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璧辉
林琅意握住伞柄的那只手舒张了下小指和无名指,挂在两根手指上面的折叠伞像是变魔术一样突然滑落,在空气中摇晃蹦跳了几下。
她冲着他,遥遥抬了下那把备用伞示意。
“对面站着一个好漂亮的女生诶。”全瑾瑶也看到了人,转头跟丁闵雨分享。
同样散场后挤在店门口的郭延那桌人也听到了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往马路对面望过去。
“靠,居然还有这样漂亮的小粉丝?追比赛来的?”
林琅意已经转身沿着街往红绿灯口走过去了,那辆出租车双闪一关,往前到前面的路口去掉头。
程砚靳在她迈出第一步的同时也往同方向踏出了一步。
“诶,砚靳,大雨!等下一起!”石齐扯住他的衣服。
可程砚靳半个身子已经淋在外面,瓢泼大雨瞬间就将他打湿。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喉咙里滚出一句:“我的。”
“什么?”
他忽然嗓音敞亮,飞眉一挑,意气风发道:“我老婆!都记住了,这是我老婆!”
众人皆再次往对面望去,看到不疾不徐在雨中慢慢行走的秀丽身影,以及,如脱缰野马一样冲进雨雾中的程砚靳。
他迈开两条长腿跑得飞快,沿着街道一路迎着风雨狂奔,每一步重重地踏下都会溅起水花。他精心佩戴的发带挡不住从额头流过眼睛的雨水,新买的训练服也湿透了贴在身上,这些本来是想给她看的,可却错过。
但是没关系,他用力深呼吸,吸入鼻腔的都是潮湿的雨汽,他却觉得无比痛快,身体里的血像是蔓延的烈火汇聚到心脏的位置,又“砰”的一声炸开,汹涌流向五脏六腑。
他一直扭过脸望向对面马路的那个身影,四周的景物急遽往后退,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她。
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跑到她面前去。
第48章
程砚靳一直从街这边穿过人行道奔到对面街道, 一口气跑到了林琅意面前。
他气息有些凌乱,那些极限运动时带来的身体机能短期的爆发同样体现在此刻,就连血液激流和心脏喧闹也一模一样。
在乔婉去世后, 多久没有最亲近的人来观看他的比赛了?
即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场初赛, 结果早就可以预见,不精彩, 没有反转, 平平无奇。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各项极限运动调拨神经, 用惹人厌的话术将本就不诚心的家人推得更远,用频繁的聚会拉近各类朋友来充实他害怕孤单的日子。
他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一个站在观众席为他加油的人的。
又或许, 他一直在期待某个人的出现。
“林琅意。”他隔着两步, 在雨中大声喊她,雨水灌进他恣睢笑开的嘴,他咽下,依旧觉得自己浑身发烫。
“你是不是有病?”林琅意抬起伞把备用伞递过去,教训道, “我不是让你等在那里?你现在这落汤鸡的样子等下哪个司机愿意让你上他的车——”
她话没说完, 他突然一步上前用力闯进她的伞下, 林琅意撑伞的手被猛地撞了一下,伞面骤然向后倒去。
他张开手臂一把将她紧紧抱住,身体往前倾, 头颅也深深埋在她耳畔, 压撞得她也囫囵翘了一下脚尖。
“林琅意。”他整颗心脏都沉甸甸的,继续大声叫她。
林琅意被他神经病一样的大喊震得耳膜都在嗡嗡, 手忙脚乱去抓稳雨伞之时,他用一根手指勾了下伞柄将两人同撑在伞下, 还记得将伞面更多倾向她那面。
可那有什么用?
林琅意气得猛推他:“你身上湿透了啊蠢狗,我的衣服!”
