩子们和那女人身边,瞟了两眼他们纸上画的东西,

  哼,一群菜鸡,

  但说实话那女人画得还不错,小白兔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但那几个臭小孩画的可就真的没眼看了,知道的他们是在画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画的是什么红眼巨兽呢!

  这教的啥呀这是?就她这么惯孩子,能教好才见鬼了呢!

  “浪费纸浪费水彩笔,你们这些东西可都是姐姐我买的!”

  穆妍说着猛的将兔子拎住耳朵提起来,啪的一下甩在自己肩上,

  兔子胆子多小啊,被她这么一甩都开始蹬腿儿了,抽搐了几下眼看就要咽气,

  这一下可不得了,孩子们心疼得又哭又叫,祥和宁静的气氛消失无踪,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穆小姐!穆小姐你别这样!”女人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小声央求着,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她,

  哈哈,穆妍开心极了,提溜着破兔子洋洋得意地说:

  “都给我好好画!画不好我现在就把它杀了吃!”

  要不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呢,孩子们仗着赵老师的溺爱,磨蹭了一下午也画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被穆妍“挟兔子以令诸侯”地恐吓了两句,一个个低着头画得聚精会神。

  穆妍成就感爆棚,像女土匪一样大马金刀地翘着二郎腿仰卧在圈椅里,监督孩儿们操练,时不时指点指点迷津,偶尔抬头往那个女人的方向看一眼,总能捕捉到她匆忙移开的视线。

  咦?她好像很怕我嘛!很好很好,比那狗男人顺心顺眼多了!

  穆妍心情大好,于是拄着下巴仔细端详起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喂兔子的女人,

  短头发,短到下巴的那种童花头,但她以前都是留着齐腰长发的,人又瘦又白,悲悲戚戚的,总让人感觉她像含冤而终的女鬼,

  现在好像吃胖点了?面色也因为晒过太阳而变得红润起来,没那么阴间了,最起码有点人样子,她觉得还怪好看的。

  可是这么热的天她怎么还穿着长袖啊?长袖长裤,一丁点皮肤都不露。

  说到热,那个蠢猪一样的男人呢?她让他去倒杯冰茶过来,人呢?哼,除了一张好看的脸简直一无是处!

  她正想着呢,那男人就端着一个玻璃杯急匆匆赶来了,因为走得太快,玻璃杯里深棕色的液体还溅出来一点,他弯下腰,笑呵呵地把杯子递到她面前,

  她打手一摸,温的。

  “冰茶!你听不听得懂什么叫冰茶?”

  穆妍顿时尖叫着发作起来,虽说东西都吐干净了,但她总感觉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天又热得透不过气,就想喝点儿冰的压一压,他倒好,给她倒了杯热茶!

  年轻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下头,默不作声看着手里的茶,再偷偷瞟一眼气鼓鼓的穆妍,用和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就转身走了。

  “学校里没冰箱,”坐在凳子上一直保持沉默的女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也很小,细细柔柔的,“取冰要去很远的地方,走过来就化了。”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捐了一栋教学楼给他们!要杯冰茶怎么了?这点事都办不好还开什么学校?就这还教书育人呢?快算了吧!”

  穆妍生起气来语速飞快,口不择言,刁钻刻薄的模样吓得孩子们都胆战心惊地不敢看她,

  而坐着的女人并不争辩,只低头不言语,淡淡的微笑凝固在脸上,然后一点点消失不见。

  呦呵,这是不高兴了?她不高兴穆妍可太高兴了!

  她站起来,慢悠悠地踱到女人身边,

  “哎呀,天气真好,你说周医生现在在干嘛呢?让我看看噢,现在是下午五点,他应该还没下班吧?嗯,现在的周医生还是一个正经的好同志,可等会儿下了班会怎么样呢?唉……谁知道呢?男人嘛,都一样,诱惑多了总有挡不住的时候,何况是周医生这种才貌双全的天之骄子呢?我们赵小姐远在天边,怕是江山不保哦!还是说……周医生早就抛弃了我们可爱可怜的赵小姐呢?”