他依旧埋着头将脸紧紧地贴着她的发,贴着她的耳朵,也贴着她的侧脸,两条手臂像是钢筋一样死死搂着她就是不松手。
他无赖地摇了摇头,她的长发都沾在他脸上。
“你撒手!蠢——”
“蠢狗?”他接腔,一点也不生气,那双偏浅褐色的瞳仁亮得熠熠生辉,还去拉她的手按在自己头上,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欢欣,“那摸摸小狗头。”
触手一片濡湿,可是仔细摸,会发现他的头发其实非常柔软,被雨淋湿后乖巧地贴在上面,软趴趴的。
林琅意剩下的话止住没往外骂,将备用伞往他胳膊底下一塞,隔开他:“拿住。”
他乖乖地接过,空出来的那条手臂还要巴巴地搂着她,给了伞也不用,非要将那么大的一个人挤在她的伞下一起撑。
出租车行驶到两人身边按了下喇叭,林琅意打开门,先向司机道歉,程砚靳跟在后面,也乐此不疲地将脑袋塞进来,睁着一双圆润的眼睛兴奋道:“叔,你拉我们,等下后座车垫的钱我赔你。”
上车后林琅意扯了下自己身前被迫沾湿的衣服,普通话夹杂方言一起上阵骂他,他端端正正地将双手搭在膝盖上,挨坐在她旁边一直聚精会神地侧过头观赏她骂自己。
路灯暖黄的光柔和地一段一段洒进车厢内,明明灭灭地照亮她的侧脸,他看到她纤长卷曲的睫毛,像是一只欲待扇翅的蝴蝶。
她偏过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昏黄的灯光像是一顶落日冠冕将她的乌发都映出鎏金色,他被那一眼看得心间一颤。
他觉得自己心底的那只沉睡的蝴蝶也跟着飞了起来。
“你怎么,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程砚靳舔了舔干燥的唇,搁在腿上的双手不自知地握拳,居然有些紧张。
“我一向是守信的人,这可是生意场上的第一指南。”林琅意从包里取出一包纸巾,看了他湿透的模样,手打个弯又缩回来,不打算给他用。
落汤鸡,两三张纸巾杯水车薪,不如给她自己用,性价比最高。
程砚靳见状毫无异义,也伸手过来帮她,他将她稍有淋湿的发尾拢在手心,用一张纸巾裹住,收紧掌心按压吸水。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吃饭?”
“我看到有个参赛选手发赛后聚餐视频,把你拍进去了,就直接按着那个定位过来了。”
他心算了一下,从应山湖到这里约莫要四十多分钟到车程,她大概是从六点半一直开会到九点半,然后立刻马不停蹄地来找他了。
他想通这张时间表,明明感觉浑身都像是被灌了汽水一样疯狂往上冒泡泡,心脏化成一条小鲤鱼蹦跳,嘴上还要逞强:“那你也没有守信呀,我今晚的精彩表现你一点都没看见。”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暗忖自己今天的发挥并不花哨,也没过分炫技,得亏林小猪没看见,不然以为他就那么点水平。
尤其是,今天得分还没郭延那小子高,这可不行,瞧那孙子刚才看林琅意看直了眼的样子,回头要是滑板滑不过,他程砚靳在老婆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程砚靳哼哼唧唧地将今日的“失败”扫到一旁,装模作样道:“下不为例吧,反正我的英勇战绩随时拿出来都能打得很。”
林琅意扭过脸,默了两秒:“你要不看看我发你的聊天记录?”
“什么?”他自打见到她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手机根本没瞅过一眼,听到这里才想起她似乎还给他发过一条信息,低头点开查阅——
是一段视频,他才好奇地点开几秒,刹那间脸色剧变,立刻眼疾手快狂点几下迅速退出。
是他的比赛录像,镜头格外清晰,应该是用专业设备拍摄的,连他空中转身时微微扬起的那张桀骜不驯的臭脸都精心拉近了焦距拍了个特写,好像是那种专门拍摄舞台直拍的站姐应有的水准。
林琅意还在一旁扭着头等着他的阅后感。
想到了刚才他那些大言不惭的吹嘘,程砚靳恨不得现在就直接躺在车底……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为什么偏偏在她面前做不好事啊?!
他目视前方,脸颊僵硬:“哈哈……你哪来的录像啊。”
“哦,我就是随便搜了下今天的比赛,发现有不少开户外直播的,然后刷到一个昵称是……”林琅意掏出手机查看了下,铿锵顿挫,字正腔圆,“靳夜出逃——”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他猛地扑过来捂她的嘴,哀求,“粉丝闹着玩的,我根本不知道。”
林琅意扒拉开他的手:“然后看到她的专栏里有很多剪辑的视频和线下直播录像,我就在打车过来的路上线上看完了今晚的比赛切片。”
五雷轰顶。
她真的看完了!!!
他那些糟糕的表现!!!
一点也不帅一点也没有卖弄的平淡无味的表演!!
他语无伦次,挣扎:“你,你全看完了?”
林琅意点头:“是啊,比赛时间短,我还看了好几个选手的表现,哦,还有今晚第一名的那个,就是那个发聚餐照片加定位的,叫什么来着,郭……”
程砚靳忽然激动起来,言辞激烈地打断她:“他一点也不强!难度低动作不干脆,毫无看点!你不要去看他的比赛视频!”
林琅意疑惑地眨了眨眼。
程砚靳现在终于能体会到郭延因为一个网红小粉丝爬墙后对自己长久的憎恶,如果林琅意胆敢说一句郭延比他好的话,他现在就杀回去拎起那小子的衣领拖到碗池决战到天明。
“而且,你知不知道他其实……”
背后诋毁对手不是一件道德的事,他也从不屑在比赛场外搞这些失败者才会做的小动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那些话偏偏就说得如此顺畅。
他不好,不要变成他的粉丝。
看我吧,看看我吧。
拜托了。
林琅意被他喋喋不休的话堵住,无语:“你输给他再说这些话一点信服力都没有啊。”
“不是,我,我真的……”他额头冒汗,想说一句自己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没有用尽全力比赛,但是又觉得这样说的自己好像那种床上阳痿的男人还要嘴硬一句今天状态不好一样可笑,顿时又急又气将头发抓得东倒西歪。
林琅意却笑了一下,转而夸赞:“但还好,我不内行,看不出什么专业的东西,只是从一个外行者的眼光来说,你的观赏性真的非常赏心悦目。”
他霍然住了嘴,快速扭过脸看向她,眸中渐渐有了色彩,耳朵也竖起来了。
他极力将嘴角压了压,短促地问:“啊?”
“就是你这身打扮还挺衬你的,做动作的时候干净利落,再加上满脸都是不耐烦跟全世界都欠你八百万的拽拽样子蛮受小女生喜欢的。”林琅意的目光在他健硕偾张的身材上停留了一下,本就紧身的训练服将肌肉线条的沟壑完全勾勒,她观赏片刻,视线又挪到他那张剑眉星目的脸,再次肯定地点点头。
“要不说美貌是稀缺资源呢,你的粉丝把你拍的很好看,我刷过去,最后还是对你的片段印象最深刻。”
程砚靳没说话,像是突然哑巴了。
他重新靠回靠背,转头背过她往车窗外望去,林琅意看到他下颌微动,喉结滚了滚,最后伸手抓了下耳朵,耳廓后青蓝色的血管一显,很快整只耳朵都红了。
两个人最后居然诡异地没再说话,他一个人背对着她侧坐着,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戴了半边耳机,手指时不时在手机上滑动,鬼鬼祟祟地将粉丝拍摄的比赛cut都看了一遍。
“咕~”
他耳朵尖得跟猴子似的,“唰”一下转回头,见到林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程砚靳将视频退出,询问:“你晚上没吃别的?”
“嗯,没时间,而且我吃了两份素鳗鱼了。”
他立刻往前倾身跟司机沟通换了目的地,说完后靠回来,铮铮有词:“那是素鳗鱼又不是真鳗鱼,就是一些豆制品一点不顶饱,肯定会饿啊……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刚好我也没吃饱。”
林琅意满脸难评:“……你不是刚从大排档出来吗?”