  从穆妍的角度俯视下去,女人纤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了几下,身体也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恢复如初,抬头仰视着她,眼睛里是温柔和善的笑意,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和周医生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们什么都不是,穆小姐高看我了。”

  穆妍拼命想找出这句话里阴阳怪气的成分,但她很失望,这女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无怨无悔。

  穆妍心里一动,别过头望向远处,环绕在山顶的白雾已然散尽,原来山上的森林不是黑色的,而是苍翠欲滴的鲜亮颜色,还有漫山遍野盛开的火红花朵,五彩斑斓的蝴蝶绕着她蹁跹飞舞,她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这里。

  “哼,那阴阳怪气的死男人有什么好的?自私自利狗屁倒灶,啥都不是!要我说啊分得好!派不上用场的男人早分早好!”

  她双手叉腰义愤填膺,逗得女人直笑,心想这娇蛮的小姑娘还挺会概括:阴阳怪气,那男人的确长了张恶毒的嘴,面无表情地看着你,下一句就怼得你无话可说,

  至于自私自利……她抿嘴笑一下,的确如此,但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只是在爱你和爱自己之间选择了爱自己,为自己考虑,这没错,你永远不能因为人家没有选择你就心生怨恨。

  两个女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看着远方,直到那个去拿冰茶的男人返回来,

  他像被兜头浇了一盆水似的浑身湿透,瀑布般汹涌的汗水顺着脸和脖子灌进胸膛里,之前被穆妍吐脏的黑 T 恤换成了白色的,被汗液浸透黏在身上,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可他顾不上这些,他双手捧着玻璃杯,小心翼翼地举得远远的,深棕色的茶水里泡着叮当作响的冰块。

  夕阳西下,他的脸黑红黑红的,穆妍的小脸蛋也红扑扑的,赵小柔决定记住这副绝美的画境,因为这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

  “唉!等会儿我要玩马!你有没有马?”

  穆妍劈手夺过杯子,边喝边没好气地问他,这下可算是踏进这位藏族男孩的舒适区了,他生怕她改变主意,一边忙不迭地点头说有,一边转身就往马场跑。

  “他叫朗康,校长的小儿子。”赵小柔边摸兔子边笑意盈盈地跟穆妍介绍男孩。

  “我管他叫什么,在我这儿他就叫唉!”穆妍仰着脖子喝茶,觉得这茶甜甜的。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残阳如血,赵小柔望着天边壮阔绚烂的晚霞,想起那句“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如果真的有家可归,谁又会甘心沦落天涯呢?

  “穆小姐,”

  “嗯?”

  “周医生……他还好吗?”

  穆妍喝完茶打了个嗝,

  “不知道,我就知道我把他家砸了。”

  “他家是你砸的?”赵小柔震惊地望向穆妍,虽说这小丫头刁钻又任性,但总的来说还算讲理,心也软,把周荣家砸成烂泥这种事,赵小柔想象不出当时的场景。

  “嗯对啊!怎么,心疼了?”穆妍冲她挑衅地扬扬下巴,“不仅砸了,还把他脸划烂了呢!虽说不是故意划的,但当时也挺惨烈的,血流得脖子里都是,哎我问你啊,他要是破相了你还爱他不?况且人家还是为你破相的嘞!”

  穆妍满意地看着赵小柔怔愣的模样,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唉……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跑到这穷地方跟你们浪费时间,你相信他因为正义自毁前程?放屁!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个罪魁祸首是不是该跟我说声对不起啊?”

  赵小柔抬头,迎着最后的阳光凝望穆妍的脸,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也替他跟你道歉。”

  穆妍冷哼一声,站起身背对赵小柔,双手插兜,看着太阳一点点隐匿在远处的山峰,

  “赵小柔?”

  “嗯,我在。”

  “罪魁祸首不是你,是骆平年,是……是我爸爸,还有我捐的钱是我自己办画展赚的,你可别看不起人。”

  “至于周荣,前途算是完蛋了,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关系,但写信这件事我佩服他,

  他算到了自己的结局,但还是选择牺牲。”

第20章 我在甘孜见过她

  “不好意思周先生,小柔已经离职了,所以她现在不是我们的员工,而是我们的客户,客户的个人信息是不能随意透露的,况且就算她还是我们的员工,您也不是她的配偶对吧?所以实在抱歉。”

  这个戴着玳瑁框眼镜,身穿灰色套裙的中年女人始终面带和善亲切的笑容,可即便如此也难掩她内心的焦灼,因为坐在对面沙发里的男人实在是太难缠了。

  他是早上最忙的时候来的,九点半左右吧,进来取了个现金业务的号,等待叫号的时间绕着大堂转了一圈,又盯着照片墙上的员工照片看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